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以前……曾見過嗎?
只是短短一句問話,蕭初雨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那一個瞬間,她心里升起無數個感慨,有在舒家門口淋了一晚上魚那種萬念俱灰的恨,也有被最相信,最親密之人背棄的怨。那些都回憶曾經把自己困住,將自己投入無邊的黑暗當中。蕭初雨曾經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舒晨,會在黑暗里怨恨他一輩子,而且是發自肺腑地詛咒他。
人都是那樣。如果是不相干不在乎的人,做什麼樣的事情,也是和自己無關的。越在乎,越相信,越是愛一個人,當他背叛你的時候,你就會越恨他。愛恨是相生想滅的,沒有愛,就沒有恨,蕭初雨在愛恨這個怪圈里徘徊循環無數次,每一天都是一個輪回,輪回復輪回,仿佛永無盡頭。也曾想過,有朝一日重逢,要把這種蝕骨的痛楚加倍還給他,她要看到舒晨不幸福,看看程靜芝,看看現在的程家,這些虧欠過自己的人,會是什麼樣的結局,她要替爸爸媽媽,還有蕭雨,看到他們的下場——這曾經是她剛剛到英國的時候,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可是,人會長大,她終于也會明白,這些愛,這些恨,被困住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舒晨並沒有什麼不好,或者在她離開的這麼多年,他根本就不記得他們的一切,而每日被愛恨煎熬了五髒六腑的那個人,只有她一個人。在離開的人心里,她已經淡漠如路人,就像現在,相逢也如陌路人。
如果就這樣繼續下去,把自己的有生之年都困在那一方囹圄里,豈不是很可笑嗎?蕭初雨模著心髒,用一生的韶光,來埋葬這場愛恨,是否值得?
蕭初雨不是個喜歡唱自怨自艾獨角戲的人,她也是過了很久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她能夠早些明白,一切是不是就會不一樣?
過往的一點一滴,如煙如霧,如夢如幻,她曾經覺得孤獨黑暗仇恨相伴的那每一天,都猶如一個世紀這麼漫長,可是多年後站在時光以後來回望這一切,卻發現一切不過是浮雲,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再不留一絲痕跡。
其實她羨慕飛鳥,所有在天空中無牽無拌肆無忌憚翱翔的翅膀。只是她早就沒有了雙翼,甚至連仰望藍天的資格都沒有,那,是奢望。光芒對于一個將要一輩子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那是最最致命的毒藥。
蕭初雨退了一步,心底莫名騰起的喧囂漸漸沉澱下去,周圍的風聲,鋼琴鍵叮叮咚咚的聲音,風吹過城堡頂端旗幟咧咧的聲音,一一回到耳中。
「舒經理真愛開玩笑,我怎麼可能以前和舒經理認識呢?舒經理的世界,怎麼是我們這樣普通的上班族能夠夠得著的?」她笑得討好又卑微,她揣摩著店里門那些女人臆想舒晨時候的樣子和語調,學得淋灕盡致。大有想吊金龜婿,卻沒有那個賊膽的樣子。
舒晨不為所動,上前一步輕輕抓住她的胳膊︰「這是一種感覺,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你……你叫什麼名字?」
蕭初雨想起七年前第一次遇到舒晨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句話。
當時程家的大廳,一米多長的水鑽吊燈,旋轉垂絛,燈光如星辰,如皓月,她在一群衣香鬢影的大人小孩中,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彼時舒晨還剛剛是個十七歲的少年,眉宇間有青澀的少年志氣,一襲白色的燕尾服手執著高腳杯朝她走來。
不知道是燈光還是由于喝了幾口紅酒,他的臉有點紅,眼楮特別亮,聲音略帶沙啞︰「……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你,很熟悉。你叫什麼名字?
…………
蕭初雨低頭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口中喃喃︰「舒經理……你,你別這樣,請放開我,要是、要是讓程小姐見到了,那我就悲劇了!」
「告訴我你的名字。」舒晨雖然溫和,但是固執起來也是寸步不讓,但凡有錢點的貴公子,其實骨子里都有一種霸道,只是以何種方式表達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