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3
第一百九十五章雲集
彎腰駝背老者聲音極輕，極富磁性，使人心神安寧。但于某些人而言，卻無異于驚雷炸響——
阿彌陀佛，不滅天朝，誰人敢念此號？
此號一出，此修士，必定不是不滅天朝之人！
這老者，分明是孔雀皇朝的苦行頭陀僧！
這苦行僧一出現，西涼之事，已非西涼一域之事！
老頭陀禪聲所至，黑袍人邁出的一步再難踏出，落回原處。
黑袍人依舊無聲。
無聲，于多數人而言，毫無意義。但，于孔雀皇朝修士而言，無聲，便是禪，便是念！此時無聲勝有聲，不外乎是！
老頭陀嘆息︰「我佛慈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請三思！」
老頭陀話語間仿佛有一股奇異之力，此聲一出，伏拜地上的近萬名修士雙目瞬間一片清明，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無一絲混雜。一對對黑白分明的眼眸，初看來竟與楚三千眼眸一般無二！此間上萬人，老頭陀一句話說完，竟再無爾虞我詐，再無恩怨情仇。靜，近萬人心頭皆靜，萬人長跪于地，長久不起。
一拜之下，萬人體內傷勢，或重或輕，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即便是內傷心神魂魄之傷，也有了痊愈之象！
一聲「阿彌陀佛」，佛號極簡單，卻蘊含千萬道則，向黑袍人鎮壓而下。所至之處，萬人俯首成虔誠之信徒。佛號飄至黑袍人處，百丈漩渦突然狂暴，仿若毀滅神祗降世，漩渦割裂虛空，一條條閃電形裂紋延伸向四面八方，將老者聲音之中傳遞的奇異之力絞碎。黑袍人于極動中不動無聲，直面老頭陀。
老頭陀表情愈加悲憫，萬人眼中，他便是那遠古傳說中以身飼虎的古佛。老頭陀手結蓮花印，寶相莊嚴。十二品潔白蓮台在其赤腳之下化生，使其顯得神聖無比，仿若已入極樂境。
「阿彌陀佛！」老頭陀肅念佛號，莊嚴宣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老頭陀字字如洪鐘，每一字皆涵奧義，有苦海大潮聲不止，有生死輪回象不休。有**相生，寬額大耳，寶相莊嚴坐十二品蓮台上，光明萬里，口吐真言，字字如山崩，其音滾滾如輪，向前碾壓而去。
百丈漩渦絞殺一切，毀天滅地，狂暴無比。法相真言滾滾而至，碾壓上黑色漩渦，天崩地裂，虛空裂開一道道縫隙，狂暴的虛空亂流橫生，每一條都如同黑色的天龍，為眾生之尊，翻覆之間有大恐怖，使人心驚肉跳。
老頭陀法相音浪滾滾，一往無前。黑袍人黑色漩渦雖強，竟絲毫不能阻擋音浪之所往，轉瞬之間，這有形的音浪已至黑袍人身前十丈之內，黑袍人岌岌可危！
——
當此時刻，趙國王鐘突然炸響！
這響聲如此突兀而驚人，無任何人催動，十丈高的青銅巨鐘一顫，發出震天動地的巨響，遠比那黑衣蒙面修士凝聚一身境界修為引發的一聲響更加震撼！大浪滾滾，巨鐘仿若成為整個世界的中心，一收一放間皆存諸天萬道之規則。
鐘波橫推四面八方，剎那間便將老頭陀法相割裂成模糊的光霧，消隱無形。音潮滾滾降臨黑袍人身前，驀然消散！
老頭陀張口噴出一口烏血，目中帶著駭然急退，字字如崩口綻佛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于此界，攝念佛人，歸于淨土。」
隨著這一字字吐出，老頭陀身前出現四尊其本相之身，皆面帶懺悔，前後左右各行七步，融為一體，迎向那恐怖鐘波。
鐘波與老頭陀本相身甫一接觸，老頭陀如遭重創，身形劇震，一縷黑血淌落其嘴角。鐘波瞬間淹沒老頭陀本相之身，無一絲抵抗，其本相之身無聲無息化為飛灰，千萬粒熒光點點，四散飛舞，消隱于無形。
下一刻，鐘波淹沒老頭陀之所在。
震天動地的鐘聲漸漸消失，回聲亦不復生。黑袍人身周黑色漩渦不復存在，無聲無息立身虛空中。其身前身後，恐怖的黑洞幽深不可見，那是黑色漩渦曾存在的痕跡，見之觸目驚心。
「啪」「啪——」
一滴滴黑色的血滴落道上。
老頭陀腰彎得更深，背駝得更狠，面目愈加悲苦，嘴角卻不斷滴落烏血，顯然已受了極重的傷。等若替死之術的本相之身亡，豈是等閑！
俯跪在地的近萬名修士，人人都恢復清明，帶著驚恐之色，一轟而散。
十丈高的青銅巨鐘，巋然不動，靜靜懸于洛水城城門之上，厚重如山。誰會料到，就是剛才，它一聲巨響，將那老頭陀重創！
一道白色身影自城外來，速度極快，四五步而已，就出現在黑袍人與老頭陀之間。
這道白色身影白得如此特別——白發白眉白須，白衣白裳白履，皮膚也是白得仿若透明。白衣人笑意盈面，白玉一般的牙齒瑩瑩而光，對著老頭陀。
楚三千遙遙相望，目光中露出復雜之色——
墨夫子！
墨夫子光滑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將白玉柄白拂塵夾在肋下，雙手合什稽首道︰「無量天尊！」
老頭陀臉上皺紋一顫，也是雙手合什，稽首道︰「阿彌陀佛！」
墨夫子笑容突然變得奸詐，幸災樂禍道︰「道友感覺如何？」
老頭陀氣息一滯，面露苦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就是他的回答——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若能拯救近萬人性命，即便重傷也在所不惜！傳說孔雀皇朝佛修有大慈悲，不外乎是！
墨夫子卻面露嘲諷，譏笑道︰「若只為救人，怎會引得王鐘自主復蘇？」
「阿彌陀佛！」老頭陀高聲宣佛號，稽首羞愧道︰「貧僧佛法膚淺，為欲度月兌諸眾生故，心生妄念，妄圖摧伏眾魔，難以自已。我佛慈悲，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知我所為，悉發菩提心。因而見責，守吾本心。「
墨夫子早已深知佛修調調，分明是自私自利，偏說是渡眾生厄。分明是王鐘所傷，非說是老佛見責。看似很有道理，實則一堆狗屎，丑陋無比。
墨夫子面露厭惡，卻一閃而逝，一甩拂塵大義凜然道︰「阿彌那個狗屎，別跟老夫來虛的，老夫不吃這一套！老賊禿你給我听好了，這里是我不滅天朝，西涼之事是我天朝內部之事，準許你等旁觀已是網開一面，莫要得寸進尺，小心惹怒我天朝！到時候老賬新仇一起算，這後果可就不是你我所能預料了！」
老頭陀面露慍色，臉頰一陣異樣緋紅，卻極力壓下震怒，稽首道︰「阿彌陀佛，貧僧不忍見眾生喋血，妄圖以一己之力度化西涼幸存者，實不應該！貧僧知錯，斷不會再犯！」
看似自責，實際上卻是反諷。譏諷某些人視人命如草芥，漠視天下蒼生。
墨夫子咧嘴，氣得呵呵笑出聲來，不耐道︰「說得就像你們多高尚似的，老夫不跟你扯這些有的沒的，你，還有暗處的那幾位，都跟老子老實點！西涼這點兒事是我們自家事，容不得你們插手！」話到此處，墨夫子雙眸中射出凶悍光芒，冷笑不已。
又兩道身形破開虛空，出現在老頭陀不遠處，其一金發而碧眼，高大英偉，極其英俊。其人身穿紅色教袍，其手中一部經書厚重無比，嚴絲合縫，一股股神聖氣息散逸，使人凜然。另一人體型極壯觀，身高足有兩米，一動之下，銅皮鐵骨錚錚作響。這人上身**，一塊塊肌肉緊繃，爆發力驚人。此人虛握雙拳，強大的蠻荒氣息滔天，與另一人神聖氣息凜然相對，互相不容。
金發碧眼英俊男子臉上笑容溫暖而真誠一臂抱書，一手覆書上，向墨夫子稽首，平靜道︰「奧古斯丁謹遵天朝法令，如有違逆，願受懲戒！」
魁梧雄壯男子斜睨，冷哼一聲，向墨夫子抱拳道︰「荒無極無意西涼之事，道友請放心！」其音如洪鐘，遍傳四野八方。
分明感受到自荒無極身上傳出的敵意，奧古斯丁笑意卻一絲不變，淡然解釋道︰「奧古斯丁游歷至此，恰巧而已！」
荒無極冷哼，一指身後數里之外，九重高樓上猙獰將無邪，道︰「我為他而來！」
墨夫子微微頷首，笑道︰「那就好！老夫另有要事，先走一步，三位請自重！」
話音未落，墨夫子身前空門已現，虛空波動如雨落平湖。墨夫子依次向三人點頭致意，一步踏入空門。
就在這時，一道飄忽聲音響起，悠悠傳入眾耳︰「神機先生既已到此，焉能置身事外，就此離去？」
此音一出，墨夫子神情大變，疾走一步就要消失，身形已大多在空門中。但，虛空仿若有蜻蜓點水，點在其空門出，墨夫子身形一顫被震出，空門就此消散。
墨夫子表情悲痛，見了鬼一般，捶胸頓足悔恨道︰「早知你要來，老夫何苦插上這一腳！」
一劍自天外來，長虹萬里，如隕星降世。
青衫飄搖，獵獵如旗。一中年文士模樣修士，面帶笑意，自劍上落下，神姿如仙。
墨夫子垂頭喪氣，心頭大恨︰這下，就不只是三百年氣運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