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渝都的當晚,柳源就來了,手里提著大包小包的玩具和零食,另有一瓶五糧液,說是好幾天沒見著文若,好幾天沒和老傅喝酒,非常不習慣。但柳源之意,顯然並不在酒,表現為喝酒過程中,他並不投入,屢屢心不在焉。
待我和趙若懷相繼放下碗筷,他也就圖窮匕見了。迅即結束了喝酒,說︰「趙若懷、傅心儀,書房里說話!」
到了書房,柳源掏出了一個通體白色光澤四射的動物模型,似鹿非鹿,縱然是在書房明亮的燈光下,也透著幾許神秘。半分鐘的迷惑後,我明白,這就是柳源那傳說中的玉麒麟了。
因為關涉到柳家的傳家寶,自我把本我最初那點原始的好奇心都打壓下去了,放棄了伸手模一模的念頭。趙若懷也一樣,對柳家這個傳家寶,他表現出視而不見、不屑一顧的淡漠。
傳家寶遭遇如此冷遇,柳源多少有些不堪,他自去拿起那個玉麒麟,看了看他的淡漠的不為寶動的大兒子,遲疑說︰「我知道你們不相信這些。可是,這些年的很多事……」柳源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絲膽怯——對趙若懷的態度的膽怯,這讓我心下不忍,于是鼓勵說︰「爸,有啥話你說就是,沒關系的。」
柳源說︰「我總覺得這玉麒麟里別有秘密……最近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經常夢見在寒煙山莊的地窖里……」
趙若懷皺眉說︰「這些年發生的事情,你要從吳家平和柳詠這兩個人本身找原因,這兩人的性格……」
我用神情制止了趙若懷,說︰「趙若懷,听爸說!」
柳源的神情里有挫敗,也有受傷,他遲疑了一下,把視線對準了我,把玉麒麟遞給了我,說︰「你給看看!」
我只好伸手接過那細膩、溫潤的東西,拿到胸前,湊近眼楮,起初,沒什麼大的感覺,一個半透明的物件,呈油脂光澤,幾條縱橫交錯的星光,這能看出個啥?我又拿近了一些,直至和脖子上那——這麼多年一直掛著的——趙若懷外婆送給我的吊墜發生了撞擊,然後異彩出現了,五彩的四散的炫目的光,開始直擊眼球,與此同時,我的腦袋也昏昏沉沉起來,隱隱約約中,眼前竟似出現了圖案,起初微弱,漸漸明晰,到後來,竟然立體起來,生動起來,有看三維立體圖片一樣的感覺,一條比較狹窄的通道,兩壁以及後面都比較黑,但是正前方,又似乎有黃光閃現,金燦燦的!非常耀眼!我被那黃光吸引,正朝前面努力地眺望,卻見左面的一道暗壁上,有一人正努力向上攀爬,又似乎在尋找什麼,腦里立時閃過一念︰這里是寒煙山莊山洞里的——柳源所創那幽州台!不能讓人涉足的!于是大喊︰「你是誰?誰讓你來的?」那人回頭,竟然是柳詠!他面無表情地說︰「是梁阿滿把我推下來的!我已經在此多時,我是來找我爸留下的東西。」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險些跌倒,我看看地上,這才發現,地上一點都不平坦,坑坑窪窪的。不知怎麼的,周圍突然就陰森可怖起來,寒氣襲人。我大聲喊︰「柳詠,這里不好玩,跟我回去吧!」
然後就更恍惚了,似乎帶著柳詠,在那個通道里跑呀跑,跌跌撞撞的、又似乎柳詠是在一個坑里,我拼命把他往上拉。再後來,我又拉著他,在一片梅林里穿梭起來。再然後,就看見了趙若懷,他兩眼緊盯著我,在前方含恨而立。我正要張嘴解釋,有人在旁邊拍打、呼喚著我,竟然是趙若懷!再看看四周,根本不是寒煙山莊的梅園!分明是在我家書房。我下意識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說︰「趙若懷,你剛才不是在梅園的嗎?」
趙若懷一臉的驚駭,他緊緊摟住我,問︰「剛才你看到些什麼?」
我正要張嘴,忽然發現剛才的場景太詭異了!似乎不該為外人道,可能會嚇著他們。我佯裝努力地想了想,卻是啥也想不起來的樣子,搖搖頭,茫然說︰「想不起來了。剛才頭有點昏,不知怎麼就睡了,現在沒事了。對了,柳源好像來了家的,已經走了嗎?」
趙若懷說︰「不行!明天必須去醫院體檢!」
「柳源呢?」我再問。
趙若懷說︰「回醫院去了!吳家平打電話,說柳詠醒了。」
「什麼?」我驚問著,驚喜著,豁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心底卻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涼意,也或者不是什麼涼意,就是非常玄妙的感覺,怎麼會這麼巧?
聯想起夢中情景,不由自主就是一個激靈。趙若懷那抱緊我的手,分明又加了兩分力,仿佛給我力量似的,又仿佛要抓緊我,怕稍不留神,就丟了我似的。他看著我的眼楮,小心翼翼地問︰「心儀,你仔細想想︰到底看到些什麼?別怕!有我呢!有我!」那神情讓我好生慰藉,聯想到夢中情景,我再次情不自禁地顫抖了,這次是我害怕失去他。
我還是不想說什麼。他又說︰「你念著柳詠的名字,然後……吳家平電話就響了!」
怎麼會這樣?這下我更駭異了。這麼說,柳詠真是我給喚回來的,我給拉回來的?看看趙若懷一臉的期待,我說︰「開始的時候,似乎是看見的畫面,後來的情景,回想起來,又明顯是在夢中了,‘莊生曉夢迷蝴蝶’大約就是這種感覺,我說不清楚,迷糊了,到底是莊周化蝴蝶,還是蝴蝶化莊周。」
「那你看見些什麼?又夢見些什麼?」
看趙若懷的神情,不交代點什麼,似乎是過不了關的,我于是說︰「夢見,柳詠在一個坑里,又好像就是寒煙山莊的山洞,我拼命把他往上拉!」趙若懷一個顫栗,我果斷住了嘴。
「就這樣啦?你剛才說我在梅園,又怎麼回事?」
「夢嘛,亂七八糟的,東一下西一下的,先是從坑里往上拉,一會兒又是我拉著柳詠在梅園跑呀跑,結果你在前方怒目相向,我正要解釋,就醒了!對了,剛才我睡過去的事情,楊柳、老傅不知道的吧?不能讓他們知道!」
「柳源自己出去的。我讓他傳話給他們,說我倆談事!沒讓他們進來。」趙若懷這樣回應著,仍舊一臉的惶惑,一臉的思索。我模模他的臉,勸他說︰「唉呀,沒事!可能反射的那光,太炫目了!頭有點昏……」
「現在呢,還頭昏嗎?」我連忙搖頭,他又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好好感覺一下!」我再搖頭,他看著我的眼楮,懇求說︰「心儀,忘了剛才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包括柳源、柳詠。讓它成為咱倆之間永遠的秘密!」
我點頭,問︰「那玉麒麟呢?」
「柳源拿走了!別再提了!我已經勒令柳源,不準他再拿那東西到我們面前。他是他,我是我,他柳家的事,與我無關!心儀,我就想和你,和文若,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這感覺,就現在、此時,比任何時候都強烈,你能理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