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初雨這回是發自真心地跟約瑟芬道了謝,一路飛奔回自己的謝臨川的小獨棟,等擦干頭發,換了一件大棉襖,蕭初雨凍得嘴唇烏紫,渾身發抖,還好客廳里的壁爐里面還有火星,她加了些六芒星的炭塊,人簡直有種想掛在里面烤的沖動。
蕭初雨喝了一大杯姜茶,又烤了大約半個小時,臉色才有了一點點血色。程靜芝這次還算是沒什麼的,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有個女生和舒晨值日的時候多說了幾句話,她找了幾個小太妹去打人家,扇耳光扇得門牙都掉了一顆,當時程伯伯還賠了不少醫藥費。
那次的事情舒晨知道後非常生氣,在學校門口就罵了她一通,說她根本不是個女人,心如蛇蠍,動不動就打人,跟她說話他覺得惡心。罵得程靜芝大哭一場,居然又把那個女孩子整得退了學,听說那女孩的爸爸也丟了工作,全家都去了廣東,她這才痛快了一點點。
舒晨對她這種近乎瘋狂的偏執毫無辦法,罵她、冷落她之類的行為,只會讓她更瘋狂。
不知為什麼,蕭初雨想到舒晨最後還是被程靜芝纏得死死的,心底倒有些酣暢淋灕的痛苦。他就和一個瘋子共度一生吧,兩人其實瞅著還挺配的。
這樣想著,身體里的難受好似就減輕了那麼些,蕭初雨嘴角還浮起了些笑意。
壁爐旁邊是一個一人高的古董書架,上面密密麻麻整齊地碼放了很多書,設計很是人性化,躺在這個搖椅上,基本上手一伸,就能很方便的取書。謝臨川這廝,還真是會享受,這個地方,一眼看上去除了氣質,就是低調的華麗。可是真的住了,才會發現細節之處無一不體現主人的偷懶——人性化設計,很多地方都很貼心。
蕭初雨隨手取下來一本書,卻是俄文。密密麻麻的字幕看得她頭暈腦脹,正想放回去,卻看到上面一頁牛皮紙書簽畫著一只藤蔓,蜿蜒,漆黑。蕭初雨有些好奇,拿起來端詳。卻不小心看到背面寫著一行中文︰
「你的來臨對我是多麼沉重,在我的心靈里,在我的血液里,引起多麼痛苦的陌生。一切狂歡和所有的春光,只會將厭倦和愁悶注入我的心。請給我狂暴的風雪,還有那幽暗的漫長冬夜!」
這是普希金《春天》,蕭初雨猛然把書合上,在看那封面,這應該是普希金的詩集吧。蕭初雨撇撇嘴,沒想到謝臨川還真的看普希金的詩歌。他曾經在車里跟她細說過那首《致科恩》,如果那時候讀普希金的詩是為了追女孩,那麼現在呢?這都是俄文,難不成他老人家的桃花還想開到俄羅斯去麼?
想到年少時候的情書,蕭初雨嘴角的笑意逐漸變得苦澀。誰沒有過情竇初開的時候呢?那時候她和舒晨才剛剛在一起沒多久,舒晨這個人很不一樣,一般來說,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千金小姐和富二代哪個不是用手機發短信,偏偏舒晨卻要求寫信。
那時候可是愁了她好一陣子,苦練字帖,只為了那字字訴春情能夠好看娟秀,又為了含蓄優美的表達絞盡腦汁。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一場舊夢。
回憶就像經年的牆,一旦返潮,沒有陽光暴曬幾個月,水汽就退不掉。一滴眼淚慢慢滑出眼眶。
冬日的傍晚黑得極早,蕭初雨一個人坐在客廳里,壁爐的火還燒得通紅旺盛,可是她怎麼就覺得陣陣發冷。掙扎著想起來,卻覺得頭重腳輕,抬手一模,額頭是燙還是涼,她都分辨不清楚。莫非今天被那桶涼水一潑,真的感冒了?
她可不能生病,在這個關頭,她病不起。
掏出手機翻來翻去,目光落在謝臨川三個字上。要不要給他打?蕭初雨眼前閃過他狹長的黑眸,心髒沒由來卻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喂?」電話通了,有人在說話,還有隱隱約約的音樂聲。
「你……你好。」蕭初雨莫名其妙地結巴起來,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給他打電話︰「我……我是……蕭初雨。」
「你你你你好,是是是想我了嗎,小雨滴?」他的聲音懶洋洋的,明顯帶著促狹的笑意。
蕭初雨在電話這頭翻了個白眼,裝沒听見,努力讓舌頭恢復柔軟︰「臨川先生,您現在方便麼?」
「怎麼了?」他那邊的聲音一下清楚很多,像是換了個安靜的地方︰「我在外面,可能要晚一點再去約瑟芬哪里接你。」
「哦。」蕭初雨手指在大衣上糾結︰「沒事,我已經回來了,我就是關心下您百忙之中是不是抽出時間來吃飯,嘿嘿,沒什麼事其實,不打擾臨川先生了。」不等他回答,蕭初雨就匆匆放下電話。
謝臨川並沒有再打過來,這丫肯定又在忙著拈花惹草呢,自己怎麼會想到給他打電話,蕭初雨心里一萬個後悔。你傻的麼,他謝臨川不過就逗逗你玩呢,不然怎麼也不給你回電話呢?
蕭初雨搖了搖腦袋,裹緊了身上的棉襖。把身體蜷縮得緊了一些,又朝壁爐的方向靠了靠。
睡得迷迷糊糊夢魘追著跑,蕭初雨仿佛回到那個她永生難忘的雨夜,她在舒家等了一天一夜,最後醫院給她打電話,說是盡力了。她死死揪住蓋住蕭雨臉的那塊白床單,指甲和床單一起陷入手心,生疼,手指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淚還是汗。
她大口喘氣地醒過來,爐火被人擋住,額頭上一只溫暖的手敷在上面。蕭初雨睜開眼,幾乎是大吃一驚,火光勾勒出的那個剪影,一雙明亮狹長的眼楮,正用那種從未有過的溫柔清澈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