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界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十年事

作者 ︰ 擲酒紅塵

更新時間︰2013-03-10

青蛇小鎮不大,房舍布局卻儼然,整齊而又不失建築之美。這並不意外,青蛇道人為符修,親手建立青蛇小鎮,依著符修天生對紋絡敏感的天性,青蛇道人可輕易刻畫一座城存在的最美形式。

青蛇小鎮與周圍地域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極富美感。最中心地域是鎮長青蛇道人居室所在,暗合天道,是青蛇大山領域內最能環聚天地氣運之處。由此點發散以此點為中心,六座建築分立青蛇鎮六角,亦是上佳之地。近十萬建築參差點綴其間,俱合天道,或快或慢,都能收取天地氣運,稅負各不相同。

林胥單身一人走入城中,那四個小混蛋當然不能顯露世間,否則定然吃不了兜著走——就算這些來自小世界的修士殺不死他,魔主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要知道,當年魔主復蘇,昭告天下第一條天魔令就是找到一個名喚楚三千之人,生死不論,死了更好。

五十年來,若不是他氣機變幻無常,相貌聲音體型完全改變,又小心翼翼盡量低調,恐怕早已死在諸魔追捕之下。

——說到底,卻是生命小界救了他!在樹心世界獲取的令人驚嘆的傳承,讓他有了堪堪自保的能力!

與鎮守城門的將官說笑幾句,交了五顆四息石入得城中,林胥心頭並未產生大的波動。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小氣的西涼城小乞丐,區區五顆四息石不會讓他肉痛。

青蛇小鎮不大,他住處卻在居城門最遠處。這亦是一座尋常簡單的屋舍,坐落在一口很小的地眼上,勉強能收取一絲氣運。直到五十年前輪回之井開啟,他才明白楚國明珠學院,建築為何那般參差無序卻看起來極美——那都是大道的體現,那每一座建築,都建立在一口地眼上,都是在汲取天地氣運灌輸于房主一身!

可惜,無論當年如何強大輝煌,輪回之井開啟,一切俱成雲煙逝去。輪回之井開啟,不滅天朝疆域內所有修士凡人俱入小世界,小世界中修士降臨三千紅塵界無數——輪回輪回,這便是輪回之「輪」——好貼切的名字!

每每想到這里,林胥就苦笑,似乎天地總是在與他開玩笑,誰跟他有仇,天地就抹殺誰帶走誰,毫不留情,絕不容其在他面前得瑟,與此同時,也不容許他向他們復仇。

幸虧這天地沒有帶走他,林胥慶幸,思緒又回到當年輪回之井開啟的那一日。

那一日,才是真正的末日。西涼覆滅與之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末日,不是天崩地裂日落不再升起,而是太陽照常升起——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到!

那一日,輪回之井開,天穹上仿若被撕裂出一道恐怖的傷口。這道傷口起自西涼洛水城,向四周蔓延撕裂,取代了整個穹天!這道傷口取代了天,卻並未成為新的天,而是向大地墜落!傷口向大地墜落,如同一個碩大無邊的猙獰巨口,吞噬一切。當巨口降臨大地山川之上,不滅天朝億萬萬修士凡人,無論躲藏在哪里,是天上五千仞還是地下三千里,是無盡密地還是如桃淵般禁地,都憑空消失在天地間——消失,徹底不存在!

林胥那時尚未與那人斬斷最後一絲詭秘的牽引,正在死命逃竄。然後巨口降臨,那時一種怎樣強大詭異的力量啊!就如同要把一個人活生生分解成無數顆微粒,化為最本源的光,吸噬入另一片天地。若非關鍵時刻,生命小界樹心世界獲取的那一口巨鼎感應到危機,自主相護,林胥很清楚自己將和那些人一樣,看不到第二天太陽的升起!

但也因此,林胥因禍得福,斬斷了與那人的最後一絲氣機牽引,由此才能繼續活下去!

——但當時,這一點不能改變林胥對這所謂「輪回」的惡念——這哪里是「輪回」,分明就是殺人!一瞬間殺死無數人!當年的林胥是何等的心寒?心寒到他幾乎自己就生出滅世之志,立地成魔。

但五十年一晃而過,他卻復生疑惑。

因為三千紅塵界不滅天朝疆域內無數人,的確不曾死去,而是出現在皇城小世界!

——當所有人都這麼說,都不把它當做秘密或詭異事有疑問事,他不得不相信!

推開門,楚三千輕易走過門楣上垂落的薄薄的光幕——這道光幕相當于凡世之鎖,有身份識別之能。這座房屋屬于林胥,如果有其他人想進來,就必須有林胥的同意,否則,即便是鎮長親至也不可以。但,經歷了這麼多事,林胥從來不啻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一個人,他才不相信這道光幕只為身份識別,更不相信青蛇道人進不來他造的屋子打不開他造的鎖!

——心里這麼想,林胥可從來沒有這麼說過表現過,表面上,他很放心這座房子,什麼都敢往里放——當然從來沒有丟失過什麼。

入得屋子,楚三千掃視一眼。

他住了十年的「家」,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事實上,青蛇鎮中屋舍幾乎每一座皆是如此。

屋內擺設極其簡單——一張石床,一張石桌,一條石凳,一條蒲團,一只陶瓷水壺,一只大碗,如此而已。事實上,最初時連石床石桌都是沒有的——修道之人,尤其是散修,最是能耐清苦,這些東西都是可有可無的。但八年前楚三千破入無晦境第七個小台階,很快便到無晦巔峰之境,就再也不敢煉化息石道力入體。也因此,有了石床與石桌石凳的存在。

——恐怕,林胥是青蛇小鎮唯一一個既要睡覺吃東西又品茶養花之人!

林胥從陶瓷水壺里猛倒了一大碗茶水,一仰頭咕咚咕咚喝了個干淨。

這就是他的品茶。

他伸手彈了彈石桌下生出足有半人高的堅強野草,將最後一口茶水噴在它身上,擦擦嘴角漏出的幾滴茶水,舒爽地長嘆一聲,贊嘆道︰「小強,活得不錯,比我厲害!」

這就是他養的花,一株山間最尋常的野草。只不過因為常年不見太陽又得不到足夠水分滋潤還常年被石桌壓著,顯得有些蒼黃病態。

事實上,沒有人比林胥更無奈,他修為早已在無晦境巔峰,境界領悟皆不差,卻數年不敢步入望衡之境,原因就在于,第一他怕他天劫是堪比歸命境天劫之劫,第二他更怕因此被那人恢復氣機牽引!這樣的話,即便他渡劫不死,也肯定活不長!

每每想到這里,他就用「活著就好,呵呵」來安慰自己,平復心頭起伏波瀾。

那蒲團所在,就是那口地眼所在,坐在上面以念力全力牽引,就能收取天地氣運。

林胥原以為,氣運這種東西,只能為命修運修所用,也只是對某些事起作用。但自皇城小世界修士降臨,瘋了一般搶奪地眼,搶奪氣運。他就知道他錯了,錯的相當離譜。他很快就知道,他以前所以為的氣運,根本就是運氣,真正的氣運,是修行破境的好東西!

多少悟性不足的修士,因為有足夠的氣運,修成毀天滅地天人之境。氣運,簡直就是萬能的修行之藥,比任何東西都管用!

「三千年養氣,一千年收割。」這就是不滅天朝四千年一輪回的真正緣由之一!

林胥最後一次坐在這尋常蒲團上,緩緩閉上雙眼。

這口地眼太過微小,自身不會噴出天地氣運。只有以念力相牽引時,才能勉強牽引出一絲氣運。但即便如此,也是許許多多修士所沒有的。林胥能佔得一間這樣的屋子,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大——那是每日五顆五息石換來的!幸虧這些時日息石對林胥來說,用途不大,不然他肯定悲劇。

付出這麼多息石倒沒什麼,最讓他傷心的卻是,這口地眼對念力的消耗極大,縱然他念力比同境界修士要高出許多,也只能堅持四五個時辰。再加上他性格謹慎,在青蛇小鎮里,他將修為隱藏在出神之境,即便是在自己的屋子里,也斷然不敢表現出與之不相當的念力高低。所以他從來都是每過一個時辰就休息上幾個時辰,一天下來,最多也不過有四五個時辰在收取天地氣運。

他能在青蛇小鎮安然生活十年之久,而且還時不時客串劫道悍匪,豈是全靠運氣?這種東西,他很多年不相信。

一個時辰後,他準時睜開雙目,全身布滿故意逼出的汗水,一臉疲累之色。

靈台之上,只屬于小生天的那片天地中,小生天舒服地躺在他那個巨大的巢穴中,美美地打了個嗝。半顆八階上品靈藥煞血羅漢,足夠維持他一個月無恙,一個月以後,就需要再想辦法了!

又想到小林胥早就治好了小滅仙,小生天立刻懊惱,咕噥埋怨道︰「小林胥,你什麼時候才能治好我啊?我都改口了」

好心情完全被這句話破壞,林胥一臉苦笑,傳給小生天一道識道︰「煞血羅漢都給你弄來了,你急什麼?你以為你的本源跟滅仙藤一樣這麼好找啊?」

桃生天立刻頭搖得布魯魯響,否認道︰「當然不是,小滅仙怎麼能跟我比呢?!」

林胥笑。

這世間萬象更新,唯獨小生天從未改變。

他起身,長嘆一聲,一揮手收起陶瓷水壺與大碗,走到了門口,原本均勻的步伐卻突然停滯,像是在想,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最後看了一眼這住了十年的「家」,林胥一步踏出光幕。

畢竟是十年平靜的生活,這一眼,算是留戀。

就在他徹底在屋內消失的瞬間,一股無形的火焰突然自其身上發出,這股火焰控制極妙,極迅速地在石屋內表面燒了一遍,不該存在的石桌石凳石床瞬間被焚燒不見。這間石屋,徹底失去了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只剩一株被壓彎根部的野草在輕輕抖動身上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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