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們這里車開始多起來了,不在是我出生時候很少的幾輛了。而這里的公路本來是為那些輕便輕車設計的,現在汽車在上面奔馳,弄得塵土飛揚。汽車在石子路面上留下一道道車轍,超越輕便雙輪馬車時,還把砂礫嘩啦啦地彈到馬上的車的擋泥板上,它們響著喇叭穿過路上的牛群,嚇得那些牲口四處逃散。汽車玻璃後面的人穿著罩衫,戴著墨鏡,一邊張望,一邊把住方向盤,有時候也象拉韁繩一樣扯它一下。
汽車開過時車聲隆隆,煙霧騰騰,馬愛到驚嚇,狂跳起來。趕車的只好把馬車遠遠地停在路邊的草地上,怒氣沖沖地站在車上,看著逐漸遠去的灰塵破口大罵。
農夫讓牧場的門開著,以便把受了驚嚇想掙月兌韁繩的馬牽到遠離大路的地方。馬雖然被拖住了,但還在顫抖,驚跳著,汽車開過去後才平息下來。
爸爸對越來越多的車很生氣。爸爸說,我都不敢帶一匹小馬上公路了,要是我能弄到一匹敢撞車的馬,我就朝著它們撞過去。爸爸不喜歡這麼多的車,但是爸爸卻告訴我,我們這里的車會越來越多。
「也許等你長大的時候,孩子,你要想看馬或者得去動物園了。」
爸爸給我買了一瓶藥膏,賣藥的那個人說,它能讓我重新開始走路。媽媽每天堅持給我的腿按摩,用了一瓶接一瓶的藥膏,直到用光為止。
爸爸從開始其實就沒有信心,可還是希望出現奇跡,當媽媽告訴她療程結束的時候,爸爸更加的灰心喪氣了。
爸爸也讓我做好了思想準備,因此治療沒有效果我並不顯得特別的失望。
「我不想再浪費時間了,」我對爸爸說,這樣會束縛我的。
「我也這樣想,」他回答。
後來,我們誰也沒有再提起那個藥膏。
現在我每天騎著爸爸馴服的小馬,可是經常摔跤。剛受馴服的小馬容易受驚,我總是學不會騎受到驚嚇的馬。
每摔一次我都確信這是我最後一次摔跤了,但爸爸卻從來不會這樣想。
「沒有人知道哪一次是真正的最後一次,也許我們根本就不知道。」爸爸很嚴肅地看著我說。
可是我摔交的事情使他很擔心。他猶豫不決,後來忽然下了決心,開始教我對付摔跤的訣竅,把身子放松,這樣,著地時的肌肉就軟綿綿的了。
「什麼東西都有個對付的辦法,」他讓我記住「辦法總是很多的!」
對我的拐杖所引起的問題,他很快就想出解決的辦法來了。可是對于我馬上就要畢業了,畢業以後做什麼,他可答不上來了。
再過兩個月我就要畢業了。村子里的小雜貨鋪老板早和爸爸通過氣了,希望我畢業後替他記賬。想到快要掙錢了,我固然高興,但是我想去做份能考驗自己的工作,這個工作要能夠使我發揮獨特的才能。
「那麼你想做什麼呢?」爸爸問我。
「我想寫書。」
「好,行啊,」他說,「你可以寫,但是你打算怎麼謀生呢?」
「寫書吧,」我爭辯。
「是的,但是要經過好多年,你還要受很好的教育,听著,孩子,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我完全贊成,但是首先你要學習。」
他站著沉默了一小會兒,當他再次開口時,那口氣仿佛象他知道我有一天會成為作家似的。
「為了賺錢而寫書是寫不好的。我寧可去馴馬。馴馬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把劣馬變為好馬。當得土匪太容易了,難得是培養馬的人,你知道,態度決定一切,性格,比如說,你們要合作,不要鬧別扭。」爸爸說的,我並不大懂。
「很勇敢的人才能寫書,不回避矛盾。雖然我不知道寫書的樂趣在哪里,可我認為你的看法不對,你以為寫一本書是一件愉快的事嗎,可是,當你被拒絕了幾次以的一,你的看法就會同我的一樣了。」
我正坐在一根最高的欄桿上,看著爸爸收拾他的小馬。
「你寫吧,不過得等到你能自立的時候再說吧。」
幾天後,我的老師通知我,有個商學院要招收會計專業的學生,學生需要考試,如果成績優秀的,將會得到獎學金。老師鼓勵我參加。
考試那天,老師把有封條的卷子拿出來讓大家看。我和老師的一位得意的門生坐在一起。他做功課的時候總是彎起一條胳膊,遮住自己的練習本,因此平時想要抄他的作業可真不容易。不過,我有我的辦法,要是我要他挪開胳膊,我就戳一下他的肋骨。
他的媽媽很為他感到驕傲,她對我媽媽說,若不是因為他也參加考試沒準我會把每道題目都做錯的。
本來,我建議我們坐在一起,可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不願意跟我合作,還對我說他媽媽說過啦,不許我靠近他。
這對我可是一個大打擊,可我還是硬坐在了他的旁邊。
我的小動作被老師發現了,命令我坐到教室的另一頭。我坐在那里,能望到遠處的山,它在陽光下郁郁蔥蔥,生意盎然。
老師把卷子從袋子里抽出來,面無表情地看了看大家。
我們開始答題,老師坐在桌子旁邊讀一本書。
我覺得試題並不太難,可我和同學出來對答案的時候,我以為我大多數題目都答錯了,因為我的答案和他們的不一樣。
我回家後就告訴爸爸我可能失敗了。爸爸說︰「沒事,你好歹試了一下,這才最要緊。」
放假前的一個星期,一個署名由我簽收的信封送來了,是爸爸替我接的。爸爸和媽媽都等著我放學回來後拆信。
我拆開了信,抽出疊好的紙,爸爸媽媽圍了過來。
媽媽,我得到獎學金了!我難以置信地向大家宣布。
「給我看,」爸爸說,從我手里接過信。
看完信,爸爸激動地喊道,「誰會相信啊,可信上說得很明白,我不敢相信!」他轉過身來拍拍我的背,「你真不賴,」又問媽媽,「可這獎學金用來干什麼?我們,我們培養他當會以計師麼!」
「會計師會有自己的辦公桌,有自己辦公的房間!我們這一帶,還沒有人得到這樣的榮譽呢!」媽媽在構想。
在一時的沖動下,爸爸把我舉了起來,盡管我都這麼大了,他還是擁抱了我一下。那天晚上,爸爸喝醉了,回來的時候我們都睡下了。他吵吵嚷嚷著,我听見媽媽焦急地問些什麼。
第二個星期,爸爸和好好一直在紙上寫啊算啊,我知道他們在商量我的前程。最後他們決定,我們要搬家,搬到離商學院所在的那個城市里去。爸爸告訴我,他會在城里找到工作的,那不是件難事。
「我真高興,我學當會計的同時還要當作家,這真太好了,」我這麼想。
可是當我突然間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我又考慮了一下,要我離開這里,我真有些舍不得了。我的力量就是不知不覺地從這美麗的草原得來的。我從來沒有去過別的地方。那些地方,就象一架大而復雜的機器,由許多臉色蒼白的人操縱著。一想到這些,我就難過,我去找楚威,他正在家門口後面安放捕獸夾子。
我告訴他我們全家都要離開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手里的機關說,「你真是個幸運兒,不過,你的運氣一直都很好,還記得你在一個夾子里抓到兩只句子的事嗎?」
記得,我回答說,想起這件事我就很高興。
我們並肩坐在草地上,談了好多。
听說那里有博物館,我想要去那里,我還要去大圖書館。我告訴楚威。
「你得放棄騎馬了,」楚威看著我說。「是的,」我難過起來。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怎麼拄拐杖?」楚威要幫我想辦法。
「拐杖!」我大喊了一聲,認為這不值一提,「拐杖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