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里,眾人歡飲一晚。拉牛牛
而與此同時,南州城里的地母館里。
那里的氣氛卻是截然不同,全是一片死氣沉沉。到處都是白色,白布帷幕,白衣服,白花圈。靈堂上掛著一幅畫像,是裘千重當年請畫家給裘兵畫的肖像,現在正好掛在靈堂上。
靈堂里冷清清的,來吊唁的人都已散去。晚風一拂,燭光便搖曳不定,如鬼魅一樣張牙舞爪的,顯得頗為詭異。
裘千重頹然坐在椅子上,好似一天之內,他就老了十年,蒼老混濁的眼楮無力地呆呆瞧著靈堂上的那幅畫像出神。這一天,對他來說,是毀滅的一天。孫子離他而去,連告別也來不及說一聲。
車成東的傷還沒全好,身上還縛有繃帶,但已能行走,正立在裘千重的身邊,默默無言,半晌,才狠狠道︰「大長老,這口氣我是怎麼也咽不下去,方平那小雜種竟然如此囂張,踩到我們地母幫的頭上!不如我們一起殺上去,將方平剁成肉醬!」
八月中旬武考初試時,他受了方平的重擊,幸好識相得早,認輸哀求才撿回一條命,心中既慶幸又慚憤,每每想起在方平面前低聲下氣求饒時,便氣得渾身震顫,他對方平恨之入骨。但憑他的武技實力是無論如何也戰不過方平的了,連裘兵都命喪在方平手下,他就更不用說了。只有慫恿裘千重出馬,才有希望,一旦裘千重願意出手,那方平就沒戲唱了。
裘千重緩緩闔上了眼瞼,靜靜听著車成東的話,額頭已顯出幾條歲月留下的皺紋,如一條條蚯蚓粘在上面。他處于極度悲痛之中,整個人也快要崩潰了,但在他這種思想成熟的年紀,不論多麼悲痛,也還能保持一分冷靜,听了車成東的鼓動,並不會熱血行事。他沉吟了半晌,雖對方平恨得咬牙切齒,但他不會貿然行動,他知道,在南州,只要秦王警過過了的事,若要違拗他意願去跟他對著干,一般是不會成功的,後果只會很嚴重,多半給自己帶來毀滅。他也清楚車成東的為人,听了他的話語,知道他的用意,便冷冷道︰「不可!秦王現在很器重他。要是在南州里殺了他,秦王不會放過我們,幫主也不會放過我們。不是我不想去找那小雜種報仇,只是因我太了解秦王。我與方平不共戴天,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不過,秦王肯定會派人在暗中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要是我這樣貿貿然去找方平算帳,那我自身都難保。」
車成東睚眥欲裂,忿然道︰「難道就白白放過那小子不成?」
他拿眼瞧著大長老。
裘千重忽然睜開雙眼,剛才還是呆呆的眼神,此時變得凶芒四射,殺氣騰騰,低吼道︰「放過他?!我要他下十八層地獄!」
白發人送黑發人,現在他的心情就如狂風中的大海,波濤洶涌。
車成東也是個精明人,善于察顏觀色,听裘千重如此說,便揣摩到大長老還有其他方法治方平,于是追問道︰「大長老有何妙計整治方平?」
裘千重臉如岩石,此時除了帶著冷漠,已沒了那種悲傷的神色,咬牙切齒道︰「我深知秦王為人,既然他那麼器重方平,一定會讓方平到外面去歷練,只要那小雜種離開了南州,我就可叫他粉身碎骨!報我孫子的大仇!一定要用他的頭顱來祭祀裘兵的亡靈!」
裘千重行走江湖多年,結識了不少同道中人,要想找個高手出來整治方平,還是力所能及的。除此之外,以他在地母幫里做大長老的聲望,也可使一部分教眾听命于他,為他出死力。不過,在南州,是秦王的地盤,他不敢與秦王爭鋒,只得暫時忍著。
車成東豎起大拇指,贊道︰「大長老深算!」
裘千重便在燈下與車成東一五一十商議以後要如何加害方平。
而方平不是沒想到裘千重會報仇,是正常人都能猜測得到,不過,事情已至此,多驚無用,唯有以不變應萬變,看他耍什麼花招,火來水擋,水來土擋,一切順其自然。加之自己是在南州城里,至少還有秦王照著,秦王的陰影籠罩著裘千重,裘千重也不敢亂來,即使要亂來,也難以成事,所以他很鎮定,不太在意裘千重會怎麼想會怎麼做,他覺得,只有自己修煉好武技,實力強大了,到那時,即使是裘千重要上門尋仇,也絲毫不用擔心了。
方平是個豁達之人,有心要做大事,對于這種小事,他並不過分去猜測。
晚上,睡得香香甜甜,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
他剛起床,洗漱畢不久,便有兩個王府衙役前來找他。
方平知道是秦王派來的,要帶他去看那座大莊園的。
用過了早膳,騎了烏蛟駒,與兩個衙役一起離了陳府,望城西而去。
兩個衙役帶著方平出了西城門,又走了一里路左右,便到了秦王的大莊園。
方平坐在馬上,手搭涼棚,眺望著這座大莊園。
良田千頃,綠油油的稻田一片接一片,風一吹,綠波連綿不絕地蕩漾出去。一陣陣清新的空氣夾雜著暖和的土氣拂面而來。
牛羊遍地,一群群的牛羊都自由自在地在草地上啃著青草。
房舍起碼有上百椽,其中有二個大花園,建造得一派古樸,既有精雕細琢,又有粗獷取意,有山有水,奇花異卉,珍禽奇獸,不可勝數。
田地上,佃農們都在忙著除草施肥,勤勤懇懇地忙碌著。
方平走進了這座大莊園里。在衙役的帶領下,進入了大廳,坐在一張龍木椅上。
衙役叫出一位老者,有五十歲上下,身材不高,比較瘦削,不過精神矍鑠,五官平淡,臉色紅潤,顯得很健康。他就是這里的管家林仁常。
林仁常帶著二百多個男女僕人整齊劃一立在大廳外,等候方平檢視。
方平掃視一眼,最後視線落在林仁常身上,道︰「林管家,你把花名冊拿給我看看。從今日開始,我便是這里的主人。」
林仁常連忙把一本花名冊遞了上來。
方平接過來,打開瀏覽了一遍,然後把花名冊遞給林仁常,道︰「林管家,你唱名字,被念到名字的就站出來,我要確認一下。」
林仁常站在方平左側,打開花名冊,高聲唱名︰「薛章雲。」
一個叫薛章雲的男僕站了出來,向方平打了一揖。
方平點頭,揮揮手,薛章雲又退了回隊列里。
「萬慶山。」林仁常繼續唱道。
一個叫萬慶山的男僕又出列,向方平恭敬一揖。
方平點頭,也揮揮手,萬慶山又退回隊列里。
……
林仁常念到最後,男女僕一共二百三十人。
方平道︰「拿帳簿出來念一遍給我听。」
林仁常又把帳簿拿出來,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水田八百畝,旱田四百畝,菜地一百畝。雞三千只,鴨二千只,鵝一千五百只,綿羊一千只,水牛五百頭,黃牛七百頭,豬一千只,鹿二百只,黃驃馬三十匹。魚塘五眼。龍眼樹一百棵,桃樹一百棵,梨樹三百棵,柑桔樹二百棵。房舍一百七十二間,花園二個。男僕八十人,女僕一百五十人。
把帳目念了一遍,林仁常闔上帳簿,遞給方平。
方平接了,隨便翻了一下,問道︰「這座大莊園一年產多少銀子?」
林仁常接口不假思索稟道︰「回方老爺。一般年份,年產在二十萬兩銀子左右。」
方平听了,心里喜滋滋的,想當初,在天和村時,家小業小,為了幾畝水田與村霸大干了一場,現在,竟然擁有了這麼一座大莊園,真的如在夢里一樣。要不是捏了捏大腿感覺到有些痛,還不敢相信。剛才听到林仁常叫自己做方老爺時,還有些不習慣,覺得有些別扭。在天和村里,一直以來,除了有個別人叫過自己做方少爺之外,還沒有人叫自己做方老爺。他忽然想到,要把父母接到這里來居住。那讓僕人叫自己做方少爺比較好。
他清了清嗓子,對下面二百多號家僕朗聲道︰「你們以後就叫我方少爺吧。」
二百多人齊聲道聲是。
此時,那兩個帶路的衙役覺得已盡了職責,便告辭回王府。
方平要留他們下來吃一頓飯,他們死也不肯,說要回去向秦王繳命,不敢耽擱。方平見他們二人不像在裝蒜,也就每人送了十兩銀子,作為他們帶路的酬謝。二個衙役歡喜不已。方平叫他們捎個口信給秦王,說萬分感謝秦王的厚意。兩個衙役連連點頭,告辭回去了。
待衙役回去之後,方平又掃視了一眼大廳外面的家僕,見到一些家僕的眼神里有一種閃爍不停的神色,分明是一種狡黠目光,他由此得知,個別的家僕有些輕視自己是個少年,可能在暗暗質疑自己有沒有能力管好這座大莊園。自己是新主人,初來乍到的,還沒建立起威信,新官上任三把火,看來,沒放一把火出來給他們瞧瞧,恐怕還真的鎮不住一些刁鑽的家僕。得給那些心懷詭計的自作聰明的家僕一些警告,教他們不可胡為,否則不客氣。
于是,小月復一收,胸脯一挺,吸足了中氣,對著下面二百多家僕朗聲訓斥道︰「你們听好了。如果你們勤勤懇懇在這里做工,那麼,逢年過節,我必定會有獎賞給你們;如果你們耍手段偷懶騙財,一旦被我發現,沒有面子可給,不論你在這里干了多少年,不論你是什麼身份,只要一查出,都要重重懲罰,決不輕饒。听明白了沒有?」
二百多人一迭聲道听明白了。
方平虎軀一震,身邊虛空的氣流篷一聲波動出去。強大的氣勁吹得家僕們的衣服獵獵作響,眼楮也差點睜不開。
下面的一些有兩分小聰明的家僕見方平是一個少年,以為方平好糊弄,要是方平做了這里的主人,正好耍些小聰明,弄些錢財。待方平放了一把火,威嚴地說出這一番話之後,那些腦子里裝有歪念頭的家僕都被震懾住了,他們那股歪主意一下子就拋到爪哇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