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1-17
第一百九十九章城外垂大瀑
墨夫子輕嘆，他與另四人不同——他們看到的是將千軍的重傷垂死回天乏術，而他所見，卻是將千軍的「命勢」！
所謂命勢，自然是生死之勢！墨夫子眼中，將千軍周身繚繞死霧，已與亡人無異！
而其運勢，根本不用算，一看便知——其運勢已斷！
墨夫子低頭輕搖，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他們這種望見天地之衡的大修士，動輒壽千乘，早已看遍世間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尋常黯然**事早已不能打動其心。但今日將千軍所作所為，著實震撼，由不得他們不心生萬般思緒，黯然莫名！
轉身，墨夫子不再看將千軍，九重高樓上，面向主道，俯視千瘡百孔的大城，有傷者在哀嚎，使人心頭突突。
齊山海等五人心頭一動，也看向洛水城主道。
三道身影步步踏來。
群魔驀然回首，死死地盯住那三道身影中——疏落最後的那道黑色身影！
齊山海輕嘆，心神一動收回道域，此間所有人瞬間恢復如常，表情皆大駭，絕望之意彌漫——
他們身神魂雖不能動，但方才那一幕，無不清晰顯現于眾人識海中，齊山海未竟一指，將千軍不動明王祭獻一切的一動，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們莫大的震撼！此間之人，無不為一方之主，修為不說通天，卻足夠傲然于世間。但直至此刻，眾人才恍惚察覺到——原來他們，都只不過是井底之蛙！
隱隱地，數人心頭，苦求數百上千年而不得的「妄」，顯現。
破妄惟先知妄！——
楚三千步履艱難表情苦澀，隨顫巍巍老頭走向九重之高樓。
顫巍巍老頭走得很慢，楚三千心頭焦急故而走得很急。但自始至終，楚三千皆在那老頭身後。所幸，顫巍巍老頭走得慢卻不代表速度很慢，片刻而已，數十里距離，已然走盡。老頭渾濁老眼笑眯眯，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楚三千心中苦悶，一步踏上九重高樓。
不知為何，他一眼看到的卻是數里之外，遙遙相對的八旬塔塔頂，那籠蓋天地，緩緩散開的魔霧。耳邊是淒厲的悲嚎，楚三千想起當年的萬蝠刀，面露憂懼。
他轉頭望向北蝶，一瞬間思緒萬千。
明珠垂淚，北蝶北蝶悲戚，跪下！
數十魔影，雙膝轟然落地。
天地間一片轟鳴。
楚三千雙腳如墜千萬斤，挪不動一步。
他口中也似是有石頭堵著，怯懦地動了動嘴，卻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褚莊表情釋然，間帶一絲不化的疑惑，一閃而逝。
奧古斯丁荒無極與那老頭陀，漠然目光突然凜冽，射向楚三千。
包括那隱隱間知妄，幾乎入定抓住夢寐以求境界的數人在內，數十人心頭乍起驚雷，面帶駭然望向楚三千。這一瞬，那幾人絲毫沒有想到那隱隱中的「妄」已然逝去，心神思緒被莫大的恐懼所籠罩！
——傳說之中，真魔不死不滅，向來視天地如無物，視大道如敝履，視規則如糞土，即便是未成就真魔之境之時，三千紅塵界四大皇朝的皇帝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也不見得會下跪！
但此刻，此間數十魔，竟都心甘情願
——諸魔拜伏，古書殘篇中作何解釋？
無數典籍中只一條——
魔主臨世！
墨夫子卻如同未看到這一幕，斜睥顫巍巍老頭，目光中滿是厭惡怨憎，憤然道︰「找到了？」
顫巍巍老頭呵呵點頭，「找到了！」
墨夫子立刻惡狠狠道︰「吳人杰你這老東西，老夫好心指點于你，你卻暗中算計老夫，好厲害的手段！」
「逼急了老夫，老夫拼去五百年氣運，也要坑死你你信不信？！」
顫巍巍老頭，正是墨夫子怨恨了許久的老不死，吳人杰。
吳人杰呵呵，「這五百年氣運本就是我老不死送出去的，隨便神機先生處置！」
墨夫子氣為之噎。
褚莊面露釋然，暗道原來如此——怪不得精明至極的墨夫子會趟這趟渾水，原來是被人算計了！褚莊向吳人杰一抱拳笑道︰「吳老身體可好？」
這世間，能被他褚莊叫做「老」的人，掐指一算，三人而已！這吳人杰，正是其一！
吳人杰呵呵，搖頭道︰「不行了，一千年沒有動手了，身子骨都硬成石頭了。這不，又被神機先生拿走五百年氣運，估計是渡不過這一次了！」
褚莊面露肅然，鄭重一拜——吳人杰說他渡不過這一次了，那就是真的渡不過去了！
吳人杰呵呵，轉頭面向齊山海，點頭贊道︰「小輩不錯！可惜就是心太軟！」
齊山海長拜——蜀國公認的第一強者，沒有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只知道戰國時期蜀國尚未建立時，他便是這等顫巍巍將死模樣。浩蕩蜀山綿延萬里，其間劍門劍宗數不勝數，無不以之為祖。兩千多年過去，一代代人老去死去，他竟還是此等模樣。吳人杰一句話，不管是對是錯，他都應拜！
「真的想通了？不想活下去了？」吳人杰思索著說道，話語間滿是耐人尋味的味道。
齊山海怔然，瞬間恢復如常，深拜道︰「生死之事，在乎天命。晚輩之道在取舍之間，破取舍妄，這命，舍了也罷！」
吳人杰點頭，一語知其中奧妙——齊山海此行，的確存有必死之志，也是心甘情願慨然赴死。但其中，未必沒有不得已而為之的原因。齊山海之道在于取舍，舍生取義舍情取理，此皆取舍之道。齊山海既行取舍道，于生死間理義間必有取舍。其為惡人還好，取生取利不難選擇，但齊山海本性不是惡人！
不是惡人，若其取生，則必損其道，輕則一生止步破妄，重則身殞道消！
諸識深處，齊山海為大善之人，若取生，其損必重——取生而必死，取死一樣必死，既然如此，何必去取生？
破取舍妄，齊山海生生將自己逼進了必死之境！但其早知必有這一日仍敢破此妄，如何不可敬？吳人杰贊嘆。若是能尋到出路，齊山海恐怕已然觸模到歸命的門徑，假以時日，必能破入歸命境！
——但即便是他吳人杰，尋找不到那出路！
齊山海可敬，不只是因為那一跪！
所以諸魔俯首一拜，拜可敬之人！
轉頭向將千軍，吳人杰呵呵。將千軍目光炯炯，如同暗夜中巡狩的嗜血猛獸，哪里像是將死之人。
吳人杰點頭嘆息︰「有王者之心，卻無王者之命，可惜了！」
將千軍傲然挺立，絲毫不悔。他如何不知道吳人杰何許人也，如何不知道吳人杰在當今不滅天朝是何地位，如何不知道吳人杰所言是何含義！但，他不後悔！
見將千軍神情目光，吳人杰了然于胸，呵呵道︰「是個漢子！」
將千軍面露釋然，長出一口氣。
即便是他，也並非對天朝碩果僅存德高望重的老者的話絲毫不在乎！
吳人杰轉身向老頭陀三人，目光掃過三人，神色突然默然，呵呵道︰「這是我天朝內部事。」
吳人杰身材不高，彎腰駝背，只與那老頭陀相似高度。但其給人的感覺，卻仿若在俯視三人。吳人杰聲音清冷，接道︰「我知你三人為何而來，但我天朝事，容不得你們胡來！」
「在我天朝疆域之內，擅自出手，其心當誅。該罰！」
吳人杰伸手抓向老頭陀，干枯手掌如枯葉飄然落地，飄忽降臨。
老頭陀大駭，雙手飛速結手印，變幻萬千，一道黃金古佛虛影表情悲憫，手結寶印，出現在老頭陀身周。剎那間口吐六字真言，金剛不壞，一掌厚重如山，遠比將千軍黃金手氣勢更盛卻內斂，迎向吳人杰手抓。
兩相接——沒有想象中天崩地裂景象，吳人杰手爪直接穿透黃金古佛厚手掌，一下子掐住老頭陀脖子。
吳人杰呵呵，「信仰之力這種東西，的確很好用，但壞處也很明顯——用來用去，終究不是你自己的力量。
奧古斯丁荒無極無不面色凝重，老頭陀卻表情駭然——只有他知道吳人杰那一爪何其恐怖！看似輕飄飄毫無力道的一爪，輕而易舉破開自己的信仰真身，破開自己身前三千道佛印枷鎖，破開自己的護體不壞金剛印跡，破除替死真身，抓住了自己！
吳人杰呵呵，「罰你守城五百年，你可願意？」
老頭陀不答也不能答，吳人杰又是呵呵，「不回答就是答應了。也好，當年西涼覆滅，四十萬里桃江枯竭，卻苦了依托桃江而生的萬萬凡人。你既有心渡眾生，就為桃江鑄道基吧！」
吳人杰手一甩，老頭陀徑直東去，繞過洛水舊城就到了當年龍門瀑布旁。
千丈高的懸崖聳立，高可入青冥。舊河道千瘡百孔，只隱約可見昔日景象。老頭陀飛至，徑直落到崖頂，盤坐下來。
老頭陀思索良久，轉身向後一拜道︰「謝過前輩！」
洛水城中，吳人杰呵呵，轉頭看向北蝶。
老頭陀再轉身，黑暗中面對蒼茫黑色大地，長嘆一聲，感慨萬千。
十二品蓮台突現，老頭陀緩緩盤坐下來，不動如古佛。這世間天材地寶千千萬，比蓮台更親水近水之物，卻寥寥無幾——更不用說是世間罕見十二品蓮台！
老頭陀身周千丈內，無數虛幻蓮花綻放。
雲繚霧繞，有大水轟鳴聲。
有水自蓮花間無中生有。
一道銀白色水瀑一落千丈，浩大無匹，垂落龍門。
龍門瀑布重現。
大水浩浩蕩蕩，順著昔日桃江殘破的舊河道，一路沖破一切阻障，向東而去。
老頭陀思接萬里。
五百年，為眾生鑄道基。[(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