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庭院里收拾的干干淨淨,一個古稀之年的老人搖著扇子正躺在搖椅里假寐,花白的長胡子被打理的順溜溜的垂在胸前,一個標準的睿智老頭模樣。
沐暮和葉天澈站在門口,徘徊了好一陣子,還是不敢進去。
在來之前就听人特別提過,說這個宋老醫生脾氣怪的可以,尤其討厭別人打擾到他睡覺,若是這會兒被吵醒,恐怕三天都不會消氣。
等了大半天,終于听得里面一聲懶洋洋的呵欠,老者似有轉醒的跡象,葉天澈伸長了脖子往里望去,見他大大伸了個懶腰,坐了起來。
沐暮面露喜色,拉了葉天澈就連忙走了過去。
老頭有些不耐煩的听兩人說了來意,似是隨口問了句,「你們倆有誰會水性?」
沐暮奇怪,反應過來乖乖舉起手,「我會。」葉天澈這會兒也偏過頭去看她,顯然沒想到沐暮還會游泳。
老者眸中閃過一絲亮光,搖了搖扇子又繼續問道,「水性怎樣?」
沐暮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掂量自己的技術,小心措辭道,「還行。」
「不要說還行,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老者淡淡道。
見他眉宇間沒幾分耐心,沐暮沉聲道,「好。」
「很好,」老者微微一笑,搖著手里的蒲扇慢悠悠道,「你現在下山,往西走五十米就會看到一個湖,湖底有一種枝干是紅色,而葉是黃色的植物,你幫我采兩株來我就給他治。」
沐暮哦了一聲,不疑有他,直接轉身就要下山。葉天澈卻一個側身攔住她,抓住她的手用了幾分力道,輕輕搖了搖頭。
現在已經是深秋,湖水清冽寒冷不說,還要潛到湖底找什麼植物,雲南這邊不比其他地方,誰知道那湖里有什麼東西,再說,這初次見面,這個老頭子能不能相信還很難說。
老者呵呵一笑,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微微皺了眉道,「那植物其實是一味藥材,只有那個湖里才有。」他頓了頓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句話你們難道沒听過?」
葉天澈難得的驚訝,轉過頭挑了挑眉,沒想到自己剛剛心里一瞬間竄過的想法竟然全被看穿了,當下心里生出幾分佩服。
見他還是抓著身邊女孩的手不放,老者有些不悅,抬了抬下巴沖葉天澈道,「拉拉扯扯什麼,我又沒讓她上刀山下油鍋,不過是下個水又死不了人,你矯情個什麼勁兒?」
沐暮這時也輕輕掙月兌開葉天澈的手,寬慰了他幾句又轉頭對老者微微躬身,然後出了庭院,下山。
葉天澈不放心,正要跟上去,老者卻突然站起身攔住了他,淡淡道,「這茶冷了,你去幫我換杯熱的來。」
葉天澈不理他,站著沒動。
老者走到他前面,冷冷哼了一聲,「你什麼都不會跟著去也只能帶累了那小姑娘,去,給我燒壺好茶來,否則她就算把東西帶回來也沒用。」
葉天澈氣結,頓了頓還是接過杯子憤憤的往屋里走去。
普洱?葉天澈打開杯蓋,聞了聞茶葉,很熟悉的味道,心想,老頭子還挺有品味。
十幾分鐘後,葉天澈端著茶出來了。
老者端起他送過來的茶抿了一口,細細品味一番之後神色一變,贊道,「內行?看不出你泡茶還挺有一手。」
葉天澈倒沒什麼太多的表情,隨便搬了個凳子在庭院坐下,眼楮時不時瞟向門外,順手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寫道,「你也不錯,還算有點品味,普洱也算是雲南這地方最好的茶了,飲用價值加藥理作用,也算一舉兩得。」
老者來了興趣,露出了微笑道,「難得有年輕人這麼懂茶。」
葉天澈看了他一眼,又撿起樹枝寫道,「我爺爺跟你年紀差不多,他也喜歡喝茶,不過他最喜歡的是武夷岩茶里的大紅袍和水仙。」
老者興致勃勃的問,「哦?這武夷岩茶有什麼特點?」
葉天澈也確實閑的無聊,當下轉過身細細寫著解釋道,「這武夷岩茶是產于福建崇安縣武夷山,它是一種半發酵茶,制作方法介于綠茶和紅茶之間,它未經窨花,但茶湯卻有濃郁的鮮花香,曾經有「百病之藥」的美譽。「
頓了一下,見老者看的認真,又繼續寫道,「最有名的白茶,應該算是福建的白毫銀針,滿坡白毫色白如銀,細長如針,說的就是它。而且泡好的茶銀針挺立,上下交錯,非常漂亮,湯色黃亮清澈,滋味清香甜爽。」
「還有其他的,像湖北的恩施玉露,茶綠、湯綠、葉底綠;皖西大別山的六安瓜片,耐沖泡,而且有極強的助消化和治病功能;江西廬山的廬山雲霧,是綠茶中的精品;蘇州洞庭山的碧螺春,安徽黃山的毛峰,這些都是不錯的茶。」
一長段話寫下來,時間過的很快,老者越看越來勁,葉天澈卻沒了侃侃而談的興致,要是在平時,難得踫上個對茶葉這麼感興趣的,他倒不介意顯擺顯擺自己的茶葉知識。可惜現在不能用說的只能用寫的,這麼長一段話寫下來自是不輕松,葉天澈丟了樹枝,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
再者,他也有些擔心沐暮,不知道她那邊的狀況到底怎麼樣了,只覺得一直心神不寧的厲害。
兩個人正大眼瞪小眼,門口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葉天澈回頭,就看見沐暮有些虛弱的撐在門邊,身後是一排長長的水跡,她渾身都是濕漉漉的,頭發和衣服都在不停的往下滴水。
葉天澈跟裝了彈簧似的一下子跳了起來,飛奔著沖過去摟住她的肩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這麼靠近了才發現,她的嘴唇凍的有些發紫,身體也因為寒冷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抖著。
葉天澈的臉色一下子冷的嚇人,彎了腰就把她打橫抱起往屋里走,她需要取暖。
沐暮抓著他手,勉強露出一個淺笑,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又轉過臉看向宋老醫生,抬起手往衣服里模了模,再拿出來時手里多了兩株不到十厘米高的植物,紅色的枝干,黃色的葉子,正是他要找的那個。
她有些艱難的開口,聲音微微沙啞著,「拜托你,治好他。」
葉天澈抓住她手里的植物,隨手一丟丟在老者的懷里,他微微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滿是心疼的安撫。
沐暮沖他微微一笑,伸出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腰,在他懷里微蹭了蹭調整了一下姿勢,安心的閉上了眼楮稍稍休息。她太累了,累的簡直下一秒就要虛月兌了。
葉天澈在房間里燒了兩個火爐,火燒的旺旺的,屋子里的溫度漸漸上升,沐暮換了身干衣服,團著被子坐在火爐邊的木床上,身體上的寒意慢慢被驅散,她蒼白的嘴唇有了幾絲血色,臉色也一點點紅潤起來。
老頭子這里沒有酒,葉天澈只好燒水泡了一壺熱茶給沐暮喝,熱茶入胃,溫暖的感覺由里向外蔓延開來。還沒喝幾杯,在藥房為葉天澈配藥的任老醫生就聞著味兒跑了過來,揭了茶壺蓋一看,立刻氣的眉毛都豎了起來,吼了起來,「我好不容易存下來的普洱,竟然被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頭喝了,可惜啊可惜。」
葉天澈不以為然,瞟了他一眼,比劃,老者看不懂,疑惑的望向沐暮,沐暮翻譯,「吵什麼吵,等你治好我了,到時候給你寄兩箱好茶過來。」
老者面露喜色,「當真?」
葉天澈正拿著干毛巾給沐暮擦頭發,頭都沒回只點了點頭。
老者立刻一陣風似的回藥房繼續弄藥去了。
沐暮被他的動作逗笑了,透過窗望了眼藥房里忙碌的老醫生,真是個老頑童,「這老醫生還挺有意思的。」
葉天澈冷哼一聲,比劃,有意思個毛線。
沐暮知道他還在計較任老醫生讓她下湖采藥的事,也不多說,扯了扯他的袖子,葉天澈停下手里的動作,挑眉看向沐暮,什麼事。
沐暮伸手,把蓋在頭上的毛巾抓了下來,葉天澈這才發現,沐暮的頭發被自己揉的一團糟,長及腰際的頭發散在肩頭,有幾縷還垂了下去遮住了臉,難怪她不舒服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來,索性伸出手去胡亂揉了一陣把它弄的更亂了些,沐暮瞪了他一眼,低低的叫了一聲,「葉天澈!」聲音有些無奈,有些委屈。
葉天澈收了手,臉上的笑容愈發擴大起來,他站起身從行李里掏出一把桃木梳,細致認真的為她梳起頭發來。
屋子里熱量很足,沐暮的頭發沒過一會就被烘干了,葉天澈拿著梳子不緊不慢的梳著,很快就幫她把頭發梳的整整齊齊的了。
沐暮抬起手,正想把頭發扎成一個馬尾時,葉天澈伸手制止了她,變戲法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晶發卡塞在她手里,「好好拿著,」說著梳子一挑,從她耳邊挑出一縷頭發細細擺弄起來。
沐暮愣愣的看著手里的水晶發卡,一只一只的,晶瑩剔透,承接了陽光後反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很漂亮。但這不是重點,沐暮吞了口唾沫,有些結巴的問,「葉天澈,為什麼……你,呃,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葉天澈當然明白她話里的意思,這丫頭有時候聰明的不行,有時候簡直傻的無可救藥,當即沒好氣道,「路上看見的,猜你可能會喜歡就買了。」
沐暮哦,低了頭細細擺弄起那一堆發卡。
「別亂動!」他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沐暮果然不再亂動,挺直了脊背乖乖坐著任由他弄自己的頭。
葉天澈的手靈活的讓沐暮驚嘆,沐暮從鏡子里能看到他認真細致的神情和他干淨利落的動作。
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葉天澈啊,你怎麼會弄頭發的呀?」
葉天澈的臉有點紅,咳了半天,呃,那個,搜了半天理由,最後還是直接抬起頭在鏡子里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算是作了答。
他直接用手把沐暮的頭發分了八路,挑起一縷,打了個轉反折,然後從她手里拿了只發卡,輕輕夾在三分之二的地方,再挑起一縷,反折,夾在三分之一的地方,循環往復,水晶發卡錯落有致的隱在瀑布般的黑發間,若隱若現,垂在耳畔的長發映襯著白皙的臉,頗有幾分清水出芙蓉的美麗。
「真漂亮,」葉天澈抱臂,退後兩步,細細打量起來,比劃,「頭發不錯,好好保養,難得有個優點。」
沐暮撇嘴,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很小心的模了模自己的頭發,水晶冰涼的觸感夾在順滑的頭發之間,感覺那位置不像是隨便別的,可惜後腦勺上沒長眼楮,不然她倒真想看看葉天澈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