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09-03
第三十一章入道知不知
「下雪了。」
「下雪了！」
「下雪了••••••」
西涼城飄搖起雪花，片片大如桃瓣，像極了這場雪後不久西涼燦爛桃花模樣。所以這雪，名桃花雪。
兩萬里西涼上百萬桃農，終于可以長出一口氣——
這一年，又將是個豐年。卻不知，會不會似去年那般，讓桃花讓桃子，成為這大大小小數千萬株桃樹的一場千年不遇的震撼表演。
「下雪了。」寒煙小築里李寒煙顫聲說出了這三個字，同一刻，西風小築里接桃花雪瓣的三種生物排成一排，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也說出了這三個字。
男人、女人，和一只粉紅色小獸，表情不一，仰頭看著迷蒙天上落下的桃花雪，伸手接著雪花，想到不同的東西，三個字說出的語氣，自然也是不同的。
楚三千只是單純的敘述，西風知秋是感慨，小生天，卻是欲言又止的期待模樣。
「看到了？」西風知秋笑意戲謔，顯然並不以為能得到肯定的答案。從楚三千平靜的神情中，她也看得出，答案定然不是肯定。
「沒有。」楚三千答得干脆，面容坦然，顯然並不失望。萬千年來都不可見的道，若他就這麼看到了，不知會氣瘋幾多天才。
西風知秋掩面輕笑，笑意粲然，「早就與你說過，道不是看到的，而是悟到的。」
楚三千搖頭，依舊平靜，微微笑道︰「不是我不肯相信你的話，我只是不確定，若千萬年來這所謂的道都是由人憑空想出來的，那到底是先有道還是先有修士的悟？」
「自然是先有道。」
見楚三千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西風知秋搖了搖頭輕聲道︰「何謂道？古之聖賢遺留下的典籍無不指明，所謂道，便是這天地間的規則。便如同這一片雪花飄落的軌跡，如同這一絲絲風來，讓一片雪花繞一個圈，這都是道。」
停頓了片刻，看著楚三千黑白分明到不和諧的眼眸，西風知秋接道︰「先前就與你說過，人族出現在世間萬族之後，人族出現之前，自然也是由道來主宰這天地之前的萬物。沒有人，自然沒有悟，但卻依然有道。」
「人族雖比萬族之後，但在人族之前，卻肯定有與人族相似的種族，或許這種族已經滅絕，連化石都找不到一塊，然而他們必定存在！為什麼沒有可能，是他們的‘悟’，才產生了‘道’？」
見西風知秋面露疑惑之色，楚三千耐心解釋道︰「先前你也說過，人族初一出現，便被稱作萬物之靈，世間萬族的修煉，大多時都要先幻化人形，如此才于大道無沖突••••••」
西風知秋點頭，卻依然堅持著自己的結論，或者說，是萬千年來往聖諸賢的結論。兩只素手在空氣中搖擺比劃，西風知秋辯解道︰「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千山關的藏經閣里，我也的確看到過相似的疑惑。」
「只是，三千，就算是人族之前還有一個和人族有著相同外形的種族，但天地都要遵循著‘道’而生，生于這片天地間的那個種族，又怎麼可能獨善其身？所以他必是要遵從這樣那樣的規則。便如這春夏秋冬，之所以于人無礙，還不是因為人族適應了它？冬寒添衣，夏熱減衣，春耕秋收，夏忙冬閑。這些都是人悟出的道，然而在這之前，卻有一個大前提，那便是春夏秋冬四季的變換，這四季的變換，總不是人能想出悟出的吧？」
楚三千呵呵一笑，伸手抓住了西風知秋的小手。或是暴露在寒風中的時間過長，西風知秋雙手有些冰涼。將那雙手放在自己臉上，楚三千想了想道︰「然而春種秋收終究是人想出的！」
西風知秋有些嗔怪地嘆了一口氣，卻著實對這個男人生不出氣，卻假裝生氣道︰「不管了，反正這些東西于你入道無礙！」
楚三千笑道︰「那就說些有用的——你總說入道千萬途，我很想知道，這千萬途到底是哪千萬途？」
西風知秋面露無奈道︰「早就與你說過，知道得越多，對你的入道越是有害無益。入道三步，越是走得靠近本心，將來的成就也極有可能就越大，你怎麼就不听呢！」
「我不是一個有大志氣的人！」楚三千依舊是這句話，西風知秋听得有些膩歪，嗔道︰「就算是沒有大志氣，也要盡力而為啊！」
楚三千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道︰「你的男人，不止不是一個有大志的人，確切來說是一個沒有志氣的人。他只想做到答應過別人要做到的事，做到對別人說過的話。」
或許是這次的稱謂變作了「你的男人「，西風知秋終于有些觸動，低頭沉吟了片刻，西風知秋嘆息道︰」好吧！只是我說的這些，不懂也不要強求，懂了也不要刻意尋求，一切依你本心而行••••••別放棄你自己！」
三日來楚三千眼見香柱一截一截燃去化成飛灰，三步入道卻依然渺然無途。老子留下的那幾頁薄薄的紙也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卻依舊毫無頭緒，不知所往。雖知道了自己既擁有西風所缺的近道之身，又不缺阻攔多數人于道門外的道心，卻依然難免急躁。近處又只有西風一人明曉道理，只能耐心求教。
然而西風雖然看出楚三千的燥意，卻依舊不肯對其說出所知的一切。三番四次懇求，西風知秋終于肯說出一些她以為對楚三千不好的東西，楚三千如何不激動？深深吸了一口氣，楚三千狠狠點了點頭，看著西風知秋的眼楮，握著西風知秋雙手的手，卻一絲絲漸漸握緊。
心中發出一聲嘆息，西風知秋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阻止這個人，細想了想組織了語言，道︰「先前與你說過，入道三步，知是明非洞真，都是極簡單而又極艱難的事，關鍵就在于，一個人是否能明曉本心，悟出萬物是與非之理，做到這一點，便是做到了入道。」
「你問我何謂知是，嗯，所謂知是，便是知這雪就是這雪，這風就是這風，這雲就是這雲，桃花便是桃花，月光便是月光，西涼便是西涼，人間便是人間，知這世間萬物都是其本身，這就是知是！」
「我知我是我，我知你是你，我知這天地就是這天地，我知這人間就是這人間，這便是知是。如此說來，知是豈不是很容易？」楚三千不以為知是很容易，也知道知是並不如西風知秋所說的這般簡單，卻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亙古以來千萬年以降，三千紅塵界不知有多少人，曾向身前的領路人，問出過同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