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一）借兵探親
（一）借兵探親
六月的蘇北平原生機盎然，溫柔的春風是那樣的輕盈，輕盈的就像少女腳尖上歡樂的舞步，她多情地抖動著萬物女敕綠色的長裙。拉牛牛各種果樹花團錦簇的繁華隨風散去，青澀的果子掛滿枝頭，散發著少婦孕育果實的滿足和喜悅。這時你會發現村頭有幾株柿樹是那樣的特立獨行，它不與百花爭艷，也不擁紅倚翠招蜂引蝶，它只是一個擎著蒼翠華蓋的壯漢，守望著那些令人怦然心動的百花仙子。
蘇北人喜愛柿樹，也許因其蒼龍般勁骨盤曲的樹干是那樣的剛勁，或者是其細密堅硬的木質如鋼似鐵，這很符合蘇北人的性格。大多蘇北農村的孩子從小在柿樹上下玩耍，與柿樹結下不解的緣分。
張尚武正滿懷愛戀地撫模著伴他成長的百齡柿樹，歲月的年輪並未顯示它在柿樹身上的老態，只是增添了更為遒勁的筋骨。經歷長城保衛戰的九死一生，張尚武感覺自己又多了幾分對家鄉柿樹的眷戀。
張尚武身後站著兩排威武的**士兵，他們面對著這幾株百年老柿樹，心里滿懷敬仰，就像敬仰他們心目中的英雄。
在隨徐庭瑤將軍離開北平到南京前，張尚武告假還鄉。他來到73旅向戴旅長借兵。
戴安瀾感覺張尚武幼稚可笑，笑眯眯地問道︰「少校軍官了，是不是該衣錦還鄉了？」
張尚武一本正經地答道︰「回鄉，壯行！」
「你難道不明這是違反部隊紀律的嗎？」戴安瀾既不同意，也未回絕。
「報告旅長，這是有原因的。我們縣有一批背後有靠山的佞人專做土地買賣，進行幕後交易。他們帶領一批鄉團、家丁橫行霸道，只要看中農民的土地，就強征賤買，然後違法交易，攫取巨額利潤。失地的農民往往流離失所，命無所依。我們村靠近縣城，縣太爺的小舅子先後霸佔我們村土地千余畝，又看中我家十五畝肥田，硬要強行買去，被我拒絕。沒想到這個王八竟敢夜里指揮鄉團家丁踏壞我家十五畝莊稼，挪動土地界碑強佔我家五畝地。」
旁邊一直傾听的張副官皺起眉頭，插話道︰「難道就這樣算了？」
張尚武憤憤地說道︰「他竟敢騎到太歲頭上動土，豈能算了！」
「第二天，我只身闖進縣太爺小舅子家里，一人獨戰十幾個鄉團家丁，一頓好揍，打得他們哭爹喊娘，縣太爺的小舅子也被我打得鼻青臉腫！到了晚上，縣太爺親自帶領縣城的軍警，荷槍實彈，把我捉進大牢，鎖上鐵鏈，打得我皮開肉綻！」
戴安瀾也接道︰「太猖狂了！」
「就是，衙門就是他家的，老百姓哪里有說理的地方。幸好我丈人家里較為殷實，給縣太爺送去二百塊大洋，我才得以出獄。」
「五畝好地是要不回來了，我又激憤難平，就跑到縣太爺小舅子家大罵，老子就去當兵，升得一官半職後再來找你算賬！」
張副官由苦笑變成哈哈大笑︰「你就是為這當得兵？」
張尚武嘿嘿笑著︰「就是因為這事才當得兵。」
「旅長，土地就是我老爹老娘的命根，沒有土地他們就老無所依，老無所養，要不回那五畝地，我就是不孝之子！」
戴安瀾問道︰「你帶兵回家準備怎麼辦？」
「報告旅長。您的屬下張尚武，現在是有些知識的人了，懂得了一些道理。第一，不擾民；第二，不擾官。我就是排排陣仗，演演戲給縣太爺看，把那五畝地要回來！」最後一句又露出張尚武的狡黠。
戴安瀾不放心了，嚴肅地說道︰「不行，那五畝地我給徐州市長打電話替你要回來。你自己回去吧。」
張尚武苦著臉，心有不甘，抬起腳步又回頭，央求道︰「戴旅長，我的好旅長！我那連剩下的兄弟已經不多了，我可是在陣地上許過願的，等打完仗我請他們吃正宗的家鄉狗肉，我不能食言啊！再說，我今後也不敢再結交新兄弟了，心痛啊，他們一個一個都陣亡了……都是我的好兄弟啊……」說罷，張尚武不再猶豫，走出旅部。
還未走出旅部大門，張副官追了上來，拍著張尚武說道︰「尚武，旅長給你個任務。」
張尚武停下腳步，情緒低落地問道︰「什麼任務？」
張副官笑著說︰「你小子真是死纏硬磨！旅長命令你帶著你的那些兄弟到徐州執行公務。但不準惹事！鬧出亂子就撤你的職！」
張尚武高興起來，向著張副官敬禮道︰「謝謝旅長，謝謝兄弟你！」
張尚武來到村頭時，驚動了鄉鄰，大家只是圍觀，無人敢上前主動打招呼。張尚武慌忙熱情地向鄉鄰們一一問候。
張尚武的父母正在地里除草，聞訊後趕來，很遠就呼喚著張尚武的乳名。這一次張尚武見到父母與以前相見的感受很是不同，在長城血戰時，再也見不到父母的念頭時常在腦海里閃過，此時見到父母止不住地淚流泉涌。他跪倒在父母面前，哽咽著……
父母叫他回家再說，可執拗的張尚武就要陪著父母把地里的草鋤完。鄉鄰們夸贊著，官是越來越大了，可人還是未變。
張尚武穿過村子，看到的是破敗的草屋窩棚，各家院落斷壁殘垣，這還是記憶中的故鄉，只是顯得更灰暗了。
到了地頭，隨行的官兵要幫著拔草。張尚武瞪大了眼楮，有模有樣地說道︰「兄弟們，你們給我好好听著，幫我演完一出戲，誰要是演砸了，晚上別說我不給狗肉吃，連骨頭都撈不著！」
那些官兵就笑。順子問道︰「連長，演什麼戲？」
張尚武提高了腔調︰「等會你們圍著我家土地邊站著，就像守衛軍事重地那樣站著！我請縣太爺來給我家拔草！都听明白嗎？」
那些官兵笑破了肚皮。
張尚武的父母連忙阻止，張尚武安慰道︰「爹，娘。你們現在地位不同了，不要怕他！他今天會乖乖地把那五畝地送回來，而且今後他的小舅子再也不敢對咱家不敬。」
「順子，柱子，你們倆帶十幾個兄弟到縣衙門把縣太爺請來，就說長官有請，請他到家里吃飯。務必請到，不準他推辭！」
順子和柱子高聲應道︰「是，保證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