第1節1、憨仔打工
一個又傻又楞的打工仔,糊里糊涂被老板利用,糊里糊涂成了殺人逃犯——
1、憨仔打工
五代亂世,十國爭霸,短短的五十三個年頭里,換了八姓十三個皇帝。人生命運如夏雨秋雲,瞬息萬變。今天是萬人之上的帝王,明天可能就是荒郊野外的棄尸;這會兒是趾高氣揚的官宦,過一會兒就可能是刑場待斬的死囚;今天還在人前一擲千金的闊佬,沒多久便可能變成沿街乞食的花子。
當然,今天仍是渾身汗臭,肉身賤骨、磕頭如搗蒜的奴才臣子,只要心狠手毒會玩弄手段,明天就可能黃袍加身,變為生下來就身帶奇香、天賜神授的龍種;今天仍是市井無賴,吃喝嫖賭、欺行霸市、打架斗毆,投靠得法,明天就可能成為名揚四海的忠臣良將,在大街夸官;今天是腰無分文、四處乞食的喪家之犬,只要會投機倒把,殺人越貨,明個可能就成為富可敵國的富豪。
真可謂︰風雨難測,禍福難卜,人過三日便當刮目相看。
亂世出奇聞怪事,亂世也出英雄豪杰。
後晉天福年間,應州府喬山縣發生了一樁令人啼笑皆非、目瞪口呆的怪事,從而成就了一位名震古今的蓋世英雄。
喬山縣有一個董姓富豪,家有良田千頃,還開著糟坊、油坊、糧行、布行和京貨行,人傳他用的尿壺上都瓖著金葉子。戰亂時代,亂兵竊賊如討飯花子身上的虼蚤、虱子,到處亂蹦亂爬,董富豪天天晚上覺都睡不著,做夢都是亂兵竊賊來搶他的錢財。為了保住富貴,他將兩個兒子董達、董發送到中岳山著名的「黃瘋子武館」學習武功。
五年以後,兩個兒子學成歸來,揮拳踢腿,磚碎樹折;揮刀舞棒,呼呼生風。董富豪喜出望外,便策劃在眾人面前炫耀一番,以示威風,從而告誡江湖,董家今非昔比,少來走動。
為了制造聲勢,董富豪特地請縣太爺出面,在縣衙外挑選御敵保國良將勇士的校場上搭了一個擂台,上書斗大字對聯。左聯是︰拳打南北英雄豪杰,右聯是︰腳踢東西猛虎蛟龍。橫幅是︰打倒擂主,賞黃金百兩。
擂台搭了五天,看熱鬧做小生意的不少,打擂的卻沒一個。
縣令與董富豪有金銀之交,知道董富豪意圖,不準縣衙及軍中公職人員參予,這就把有武功的人士攔擋了一半。
民間武士懼怕董家勢力,知道輸贏都不會有好,誰也不自找不自在。江湖上成名人物多數不知道,知道的對這小縣城中小人物玩的小把戲和那百兩小獎不屑一顧,誰也不來打一個無名鼠輩自貶名頭。
沒人上台打擂,怎能顯自個兒名頭?
董富豪苦思冥想,想出一個找「擂托」的點子來。
商托是假裝顧客搶購劣貨,醫托是假裝病人吹捧庸醫,「擂托」自然就是假裝「英雄豪杰」上台挨打來顯示擂主的武功高超。
這「擂托」至少有二個條件,第一個必須是體型高大威猛,找一個黃豆芽似的弱小子襯托不出擂主的高大英雄形象;第二必須是自願挨打,打死也不會增添麻煩。董富豪依照這基本條件扒來選去,方才找到一個在他家油坊打工的傻小子。
那傻小子名叫鄭恩,字子明,是董富豪家一個佃戶的兒子。
五年前,天旱絕收,鄭恩父無糧繳租,便把十二歲的兒子鄭恩以五斗谷價賣與董家為奴。鄭恩生在窮家,從小在坷垃地里滾爬,兩三歲就會端著個葫蘆瓢跟在爹娘身後點種;四五歲便開始用鐮刀、小鋤頭割莊稼鋤草;雖說還不足十二歲,已經是犁耬鋤耙,揚場撒種扛布袋,樣樣農活精通了。窮人家孩子雖說從小糠菜涼水填肚子,偏偏長個。鄭恩不滿十二歲,就已經膀乍腰圓,像十五六歲的大小伙。
董家家財萬貫,日進斗金,卻是個光想進不舍得出的吝嗇主兒,對下人們更是十分刻薄。
鄭恩來到董家,董家見他有力,便讓他到油坊干活。
油坊油坊,活見閻王。古時的油坊是個累死人的地方。
董家的油坊大,花生芝麻堆得小山一樣,每天卸車、上垛、炒貨、推碾、打油,沒一樣輕活。
炒貨是一口大天鍋,鏟子是一把大鐵杴,要不停地翻攪,稍慢一點,下邊的就 了。
打油的油槽是用很老很大的堅木制作,先把樹干掏空成槽,下方挖一溜小孔漏油,這便是榨油的主要設備。
榨油得先把花生仁、芝麻炒熟,在碾上碾碎;然後用竹篾把料末箍成盆一樣大的圓餅,放進槽里一個個排好;接著,再用硬木制作的油楔子楔緊,用大錘擊打楔子,使大餅越擠越緊,往外滲油;不停地擊打,油便通過小孔滴入槽底的木桶里。
如此設備,全靠拼力。
正如《打油詩》所唱︰油坊好像閻王殿,進門干活過四關。上垛如走奈何橋,兩腿一抖上西天;炒貨鐵杴千斤重,煙燻火燎兩膀酸;推碾如推扎根石,鐵打漢子也累翻;最怕打油掄大錘,渾身血汗全榨干。
鄭恩人憨力大,整天裝車卸車掄大錘,一人干的是一群人的活。身大力大干活多,吃得自然多。
董家嫌他飯量大,便生著歪法擺治他,多打一盤油多給他一碗飯,多卸一車貨多給他一個饃。鄭恩為了填飽肚子,只得拼著命兒多干活。
為了加快出油,他把十斤油錘換成五十斤,先是兩手左右掄,後來出了功夫,為了歇胳膊,就單手掄砸;有時為了多打一盤,急起來便一手一柄五十斤大錘,雙手舞花。卸車裝車,為了搶時間,他二百來斤的麻袋一手一個,連抓帶挾。
干活越多,餓得越快,吃得越多;為了吃飽,只得拼命干活,如此五年,鄭恩在苦難中反而比剛來時個子高了一頭,身子粗了一圈,站那黑不溜秋,像半截鐵塔,加上一張黑臉,一雙大眼,胡子拉碴,臉上還有剛去時董家狼狗撲咬的一道傷疤,不認識的人見了都得嚇一跳,以為他是楚霸王再生,唐敬德還魂,武功高超。
實際上他除了會下死力干活,老實得像頭病牛,軟弱得像只駱駝。莫說董家大小主子欺他,就是光棍一點的雇工見他善良老實,也常常拿他開心取樂。不想干的活,讓鄭恩幫著干;那兒出點差錯,往鄭恩身上按,這都是家常便飯。
鄭恩心眼實,從不計較,讓他多干,他笑笑,也不問誰的活;說他不對,他笑笑,也不辯駁;就連有人罵他打他,只要不是明顯地故意尋釁侮辱,他也是笑笑,從不還手。眾人見他傻蛋一個,便給他送個外號,叫他「樂子」。意思是,不管多苦多累多冤,他都快樂;誰跟他在一起搭班,誰便輕松快樂。
鄭恩長得五大三粗,相貌威武;長期在油坊干活,外人不認識;是董家的奴才,爹娘在三年前已凍餓死去,打死他像踩死一只螞蟻一樣,絕對沒人過問,這全都附合董富豪尋找的「擂托」條件,「擂托」的重任自然便落在了鄭恩身上。
找到了「擂托」,董富豪為了擴大影響,便請縣令作證,頒布了一個「擂台上各顯其能,死傷不究」的生死約,布告四鄉、鄰縣。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擂台前起廟會一樣熱鬧。
頭天晚上,董富豪把鄭恩叫到面前。平時都是油坊工頭安排活,鄭恩不知董富豪直接找他有什麼事,迷迷糊糊問道︰「老爺,叫我干什麼?」
董富豪說︰「明天給你找個輕松活。」
「干什麼?」
「校場上有個擂台,你明天上那兒干活!」
「擂台是什麼,怎麼干?」
「這你不用管!你只管上去,上去就自然會了。有人問你,你就說是嵩山俠客。不管對方怎樣你,你都不準下來!」
「那什麼時候下來呢?」
董富豪自然不便明說「打死了,不會動了下來」,蒙哄他道︰「該下來的時候自有人叫你,你就別管了!」說著命丫環拿給鄭恩一套武士衣裝,說道︰「明個你上台干活,穿上這衣裝。若是干得好,這衣服就獎給你了!」
鄭恩平時听話慣了,主家叫干什麼就干什麼,何況干得好還獎一套新衣裳?遂笑嘻嘻抱著衣裳回到了油坊。
第二天一早,「嵩山大俠隔山打牛黑霸王與董富豪的大兒子董達擂台比武,生死不究」的消息便傳遍了大街小巷,方圓村鎮。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發飆的「擂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