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8-22
第十三章真相
緩緩睜開眼楮，楚三千神情平靜。
這是不同尋常的一夜，近萬個夜晚以來，楚三千第一次迷惘︰這一夜，楚三千可曾失去？
若未失去，為何他一夜未動萬事不知？若失去，為何他會覺得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被老神棍借走的夜晚，楚三千可從未做過夢！
夢中，老神棍哄騙小三千咽一口黃濁老酒，然後輕拍笑罵，小三千立刻暈暈乎乎不知所以不知所在不知所往，老神棍奸計得逞，嘿嘿笑著支使他舌忝自己的鼻子或是看自己的眉毛，看著小三千擠眉弄眼抓耳撓腮，開懷大笑，一臉感慨。然後小三千看到老神棍說了一句話。就在這時，紛蕪雜亂的聲音四起，像是西街最尋常的早市的亂碼，楚三千醒來。
閉上眼，在那種奇異狀態中，一切似是而非，楚三千努力卻又像不經意地回想著老神棍說了什麼。時光太久太不可抗拒，他有關老神棍的記憶正一步步無可挽回的失去，讓他恐懼悲傷。
心有雜念，自然難以進入那種純和狀態。越是如此，他越是急躁，心中難免悵然苦澀︰若再失去了老神棍，他還有什麼？
長舒了一口氣，不再那麼目的明確，楚三千重新閉目凝思。
想著西涼開得燦爛的兩萬里桃花，聞著桃林中濃重卻不致人厭惡的桃花香。難免回憶到，十幾年前就已經初現鐵骨猙獰的鐘大牛糾結一群西街小霸王，圍著那個不肯再給他們講奇異故事的小乞丐，拳打腳踢。那故事中有飛機有大炮有汽車，還有七寸長的小人兒。
旁邊圍著燒餅鋪大胸脯老板娘和鐘鐵匠，呵呵咯咯，笑意如桃花。又難免想起前世年年此時在老神棍墳前斬桃花釀酒的楚三千模樣，桃花遮了人面，別樣紅。一個個有關桃花的場景撲面而來，楚三千忽而閉目含笑，暗想似乎他和桃花真的挺有緣分。
一幕目不可見的場景突兀出現在腦海中。
沒有想起老神棍說了什麼，反而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議的場景，楚三千心神劇顫，雙眼顫抖睜開——
眼前，是依舊平靜的無盡白骨地。
緩緩再次進入那種狀態，眼前是無盡白骨地，身邊是飄搖桃花，周圍是濃重桃瘴，唯獨不見方才那宗事物。
睜開眼，楚三千心意稍平，心中微嘲，喃喃道︰「或許是自己太執著了吧！」
太執著的人，往往可以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比如沙漠中行走的饑渴的人看到綠洲，求仙之人看到有人舉霞飛升。但看到是看到，真相卻往往殘酷。
自以為執著的楚三千，看到了那棵龐大樹影，就在眼前，浩浩蕩蕩綿延到遠處不可見之地。
楚三千不知道桃淵的桃花桃子有沒有生死人之功，卻知道它有肉白骨之效。眼前是彌漫桃瘴的桃林，身後是滄桑的白骨海，楚三千默然良久。傷了百余日的手臂早已愈合，光滑如初。他卻也習慣了身體內十幾截藤蔓，而現在，他不知道是否要借著這桃瘴桃花桃子挖出這十幾截藤蔓，是福是禍，楚三千不知道！
良久，楚三千咬了咬牙，拿出了黑色匕首——
留著他們，早晚是禍害！
胸口三截，雙腿五截，左臂兩截，背後橫貫三截，雙肩洞穿四截，總共十七截藤蔓停留在楚三千體內，早已和血肉長在一起，幾乎替代了他半個**！楚三千花了半天時間，一截截挖出，每至難以忍受就吃一顆桃子，捂一把桃花揉（這也和諧？）搓到傷口上，半晌恢復。
終于，許久之後，楚三千終于挖出了所有十七截藤蔓！
吃了一顆鮮美桃子，楚三千喘息著長舒一口氣，呵呵傻笑了一聲。回想起桃淵里的這些天，雖有一次危險，但總歸有驚無險，楚三千不免疑惑︰傳說，桃淵可是仙人也止步的地方，那麼為何三千除了遇到一個嚇人卻不害人的無頭騎士，一棵害人卻沒害死人的怪藤，竟是沒有其他任何致命危機？
仙人止步。既然這世間真的有仙人存在，此話自然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可如果桃淵內就是這般模樣，如何能讓仙人止步？他想不明白。
桃淵，似乎不應如此模樣。
無所事事，找不到龐大樹影的所在，又想不起老神棍說了句什麼話，楚三千難免有些懊喪澀意。有時想想，就在這里平平靜靜一生一世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這種想法，初一出現就被他死死壓制︰楚三千和老神棍不一樣，他不是一個可以拿的起放的下的人。泥人尚有三分血性，被人當成野獸追獵了三天，既然不死，若是不能在獵人們身上添幾條痕跡，那麼活著還有什麼用？
出于這種不算光明正大但絕對無可厚非的想法，即便桃淵里有美景絕倫美人萬千美味無數，他也定然是要逃出去的。更何況桃淵里只有桃林和白骨地這兩種至美與最恐怖兩種對比無比強烈的事物，他就更不可能呆在這里一輩子了。
想明白一些事的楚三千又突然想到︰自己立足的這片土地，除了這層薄薄的桃花瓣，再往下，都是些什麼？
「不會也是一層層骨粉吧？」楚三千突然有些毛骨悚然。
身在無盡白骨地，四面八方全都是一望無際的重重白骨，楚三千並沒有感到如何恐懼，雖然不合常理，但事實就是如此。但當他懷疑桃林腳下仍是重重白骨時，立刻有些頭皮發麻，難以言說的恐懼瞬間彌漫全身——
重重白骨上生出的棵棵巨大桃樹，該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人間，墳地上常常長出一種血紅色骨朵狀蘑菇。傳說，這是人生前精氣所化，能治百病。也傳說它沾有人生前一生怨氣與不甘，沾上的人無論壽命幾多，都會被詛咒一生。
黑色匕首猛然刺進身下土地，刃部觸踫花瓣，絲絲桃瘴升騰而起，露出黑色的堅實土地。雖然如此，他並未放松心情。黑色土地上挖出一方小洞，楚三千內心多少有些失望，黑色土地原來只是周圍桃樹的根系而已。
好在，楚三千一無所有，唯獨有用不完的時間。既然此處是桃樹根系，換一處又如何？但半晌之後，楚三千終于色變——
方圓十丈挖出了數十個小洞，所有的地方竟全都是桃根！
呆滯四顧，他不敢相信卻不得不信︰桃林所在，哪里有什麼土地，所有的地方都是這些桃樹碩大綿長的根系，所謂土地，只是桃根重疊處相互擠壓而成！想到某種可能，楚三千冷汗涔涔。
迅速走到桃林和白骨地交界處，他瘋了一般向下挖去。無盡歲月中不知曾有多少生物踏足其上，白骨地深處的白骨既是明證。故而除去最外層的脆弱骨骸，地下的骨粉其實堅實無比，三尺一下，甚至比比岩石更堅硬的桃樹樹干更堅硬，就像塵土可在空中飛舞，亦可在地下形成堅實地基，三尺一下的骨粉早已不是骨粉模樣。
一個時辰後，骨地上只挖出一方狹小洞穴，比之之前他安身立命，在樹上挖出的洞穴還要小上不少。好在，楚三千所欲並非其大小，而是其深度。
又兩個時辰，全身沾染雪白骨粉的楚三千從地底鑽出。他喘著氣頹然坐下，竟有一絲絕望之感——
洞穴自交界處斜指桃林，越往下，骨地便越堅實，到最後甚至成為黑色匕首都難以砍動的骨粒骨石，他再難繼續向下挖，只得放棄。但，無論是越往下越指向桃林的骨石，還是偶爾鑽出勢力範圍，扎進白骨地的桃根，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堅實厚重的桃根下，確是白骨化成的骨石土地！
楚三千早該想到，既然與世隔絕，這脆弱骨骸和堅實骨地的精元，去了哪里？難道真的被歲月消磨成虛無？
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