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痴兒

作者 ︰ 擲酒紅塵

更新時間︰2013-04-25

「想來最後一刻你也知道了?真正的月女,早在背叛你之前就已經死了!依著她的性子,怎麼可能會背叛你呢?唉,天心道女,想來她是知道你的結局的,不然的話,她怎麼可能甘心死去,讓心魔佔有她的一切,去背叛你?」

「月神也是個苦命的女娃!」老人嘆息搖頭,「她是月女的心魔,按道理說,本來不應該有這麼多痛苦。浪客中文網可惜啊可惜,她偏偏是天心道女!天心道女啊!聖人一般的心性!她雖是心魔,卻能輕易理解月女,因為理解,又是一體同心,所以不得不承受月女不願意承受的痛苦——整整三十萬年啊!女圭女圭,是她背叛了你,還是你背叛了她呀?」

老人神色淒慘,他活了不知多少萬年,早已見慣人世間悲歡離合,但有些殤痛,卻仍不能釋懷︰「月女倒好,一死百了,將這個爛攤子丟給了她——她能怎麼著?她原本就是因恨你不為而生出的心魔——心魔呀!所以她只為殺你而生,但偏偏,又將月女的記憶留給了她月女對你如何,就算你鐵石心腸,難道你不知道?呵呵,心魔生心魔,我老頭活了這麼久,還是唯一一次見到」

老人神色黯然,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是他們幾個自以為是的怪物造成的,幾位老朋友沒有活到現在,于是這後果,只能由他來承受!

「兩重心魔,兩重心魔哪里是真魂復生這麼簡單!月神的心魔,不是月女的復生啊!不錯,她與月女,都會用盡一切方法幫助你,讓你達到滅世的執念。但,她畢竟不是月女啊!恰恰相反,她恨你啊!恨你才是化生她的源頭,幫你,是因為她最恨你啊!」老人像是想到了什麼悲哀的事,神色愈加悲戚。這是一件很難想通的事,卻也是一件極容易理解的事。月女心魔的心魔,並非月女本初意志的復生,輪回四步成住壞空,月女是「住」,月女心魔的心魔,便是要「空」啊!

「唉,原本我們幾個老家伙以為,有天心道女聖人般的聰慧,有楚楚無往不利的開朗之心,有西皇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理解,能慢慢感化你,將你從這條歧路上拉回去,可現在看來,這果然是我們一廂情願啊!呵呵」

「唉,這下子倒好——不僅沒有將你拉回來,還白白讓幾個無辜的小丫頭遭受我們幾個家伙都難以承受的苦痛——這讓我們幾個老家伙臉往哪里擱啊!」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老人,或許是因為人之將死,變得嘮嘮叨叨絮絮不休,明知道身前之人不可能听到他的話語,卻還在說著︰「你這小女圭女圭啊,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倔如果那時候不讓你走上修行之路該多好?唉!我老了,他們都死了我也該死了,如果不把你帶走,難道要我老頭做滅世的罪魁禍首?女圭女圭呀,不是三爺爺心狠,爺爺們擔不起這場罪過啊!」老人突然老淚縱橫,听其話中的意味,這黃土埋了半截的腐朽老頭,分明是魔主的長輩!

這場局,是月神三十萬年的心血,沒有借助任何外界的力量!但這場局,單憑月神自己,根本完成不了!因為在她的局中,她會先魔主一步死去——就算能使得魔主不得不陷入絕對的靜止,不借助外物,她對他無能為力!

老人便是她的外力!

這世間記得住魔主,卻未必記得住魔主的來歷!

老人老淚縱橫︰「痴兒,痴兒,還不醒來!」他伸出一根手指,顫巍巍,點在魔主眉心。

那絕對的靜止,絕對的平衡,被一絲薄弱得幾乎為零的力量所侵擾,突兀打破。絕對的靜止中,生出了「一動」!

仿若開天闢地的場景在魔主體內出現,在這種絕巔震撼的景象面前,片刻前他眸中的星空也黯然失色。瞬息之間,混沌向一個點皺縮,起初,所有的質量都壓在那個點上,接著,內壓達到飽和,那個點爆碎開來,無盡的星辰幻化出來,以極盡的速度化生出壯觀的星空。星空閃爍,無盡的虛無中突然傳出一聲啼哭,虛無中的啼哭,嘹亮而高亢,是整個宇宙唯一的聲音。仿若是在未這聲啼哭做出解釋,一個粉女敕的嬰兒,顯化在虛空中。

這是唯一的生機!

無盡星空中唯一的生機,他的奪目,不亞于開天前的那個點!這個嬰兒有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所有的星辰都在他眼中顯化。因為他的存在,這片天地的開闢才有了意義。斗轉星移,這個嬰兒漸漸長大,很快能走能跑,一顆顆星辰是他的彈珠,一片片虛空是他的氣球。他不高興時,天地間到處都是閃電,他高興時,每一顆星辰都愉悅地眨著眼,他醒著的時候,天地就是醒的明的,他睡著時,天地便是睡的黑的。他是這片天地的唯一,這片天地照顧著他,他也在無知無覺中照看著這片天地。這片天地因為他的出現而有了意義。他因為這片天地而有了,生命!?

終于,在不知道有多久的無知無覺中,他忽然覺得,孤獨?

因為孤獨,他感覺出了,累?

累,于是他停了下來。

他歪了歪頭。

他是這片天地間惟一的生命,這片天地憐惜他,愛他,滿足著他的一切要求。于是很快,這片天地滿足了他「想」的要求。

他學會了「想」。

想什麼呢?

于是這片天地滿足了他「想什麼」的要求。

他想明白了自己的感覺是什麼。

孤獨!因為孤獨,所以累。

他想要和他一樣的「東西」來陪,而不只是這些死氣沉沉的星辰。

但這一次,他的天地沒有滿足他這個要求。

于是他開始發怒。

他發怒的時候,閃電布滿星空,星辰都在戰栗,天地像是要被打碎了一般。但沒用,他的憤怒只會讓他覺得越來越孤獨,他的孤獨讓他越來越累,他的累讓他產生更加強大的憤怒,循環往復,一顆顆星辰被他毀滅,終于,當這片天地中所有的星辰,他的玩具,都被他給打碎了的時候,他突然醒悟了什麼。

他輕易找到了躲在宇宙邊荒中僅剩的最後一顆星辰。

天地不再滿足他的願望,他何不自己來滿足自己的願望?

他拆下自己的一根肋骨,創造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東西」。

又一個。

又一個。

這樣,有三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東西來陪他了。

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感覺到孤獨,但他很快知道自己錯了。他還是一樣的孤獨——不!不對!因為那三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東西」的存在,襯托得他更加孤獨,這讓他,更加地,累?

他創造出的那三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東西」,愛護他,關系他,把他當做自己的所有,但,這些都不能使他感覺到不孤獨!

他常常坐在這顆最後的星辰上,仰望黑暗無邊的天幕。天幕低垂,沒有一絲光亮。漫天的繁星都已被他打碎,原本璀璨的景象,變得死氣沉沉。這種「死氣沉沉」不是毫無生機的「死氣沉沉」——像之前只有他一樣,而是,像是原本有著的什麼東西,死了,滅了,不復存在了——讓人壓抑,讓人慌張,讓人絕望!

他看著看著,就忽然怕了?

他怕了,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但它一出現,他就知道,這是「怕」,是「恐懼」。

感受到這種情緒時,他感覺到,他體內仿若有什麼東西,悄然破碎。

他把這定義為——

天塌了!

他所處的天,塌了。他造成的天塌,卻讓他恐懼。

他內心的天,塌了。他想象的天塌,讓他迷惑。

「痴兒,痴兒,還不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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