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3
熟人。
楚三千轉瞬恢復心神,氣急敗壞道︰「你你有病啊你,別人渡劫關你什麼事兒,吃飽了撐的顯得你本事大是吧?!有本事你往那里走一遭,你要是能回來,我就認你當干爹!」
楚三千伸手指著洛水舊城,心情糟糕到極點。莫名其妙橫遭此劫,他心情怎麼可能會好!
是熟人沒錯,只不過,對楚三千來說,這人是熟人,對這人來說,楚三千可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了。既然是陌生人,楚三千想不通此人為什麼會橫插一杠給自己添堵!
十萬大山中楚三千就知道,歸命境以下修士之尋常天劫,的確可由旁人出手相助甚至直接驅滅。但恐怕世間極少有人願意這樣做!天劫,這是天要殺人道要殺人,豈會容許天道之下的卑微生靈出手阻止天威降世?
此人修為幾何,楚三千不知,但能輕易誅滅他破望衡境之天劫,等于是于天地間一槍掃出一隅世外天地,隔斷其天劫與三千紅塵界天道之間的莫名聯系,顯然虛界之術有成,此人修為必然在歸命境以上!
此人出手為楚三千驅滅天劫,就意味著,楚三千望衡六步之內,步步皆成劫,六劫之天威,皆在歸命境之上!
也難怪楚三千氣急敗壞,渡過此劫,他也不過區區望衡境修為,卻要面對歸命境的天劫!這等于直接告訴他——下次天劫降臨,他必死無疑!
便在這時,楚三千眼眸一動看到這人手中之物,表情立刻為之一變,氣急敗壞之色轉瞬成了一臉浩然正氣,正色謝道︰「多謝這位道兄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楚三千沒齒難忘!只是你手中之物于我關系甚大,于道兄卻可有可無,能否還予我?大恩大德,楚三千叩謝!」說著,楚三千當即作了一個深揖。
那高大身影卻面露詫異道︰「好一個能屈能伸!」未待楚三千心頭暗喜,此人卻道︰「若非我劫神已成」
楚三千立刻泄氣,知道他手中之物定然不再屬于自己,臉色轉瞬變幻成欲怒未怒之色。只是此時,他最初不顧一切的沖動已過,哪里還敢破口大罵自尋死路?這啞巴虧,他不想吃也得吃了!
楚三千只得干瞪眼。就在這時,那人突然面容一肅道︰「可那又怎樣?魔主的天劫劫靈,誰人敢動!魔主想要,再借敖參三個膽子,敖參也斷然不敢私留!」
說著,敖參大手一揮,七彩塔形閃電便晃悠悠飛到楚三千面前,停滯在他身前三尺之地。
七彩塔形閃電被一團柔和的白光所裹,閃電流轉,每一層一種顏色,層層疊疊,成永恆之塔狀。這,便是楚三千七層劫塔天劫之劫靈,是整個天劫的源頭!
感受到不遠處楚三千的氣息,這塔形劫靈氣息頓時一變,顯得有些暴虐,左突右撞想要擺月兌柔和白光的束縛,凜冽的殺意徑直透出,直指楚三千——只要這天劫劫靈不死不滅,就永不會放棄殺死楚三千!
此物,是楚三千七層劫塔天劫的源頭,是罪魁禍首——但也更是楚三千渡劫的關鍵之物!
若能在下次天劫之前將此劫塔形劫靈血煉成劫神,並飼養到足夠強大,下一次,他未必就不能渡過歸命境的天劫!
——神靈不共存,而青出于藍勝于藍,如鳳凰破殼而食之,劫神,恰恰是天劫劫靈的克星!
而恰好,楚三千知道血煉劫靈之法!
有了它,就等于是在天劫中有了保命手段!
只是此刻,楚三千卻全身僵硬,沉默不語。
一陣陣凜冽殘酷的殺意撲面而來,七彩塔形劫靈橫沖直撞,幾乎要破開那團柔和白光,降臨塵世,給楚三千以致命一擊。
楚三千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他在思考。
那人並不著急,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思考。
只要他承認他就是魔主,這塔形劫靈就是他的。他在想,若他收下塔形劫靈而又不承認呢?然後他明白這是一個不可能的選擇。若這是可能的,他就不必跟北蝶說那些話,也就不可能望生死之衡而渡劫,出現如今的局面。只要他收下這塔形劫靈,承不承認,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但若不收下,除非他一輩子都留在望衡第一步修為,否則下一個天劫,就是他的死期。
兩難之選,楚三千最恨這種選擇題。
收下,不收下,天地之間一片靜寂。楚三千沐浴著塔形劫靈的殺意,手腳冰冷,臉上慢慢露出絕望之色。
他說過,他很怕死。所以他很想收下它。
但他同時很清楚,收下它的後果。
楚三千表情糾結到極處,突然一松,面容變得柔和,正色道︰「這位道兄,雖然我真的很需要它,但我以為,你認錯人了——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涼小乞丐楚三千是也!」
沒錯!楚三千選擇不收下——他的心在滴血。
只是說出這句話的一瞬,楚三千突然覺得很輕松——前所未有的輕松!
他選擇不收下,也就是選擇了不久以後的死亡。但他知道,他的選擇是正確的。這兩難的選擇本沒有對錯,直到他又想到了一種必然的結局!
——若收下,他的境界會破碎!
因為不承認自己是魔主,他這才深入本心,見生死間衡而入望衡之境、若收下,便是承認了自己的魔主身份,那麼他望衡的前提,就被顛覆,就被毀滅——他的望衡之境,自然也會破碎毀滅!
境界破碎毀滅,自然而然,他自己也就破碎毀滅。
他會死。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樹扎根于地上,沐浴陽光雨露而生長,結出豐碩的果實。若是大地都不存在了,那麼無論陽光多麼充裕雨露多麼適宜,這樹,都不可能再活下去,更不用說結出果子了。
收下塔形劫靈,可不只是伐樹這麼簡單。
兩難的選擇,當然要選擇相對更好的選擇。
楚三千臉上露出苦澀笑意,到了這種時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痛苦抑或者什麼情緒都不應該有?
出乎楚三千意料,對于他的選擇,敖參竟像是絲毫不以為意——就像無論楚三千怎麼選,都跟他沒關系似的——事實上也正是這樣,楚三千怎麼選,都跟他沒有關系——所以楚三千想不通,一個陌生人,為何會這樣逼迫自己?難道真的只是心血來潮?
讓楚三千有些失望的是,敖參還真的沒有將塔形劫靈給他,揮手就收起了它。
楚三千心有戚戚然。
就在這時,九尊頂天立地的巨人,反身俯首而跪,恭恭敬敬安安靜靜,不曾有一絲步虛境強者的氣勢。
一只素白色的小腳伸出黑色馬車,趾甲上涂著星空寶石般純淨的藍。五趾上五色之藍,合起來便是整個邃遠海洋。腳踝上一圈十四粒銅鈴,不知由何種材料串成。那素腳伸出,銅鈴叮叮當當,聲音清脆嘹亮,成為此片天地唯一之聲,瞬間便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車中少女咯咯,那只腳終于踏在黑色馬車前方虛空中。
有莫名之物哀鳴,惟可耳聞,諸識之中不存!
褚莊悶哼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砰「得一聲跪倒在地上。他頸中之骨傳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響聲,向前緩緩彎曲,直至褚莊徹底俯首!
——而在此之前,吳人杰早已老老實實垂首閉目,安安靜靜站在那里。他站在那里,卻沒有任何氣息發出。他立身之地就像什麼都不存在,只有天地氣息流轉如初,就像——這世間根本不存在吳人杰!
洛水城中所有人,甚至在九尊巨人回轉之前,早已俯跪于地,長拜不起。
無論有沒有能力看到,沒有人看向高空之中那架黑色馬車。
除了一個人。
一個人——
吳蓀兒平靜地看著那架黑色馬車,表情淡然而又痴迷。她看著那架黑色馬車,就像是看著自己的信仰,就像她很小的時候,雙眸中閃著星星看著老祖吳人杰。
吳人杰呼吸有些急促,呵呵一笑卻沒能結束就劇咳數下,直至高空之中又傳來咯咯笑聲,才嘆息道︰「你救不了她只有他才能給她新生!」
「我為什麼不可以呀?」那完美聲音中含了一絲好奇。隨著這聲音傳出,一道模糊的身影自幽暗的黑色馬車中走出,這身影並不很高,卻像是有天那麼高。這道身影在吳蓀兒雙目中顯化,起初只是黑暗夜空中一粒平凡之極的星辰,緊接著這粒星辰迅速放大,放大,數個呼吸間便要徹底驅散夜空。
吳人杰悵然若失,搖頭自嘲道︰「西皇功參造化,豈會不知道這一點!」
吳蓀兒雙目之中,就在那顆耀眼的星辰即將如朝陽般降臨,徹底驅散黑暗前的一瞬,那雙目中緩慢的換變,突然停滯!
這停滯並非絕對的停滯,就像潮來與潮去。潮來與潮去,這之間總有停滯的一刻。黑夜在降臨,光明並非永恆。
于是,黑色仍是黑色,吳蓀兒雙目中映著模糊的白色身影,從沉醉中清醒過來,贊美道︰「好漂亮的小妹妹!」
吳蓀兒眼中,有著一對紫色寶石般完美眼眸的小妹妹笑得花一樣,嬌聲笑道︰「姐姐也很漂亮啊!」
就在這時,敖參口中發出一陣奇異綿長之音,音節高亢遼遠,尋常之人必不能解其意。吳蓀兒卻听得分明,那是威嚴而嚴厲的四個字——
還不醒來?
不知何故,吳蓀兒眼角垂落淚珠。晶瑩剔透的淚珠滑落吳蓀兒光潤臉頰,尚未落地已凝成顆顆珍珠,叮叮當當落在地上,四散崩開。
吳人杰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