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界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世上再無楚三千

作者 ︰ 擲酒紅塵

更新時間︰2013-03-08

楚三千仍是楚三千,雖然很多方面,他不再是楚三千。

可以說是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成魔的瞬間,當他感應到洛水城中魔之左衛,感應到他遠比紅雲吳人杰高得多的境界時,他毫不猶豫就喚出左衛,將紅雲與黃棲白生符格殺。

世人都誤會了魔,他也誤會了魔。楚三千感慨不已。

真正的魔,從來不是那種奪人性命佔人肉身以期己身之復活的惡心家伙。奪舍,向來只是那種怕死小人的選擇。真魔的復活,不是世人所以為那般,而只是復蘇執念,復蘇修行之境。

不錯,號稱不死不滅的魔,不死不滅的,只是一股執念!

這股執念生自初魔,當初魔壽盡,肉身魂魄元神俱亡,惟執念不滅,這股執念游蕩于天地間,找尋與其相合之魔殼。當其尋到魔殼,便在這魔殼身上蟄伏下來,是否復蘇,卻是全憑魔殼己身之意念。

即便復蘇,魔殼仍是他自己,只不過是多了一股記憶與強大的執念。魔仍是那尊魔,卻也可以稱作不再是那尊魔

世人都誤會了魔。

出神之境,楚三千修為境界不再墜落,本命三千燭火漸漸消失在雙目中,那人的灰色也漸漸褪去,眼眸恢復黑白分明,神光粲然。所有人卻都知道,這黑白分明神光粲然只是表象,他的內里,是永恆的灰!

楚三千表情平靜看著小生天,目光炯炯,倒映著世間一切,眼神平靜訴說。

他仍是楚三千,他卻成了魔主。所以他不想再做楚三千。

小生天哇哇大哭變成了嗚嗚嗚咽,那目光,他輕易便讀懂。

楚三千目中露出心疼之色,卻什麼都沒說。他倔強轉身,望向洛水舊城,目光溫柔,仿佛看著自己的孩子。

他終于明白,洛水城中這些紛飛的魔影,都是不肯與魔殼相溶的不滅魔魂,都是追隨魔主前來守護的魔。

當年即便他不離開洛水城,這世間也無人敢入城,不管他是誰!

不只是洛水城,西涼八十座主城皆如此。兩萬里西涼,是群魔滅世的第一站!

楚三千臉上露出嘲諷笑意,自語道︰「好一個楚氏皇族!」

他終于明白,為何楚氏皇族這麼篤定他會開啟輪回之井——只有開啟輪回之井,真魔滅世之輪才能傾軋三千界,覆滅世間一切!

下一瞬,楚三千已恢復平靜,轉身向吳人杰,平靜道︰「放他出來吧!」

他終究是不恨吳人杰的。

吳人杰嘆息,他知道,有些事,遲早都會發生。

當年黃芽公主自作主張,隱藏了最後一只躍龍門成功化龍的七翅龍鯉,封印了他全部記憶與氣機,使得西海找不到她,妄圖引動西海與天朝的戰爭,借此改變不滅天朝不得不四千年一輪回的局面,阻止魔主復蘇滅世——以外敵平內患,一定意義上而言,黃芽公主所想不無道理。

但,有些事,卻非以人的意念為轉移!

西海的確沒有找到七翅龍鯉,局面卻非黃芽公主所料。結果是天朝初祖親自降下意念,鎮壓黃芽公主祖樹之下五百年,承受五百年心火煎熬——若非關鍵時刻,黃芽公主望寂滅衡,定然會身死祖樹下!除此之外,更是許諾西皇解開七翅龍鯉封印,送歸西海。

可惜世事無常,當七翅龍鯉被帶到皇城小世界,由初祖解開封印之時,才發現她已被真魔附身。

被真魔附身,遲早都是真魔!

連初祖都改變不了這種必定的結局!

這封印,不得解開!

機緣巧合之下,她被送到自己身邊,等待魔魂復蘇。但這世間,能使她復蘇魔魂之人,只有一個,便是魔主!

黃芽公主封印了記憶的七翅龍鯉,未復蘇的真魔,就是吳蓀兒這個叫了他兩百年「老祖」的女孩兒,這個一直以為自己十七歲的女孩兒!

傷重之痛,痛不過心痛。

吳蓀兒出現在吳人杰懷里。

她睡得很平靜,平靜得他不忍心喚醒。

吳人杰老淚縱橫,小心翼翼將吳蓀兒交給魔之左衛,懇求道︰「先不要告訴她真相」

楚三千沉默,須臾點頭,答應了下來。

楚三千旋即轉身面對美艷月神宮主,身份變幻,很多想法跟著變幻。他知道不久前月神宮主為何會那麼那麼做,也不再怨恨。

楚三千表情平靜道︰「我不會跟你走!」

月神宮主神色一黯,遺憾道︰「我主有命,不許逼迫魔主,一切由魔主決定!」

楚三千沉默點頭,轉過身去。月神宮主嘆息,轉身飄然而去,妖月當空,那是她月神宮的月。可惜此行,未能功成。

但主上已言明,見其復蘇,便好!

楚三千看了看西皇,點頭贊嘆笑道︰「楚三千終于明白,世間之人俱望魔主復蘇,唯獨你不希望如此。事實卻是,世人無人願魔主復活,唯獨你希望他復活!」

西皇完美臉龐上失望之色難掩,黯然道︰「你果然不是他!」

楚三千臉上溢出笑意,道︰「為什麼覺得我不是他?」

西皇搖頭︰「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不是他!」

楚三千嘆息︰「早知如此,為何還要逼我這麼做?」

西皇黯然神色中更顯露一分無奈,悲傷道︰「長痛不如短痛,你遲早都是要復蘇魔魂!」

楚三千搖頭嘆息︰「你不也不是你自己!」說罷,楚三千不再與她打啞謎,「我不是他,你也不是她,何必勉強。沒什麼好說的,從此你我陌路即可!」

西皇卻咕噥道︰「說得倒輕巧,我繼承的是她全部記憶感情,幾乎等同于融合。你卻只是復蘇記憶,無關他感情,如何能等同,怎麼會陌路!」

楚三千卻不理她,手向後一伸,喃喃喚道︰「來!」

只見八旬塔中,那月魄所化頭顱小怪晃晃悠悠,自無數魔影中飛起,叫囂不休︰「我就說吧!我小主人遲早會來救我的,你們還不信,都去死吧!」月小魔大笑,晃晃悠悠飛出八旬塔,向九重高樓飛來,飛出八旬塔之時愈加猖狂︰「一群傻帽,傻眼了吧?禁錮了你月小魔爺爺兩百多年,還不是要親自把你小魔爺爺送出來?」

氣得西皇直跺腳,大喊道︰「月小魔你給我快點回來!」

听到西皇聲音,月小魔渾身一顫,差點兒沒從天上掉下來,勉強才穩住身形,卻變得垂頭喪氣,沮喪地慢噌噌飛到西皇身前,小心翼翼媚笑道︰「小主人?」

「 嚓——」

西皇抬手,一道青色閃電直接就落在月小魔圓滾滾身體上,劈得他黑煙直冒。月小魔立刻慘聲痛呼︰「啊!疼死我啦!受不了啦!小主人饒命啊!」

「 !」「  !」

又兩道閃電劈在身上,大叫不止的月小魔立刻歇菜,淚眼朦朧,嗚嗚哭起來。與小生天的哭聲此起彼伏,相映成趣。

西皇立刻頭大,大喊一聲︰「吵死啦!」

無論是頭顱小怪月魄月小魔,還是神藥化神桃生天,哭聲同時戛然而止,仿佛商量好的似的。

西皇猛地瞪了一眼月小魔,恨恨道︰「回去再收拾你!」

楚三千皺眉,小生天在西皇手里顯然沒少吃苦頭,嘆息道︰「放了他吧!」

小生天猛抽一口氣。

西皇點頭,兩股熟悉的氣息立刻出現在彼此前方。

楚三千平靜看著小生天,片刻之後問道︰「還願意跟我走嗎?」

小生天嗚嗚卻不敢大聲,哽咽搖頭道︰「你不是他!你不是他!嗚嗚」小生天哭得傷心欲絕,一步三踉蹌,虛空中走過一段段慘不忍睹的弧線,向遠處飛去。

這一刻,楚三千眼中終于溢出淚水。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可以騙的了世間任何人,卻惟獨騙不了小生天。

不錯,他還是楚三千,無論肉身還是魂魄,哪怕是血氣氣息氣機,這些都沒有變。但他終究不再是那個楚三千,他是魔主,志在滅世的魔主。有著魔主身份的楚三千,就再不是以往那個楚三千!

「既如此,便不再做楚三千罷!」淚水流入嘴角,楚三千嘗出苦澀無奈,「從此這世間,再無楚三千——只有魔主!三十萬年前就幾乎覆滅世道的魔主!

楚三千眼中淚流不止,嘴角淌落一縷烏血。烏血落地,無聲無息滴穿整個九重之高樓。

成魔瞬間就蟄伏下來的幽冥黃泉,被楚三千引動。

卻是當初魯莽,自將黃泉幽冥草煉化成分身之時,楚三千就明白,以他的修為境界,遲早有一天要被這根草反噬。

黃泉幽冥草神念無時無刻不在壯大成長,火焰世間中若不是被無頭騎士一槍打散,恐怕這世間早已沒有楚三千。

楚三千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主動復蘇黃泉幽冥草神念,讓他控制一切。

沒有想過,卻不代表不會發生。

楚三千冷冷道︰「都給我滾!西涼,再不允許你等進入一步!」

褚莊吳人杰悚然一驚,一步便遠離這片天地。西皇咯咯一笑,攜裹月小魔飄然升入高空,嬌笑道︰「這脾氣倒是未變,哥哥,我們走!」

九尊巨人拉車,黑色馬車軋過無盡虛空,向西海回返而去。

楚三千表情冷漠看著所有人遠離而去。

三百丈黃泉突兀出現在他腳下,一瞬間便將九重之高樓吞噬。煉化了幽冥黑潭的黃泉,遠比單獨的黃泉恐怖得多,也絕非兩者相加這般簡單!

他一步踏出,下一瞬已出現在八玄幽關上空。幽冥黃泉吞噬一切,連那黑霧都不放過。那黑色身影在巨大裂縫中沉浮,胯下是一具漆黑的骨骸。

楚三千冷漠說道︰「你不過一守關之將,也敢褻瀆我真魔。」

那黑影沉默,顯然對其很是忌憚。良久,這黑影傳出一道冰冷的識︰「魔主復蘇不過片刻,真以為八玄幽關怕你不成?」

「放他出來!」楚三千聲音依舊冷漠。

那黑影未動,卻听得黑霧深處響起一聲實質的聲音,像是跨越無盡距離傳出︰「還給他吧——真魔並非你能駕馭。」

黑影一震,周身搖蕩起無盡黑霧。他冷哼一聲,胯下巨型黑色骨骸卻飛出大裂縫,出現在楚三千面前,正是被封印的破魔!

看到破魔,楚三千臉上露出溫和笑意。左衛衛子期卻擔憂道︰「主上」他哪里看不出,幽冥黃泉,根本不是剛剛復蘇的主上所能駕馭!

楚三千淡然一笑,打斷他道︰「無妨,我有分寸!」

幽冥黃泉反噬之力驚人,楚三千雙眸漸漸覆蓋黑色。黃泉幽冥草神念在復蘇——他才是與幽冥黃泉一體之生靈!幽冥黃泉吸噬一切壯大自身,實質上也是在壯大他!

楚三千嘴角烏血涌出更俱,表情卻愈加平靜,望向東方魚肚白。

黑夜將盡。

這一瞬,他仍是楚三千——雖然不會有人覺得他還是小人物楚三千。

黎明將至。

可惜他卻看不到了。

他雙眸被黑色傾覆,黃泉幽冥草神念全面復蘇,徹底統御他身心。

今日起,這世間再無楚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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