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91、愛別離
91、愛別離
孫氏本不相信世上還有鄭恩這樣施恩不圖報的好人。
小時候老娘常對她說︰「人生在世，誰會沒有個難處？有難的時候互相幫助，是人之常情。」她听老娘的話，遇見別人有難處，總是盡力相助。
有一次，她揀到一個包裹，坐了一天等來了失主，那人卻說包里的二兩銀子丟了；還有一次，她好心幫扶一個被奔馬撞倒的老人，卻被老人的兒女們反咬一口，讓她賠了包傷的藥費；她曾路遇小偷大聲喊叫，但那被偷的人卻看著小偷把她打得頭破血流一聲不吭——
她幫助別人，得到的是惡報。血淚的經歷教訓了她，使她不得不重新考慮母親的人生哲學。于是，在別人需要幫助時，她也選擇了袖手旁觀和掩面而過，甚至在看到旁人遭遇暴力殘害時，她也開始習慣性地熟視無睹、無動于衷，選擇了冷漠。
她遇到困難，也有人「幫助」過她，但其中許多次冠冕堂皇的「滴水之恩」，卻在索取著她的「涌泉相報」。
官府給她「愛民如子」的「滴水」，要的是她各種多如牛毛的捐稅擔承；催捐衙役給她以「笑臉」的「滴水」，為的是讓她備酒招待和塞給「紅包」；鎮上奸商們付出幾句熱情話的「滴水」，為的是用最劣質的貨物以次充好坑騙她；更有不少鎮上光棍前來她家噓寒問暖，但她痛苦地發現，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借故接觸她漂亮的身體——
一連串的事件教育了她，她心中高築起了冷漠的籬笆，把人際間的真誠、溫情、友好都凍成了涼冰冰的戒備。
到商鋪購物，她擔心挨宰；出鎮辦事，她看每個人都像是強盜；到飯店吃飯她先要瞄瞄這是不是黑店，吃個包子也總是小心檢查里面有沒有人肉指甲；到藥鋪看病．她總擔心先生不給真藥；有女人對她親熱，她便揣測著是想沾她什麼便宜；有男人對她熱情一些，她總以為是想要勾引她……
她冷漠了世上的人，世上的人也冷漠了她。她孤獨地生活著，越來越窮，至使連看病的銀子也難以借到。
「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施舍‘滴水之恩’，為的‘涌泉相報’」。這成了她人生的信條！
俗話說「男的有錢就學壞，女的學壞就有錢。」于是，她開始用「美貌」去索取「回報」。
「女人就像善變的小貓，最會裝腔做調，看上去很可愛，是要讓你進圈套，一會兒淌眼淚，一會兒露微笑，進了她扎的火囤，就是神仙你也難跳。」這是小糖人和他自編自演的《半掩門之歌》，孫氏是這麼唱的也是這麼做的。
她和小糖人是「半掩門」的同行，難免互相交流經驗，有時也聯手設套。
因此，小糖人找到她時，她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了下來。騙人坑人，裝可憐，裝遭難，引男人上鉤，這是她做熟的業務。像高級戲子一樣，她能夠心里笑著卻做作出一臉愁苦，心里恨著卻說出甜絲絲的謊話，甚至不抹辣椒水也能擠出虛假的淚水來。
她點子多，膽子大，技術嫻熟得已經能收放自如，哭笑隨意，自以為套住鄭恩是小菜一碟，輕而易舉的事，沒想到卻連遭挫折。
果身曬衣誘惑失敗，她還認為鄭恩不求一時之歡，是要放長線釣她這條美貌的大魚；在客店房間他公開以身相許遭到鄭恩拒絕，她方才意識到踫上的是一個特殊的男人。
鄭恩嚴詞拒絕離去，她第一次紅了臉，有了多年來再也沒有過的女人的羞愧。
這羞愧不是女人貞潔的範圍，是人性深處「善」的復蘇，「真」的覺悟。
「這漢子竟然是真的幫我，他果真沒有別的目的！我卻要置他于死地，還是個人嗎？可是如此放手，怎麼向小糖人交代呢？小糖人背靠盧興這個惡棍，她能會饒了我嗎？何況，那一百兩銀子已經收了——」
就在孫氏正猶豫不決之時，鄭恩又推門走了進來。
她以為鄭恩終究抵擋不住她的誘惑，改變了主意，沒料到鄭恩放下所贈銀兩，交代幾句便即離去！
十多兩銀子並非小數，是一般農家種幾畝地一年的收入，鄭恩為了救助她虛假的「災難」，竟然自己沒有也要到處轉借，這人間大愛猶如濤濤洪水，瞬間沖決了她心中冷漠的大堤！
她捧著鄭恩放在案上的銀包，流出了激動的真淚。
她慶幸剛才說了那麼多虛假的情話︰「他是個實誠人，一定認為我說的是發自內心。不管他心中怎麼想，我作了表白，讓他知道我愛他，這就夠了！他抱過我，背過我；我攀過他的臂肘，牽過他的手，這還不夠嗎？」
孫氏覺得自己已經嘗到了真愛的滋味，雖說十分短暫，並且是野地里烤火一邊熱，但她此刻回味，覺得已經品嘗到了幸福的感覺。她接觸過許多男人，那不是愛，那是她掙錢的門路，可以說是一種又苦又累的活兒！她決定告別它，只留下這一份短暫的幸福，做為永久的記憶，讓它陪伴自己夢中的生活！
我作假來你當真，傻對邪心奉善意，
瞬間大愛留心中，妾身死也值！
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
但願輪回轉世中，你我再相遇。
孫氏心中默默地念誦著，站起身，擦干滿臉淚水，毫不猶豫地悄悄走出屋門，來到前櫃，將鄭恩所贈銀兩留在櫃上，讓小二轉交，便急急離店而去。
前台小二還當是鄭恩誘奸孫氏，孫氏不同意，把銀子也退了，古怪地笑著，直笑得捂著肚子。他正要去找店主報說，兩個獵人帶著只大狼狗前來住店。他見別無空閑房間，便安排二人住進了孫氏剛才住過的那間屋子。
小糖人帶人「捉奸」，撞開孫氏屋門的時候，兩個獵人剛剛月兌了衣服，躺在床上，吹了蠟燭。
兩個獵人武功很高，且多年擒狼獵豹，歷盡艱險，本能反應能力異常靈敏。「 當」一聲巨響，屋門撞開，兩個獵人一個抓起床頭三股獵叉，跳在了地上；另一個雖還坐在床頭，手上強弓已經在手，且箭已搭在了弦上。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君子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