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暮光 初遇——那個張揚的少年

作者 ︰ 半畝花田七里香

()關于過去,我想,我已經遺失了很多的東西。

時間就這麼流逝著,有時候回憶起來,總感覺生命中有那麼一片空白。一直想留下些什麼,為自己,也為別人,所以,有了寫一個故事的想法,寫一個十年的故事,寫一個友情與愛情的故事,寫一個溫馨而純粹的故事。

好了,廢話不多說,我們開始講故事吧。嗯,不過先說好,這是一個不短的故事,希望大家能有耐心慢慢看下去。

沐暮第一次見到葉天澈,是在二零零一年的夏天。

那個時候還是初夏,溫度並不高。其實即使是在盛夏,黎城也是涼爽的。因為在這個城市,有許許多多的參天大樹,輕而易舉的將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下。

沐暮伸出手,接住一片透過郁郁蔥蔥的樹葉灑下的陽光,很溫暖的感覺,久違了,二十五度的溫度。

「小暮,快點過來,前面就到了。」前面幾米遠處的蘇阿姨朝她招手,溫柔的語氣,溫柔的眼神。

沐暮的眼底慢慢凝聚起一層淡淡的霧氣,看不真切,磨蹭了一會,她乖乖跟了上去。

蘇阿姨拉她的手,「不用擔心,小澈是個好孩子,你們會相處的好的。」她欲言又止,「楚一那個孩子——」她輕嘆了一口氣,目光悠遠,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哀傷,可是,很快,她又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安慰似的模了模沐暮的頭,「孩子,委屈你了。」

沐暮看著她,眼神專注,仿佛想努力透過她的臉看到她的心里去,可是,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女人,她,不恨自己嗎?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到一幢別墅前停下。

女乃白色的房子,咖啡色的欄桿在盛開的郁金香里若隱若現,簡單中帶著幾分歐洲建築的高雅風格,房頂微微向上翹起的屋檐,又給整個建築帶上了古色古香的味道,漂亮的像是童話世界里,公主住的房子。

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傳來,沐暮屏住呼吸,腳步有些不受控制的循著音符往前走去。很動听的音樂,帶著幾分哀傷,幾分沉重,輕而易舉的抽走了沐暮腦中的所有思緒,世界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那個少年,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修長的手指在黑白鋼琴鍵上飛快的跳躍,星星點點的陽光凌亂有致的灑在他的身上。從沐暮的角度,只能看到少年的側臉,瘦削卻柔和的曲線,略長的劉海在微風中揚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可能因為陽光的原因,他的臉,很白,白皙的甚至給人一種透明的感覺。

那樣的張揚,那樣的不羈,那樣的,渾然忘我。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琴聲被硬生生的扯斷在空氣中,少年站起身,抬頭,一張臉就這麼直直的撞入了沐暮的眼球。

那一刻,沐暮忘了呼吸,這是一個怎樣的男孩子呢。很久以後,沐暮還清楚的記得那一刻那個少年的臉,清楚的記得那一刻的感覺,恐怕,只能用驚艷來形容了。

想到這里,沐暮自嘲的笑了笑,也可能,是自己那個時候,就一鄉下來的小丫頭片子,太沒見識了。

該怎麼形容他呢,大大的眼楮,清澈靈動,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看起來比女生還精致,蓬松松的頭發,又黑又順,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沐暮傻愣愣的看著他,一瞬間竟然移不開目光。

葉天澈淡淡掃了沐暮一眼,目光移到蘇阿姨身上時在一瞬間變得溫暖,他微笑,走過去輕輕擁住蘇阿姨有些瘦弱的身體,語氣溫柔,卻帶了些撒嬌的意味,「阿姨,您就是小澈的媽媽,所以,不要太傷心,因為你不僅有楚一,還有我,好不好?」

蘇阿姨笑了,聲音中帶了些哽咽,「好好好,阿姨知道,」心里多了幾分欣慰,「小澈本來就是阿姨的兒子啊。」

兩個人各自平復了一下情緒,蘇阿姨把沐暮拉到葉天澈跟前,「小澈,這就是小暮。阿姨已經和你爺爺說過了,你暫時幫阿姨照顧她一下可以嗎?」

葉天澈輕輕點點頭,眼楮卻是一動不動的看著蘇阿姨滿是疲憊的臉和掩飾不住的憔悴,滿是心疼。

送走了蘇阿姨,沐暮提著小小的行李箱,一個人站在客廳里,一種誤入禁地的不安全感油然而生,女孩子尷尬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男生面無表情的把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拿著遙控器的手卻在不停的轉換頻道,很隨意的語氣,「二樓最右邊的那個房間是你的,昨天已經讓張媽收拾好了。」他的眼楮,至始至終都沒有停留在她身上過。

沐暮低下頭,在心里苦笑,是啊,你一出現,就害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把一個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完完全全的破壞掉,這里所有的人,都因為你而痛苦,你怎麼還敢奢望得到公平的對待?

正準備抬腳上樓,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從廚房走了出來,胖胖的臉上有了不少深淺不一的皺紋,普普通通的五官給人一種憨直樸實的感覺。她把沾了水漬的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接過沐暮的行李,禮貌而生疏的語氣,「請跟我來。」

房間不大,家具也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書桌,簡單的甚至有些簡陋,可是,比起之前沐暮住的地方,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房間,已經好的像是在天堂里了,雖然,這個地方並不真正屬于自己。

沐暮微微低下頭,輕聲向張媽道謝,張媽眼神緩和了一些,在心里輕輕嘆氣,也不說什麼。

沐暮月兌掉鞋子,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很冰涼的感覺,穿過腳底,穿過血管,然後,冷到心髒。她伸出手,把窗簾拉開,沒有陽光,只能看見窗外大樹的層層陰影。

她躺了下來,閉上了眼楮。

母親的臉,孤兒院里那些孩子的臉,連「爸爸」都沒叫過的父親的臉,車禍的現場,蘇阿姨悲傷的臉,丁楚一暴怒的臉,一幕幕,像幻燈片一般在她眼前閃過,這一切,就像一場永遠都無法醒過來的惡夢。

沐暮猛的睜開了眼楮,目光毫無焦距的盯著天花板,輕輕顫動的睫毛沾著點點淚珠。

葉天澈是被手機的震動聲吵醒的,閉著眼楮,一只手煩躁的在床頭櫃模索了好一陣子才抓到手機,摁下了通話鍵,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沒睡醒的迷糊,「如果是爺爺,請在一分鐘內講完;如果是姐姐,可以給你三十秒;如果是阿晨,限你五秒鐘說完;如果誰都不是,我勸你立刻掛電話。」

「我是阿晨,立刻到楚一家來!」對方顯然已經習慣了他的待客之道,干脆利落的掛斷了。

葉天澈清醒了不少,打開燈,看著鬧鐘指著凌晨三點,「丁一一你個死小孩,覺都不讓人睡了!」他低咒一聲,迅速爬下床。

葉家的房子和丁家的隔得很近,葉天澈就是以這樣一副尊容出現在丁楚一的臥室前面,頭發被抓的亂糟糟,一身咖啡色的睡衣扣子被扯掉了好幾個,圾拉著一雙拖鞋,雙目帶火,牙齒咬的 嚓 嚓直響。

林希晨咽了口唾沫,以打不死小強的氣勢迎了上去,「阿澈,冷靜,一定要冷靜。」

葉天澈閉上眼楮做深呼吸,「你說。」

林希晨看了他一會,確定他不會跳起來揍自己才開口解釋,「楚一這小子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兩天了,本來一直是安安靜靜的,可是剛剛阿姨突然听到了砸東西的聲音,」他說著朝房門口看了一眼,蘇阿姨正蹲坐在門口,一只手無力的敲著房門,帶著哭腔求丁楚一開門,「阿姨怕他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所以——」

葉天澈攥緊了拳頭,咬了咬下唇,走過去輕輕把蘇阿姨扶到一邊坐下,「阿姨你別著急,我有辦法讓楚一出來,你先在這邊休息一下。」

「阿晨,去拿把斧子把門劈開。」葉天澈眼神冷了不少,「老子今天非好好修理他一頓不可!」

林希晨瞪大了眼楮,丫的太野蠻了。

劈里啪啦的一頓亂砍,沒過幾分鐘,上好的雲杉被砍得七零八落,慘不忍睹。

林希晨在心里哀嘆,這可是楚一最喜歡的東西,完了完了。同時暗暗掂量以後要想躲阿澈這小子看來得躲到保險櫃里才行。

臥室里一片狼藉,打碎的花瓶和玻璃,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枕頭和被子,衣服和書籍散了一地。還有,縮在房間角落里面無表情的少年。

葉天澈覺得自己的心縮成了一團,連呼吸都有些不太順暢了。他站在離少年幾米遠的地方,輕聲喚了一句,「楚一。」

少年沒有任何反應,慘白的臉,空洞的眼神,還有,微微發抖的嘴唇,整個人宛如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

葉天澈閉上了眼楮,雙手握拳的手指,指甲狠狠的掐著自己的手心,疼痛讓他慢慢恢復了理智。然後,他沖上去,猛的伸手抓住丁楚一的衣領,力氣大的把少年直接提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一拳揮到少年的左臉。

少年一瞬間失去了重心,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直直的倒在床上,嘴角慢慢滲出的血絲染紅了被單,刺眼的鮮艷。

葉天澈走過去,一只手緊緊的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面對自己,語氣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你丫的做出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給誰看!老子告訴你,沒人會同情你!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你他媽要有本事就去跳樓啊!別在這半死不活的裝可憐,老子看著就煩!!!」他說到最後,幾乎已經是在聲嘶力竭的吼了。

「阿澈,你冷靜點,不能這麼刺激他!」林希晨急了,拉住葉天澈手臂,眼楮有些不安的看向丁楚一。

丁楚一看著葉天澈,看著他眼里的那個自己,那個他,全身上下滿是絕望和**的氣息,抬起手臂,他擦干了嘴角的血。

葉天澈甩開林希晨,毫不留情的把丁楚一推倒在床上,硬實的木板撞得他脊背生疼,「丁楚一,別他媽讓我瞧不起你,這世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他的聲音里透著隱忍,語氣變的有些沉重,「老子從小沒爹沒媽,照樣活的好好的。你好歹還有個媽,你他媽要是個男人,」他揉了揉眉心,放輕了語氣,「就別再傷阿姨的心了。」

他說完,不帶一絲眷戀的離開。

「楚一,你沒事吧?」林希晨把他扶起來,有些擔心。

丁楚一不回答,瞳孔卻慢慢縮小,最後把目光定格在自己的雙手上。是啊,還有媽媽,還有媽媽在。

蘇阿姨邁著有些輕浮的步子走到丁楚一身邊輕輕坐下,「楚一,」她握住他的手,淚痕未干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連日的打擊和過度的悲傷,讓這個美麗優雅的女子一下子如老了十歲一般,可是她的眼楮,依舊溫柔。

丁楚一抬頭,眼神略過母親的鬢發,那里,不知何時,已悄悄爬上了幾根銀絲,刺的他眼楮生疼生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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