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20
0055戰士為何而死
ps︰今天只有一更,四千字,這個月依舊是每天兩更,少更活著斷更會提前說,明天早上九點還有一更。
老僕沒有大發雷霆,當兀術帶著白野和顧傾城回來的時候,他只是簡短的問了問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然後就一言不發的走了。
當納佶甲踩著白野的腳後跟回來時,老僕又出現了,他把納佶甲帶進了房間。
納佶甲雖然看上去沒什麼事,不過等他走進房里後,腳步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
衣襟有血跡滲出,他把上衣一月兌——他的上半身是如此猙獰,到處都是細小曲折的劍傷,特別是後背,一道道劍痕就像是縱橫交錯的棋盤。
「很像,但不是魚腸劍。」
「我知道。」老僕看了納佶甲一眼︰「是魚腸劍你就回不來了。」
他走到納佶甲面前,看了看他的傷口,拿出一瓶藥︰「這是大內的雪絨生肌膏,你的外傷太嚴重了,抓緊時間好好養養吧。」
納佶甲接過生肌膏,突然道︰「我,我有點想法,但不知當不當講。」
老僕揉了揉眼楮︰「但說無妨。」
「這個想法我在今早塔木回來的時候就有了,從塔木他們遭到埋伏來看,大龍絕對是知道我們動向的,只是知道多少的問題。可是想要能夠給塔木他們設伏,這已經不是知道多少的問題了。還有今晚,貢院的人竟然知道我們何時出門,經過何處,到哪兒會分開,這,這已經」
納佶甲躊躇了好一會兒,才堅定道︰「我認為,烏圖魯有叛徒。」
這話一出,不管是老僕還是堪圖都是一顫,這個可能他們早已想到,只是誰也沒說出口。
能給塔木設伏,又能如此了解這個院子里的情況,還能有誰?
只有烏圖魯的人。
可是
老僕嘆了一口氣,緩緩道︰「烏圖魯都是最勇敢的戰士,我不相信,烏圖魯會有叛徒。」
納佶甲沉默了一陣,他動搖了好一會兒,才道︰「我還有話說。」
「說。」
接下來納佶甲說出的這句話,讓老僕的雙瞳猛然收縮︰
「我認為,少主人,他,他並沒有統領一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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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整天,白野都再沒有出過這個院門,這個院子里的氣氛也越來越凝重,‘敗州商人’也就是這些被稱為烏圖魯的人,臉上都帶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馬上的貨物已經卸了下來,這些貨物都是些尋常的東西,華州的奇巧玩意兒,亭州的干果,台州的海味
馬換了橛子,補了蹄鐵,杜乾通過烏血軍的關系置辦了全新的武器,有刀、有斧、有錘,這些閃爍著寒光的武器在烏圖魯們的手中沉寂下來。
一種山雨欲來的沉寂。
整整一天,烏圖魯們掛著武器,刷馬、睡覺、練武就是不說一句話。
這些烏圖魯們在大龍待了二十年,低調做人,小心做事,有的人已經二十年沒模過兵器了,可在白野看來,這些他們親手挑選的兵器在他們的手中——就算只是隨意握著,也是可怕的。
那是種說不出來的可怕,仿佛這些冰冷的鋼鐵早已是他們身體的一部分。
中午的時候,主人杜乾回來了一趟,他面色鐵青,一張臉上還掛著五個指印,想來是被誰賞了一耳光。
「飛鷹衛到了,領頭的是個叫龍笛的人,他下令封城,現在的昌和城,只許進,不許出。」
老僕這兩天听到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他緩緩道︰
「龍笛,以前沒有听過這個名字。什麼背景?我們的關系有沒有用?」
「白雲生的人,我以前也沒說過,听說是突然從一個校統提拔到都統的,背景很干淨,沒什麼可以入手的地方,我們的關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唉。」老僕嘆了一口氣,撫著自己的額頭︰「不礙事,還按照原計劃就是了。」
黃昏,有烏雲。
杜乾的房子不大,院子卻很大,不知是不是當初他挑選房子的時候就做好了準備,這個宅邸的位置很偏僻,圍牆也很高,從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情景的。
晚飯後,情況還是和白天一模一樣,兀術又出去了,這次當然不會帶上白野,所以白野就只能坐在院邊的躺椅上,看著一旁假山下玩耍的兩個孩子。
這兩個孩子都很小,一男一女,男的十歲左右,女的還是穿的年紀。
這是杜乾的孩子,既然一個蠻族能夠在大龍烏血軍爬到斧鉞教頭的位置,又怎麼不能在大龍安家立業呢?
杜乾的夫人是個普通的蒼州鄉下女子,這幾日被杜乾故意支回娘家了。
這些,白野都能理解。
他唯一不能理解的是︰明天他們就要出發了,那麼這個杜乾要怎麼辦?他是蠻族人,二十年前打入大龍內部,今天算是功成了,可
若他走了,他的家人孩子怎麼辦?
其實換一種思維︰一個蠻族在大龍有了事業有了家庭,他還能算是蠻族麼?包括那些‘敗州商人’,那些烏圖魯的騎士,他們難道不是一樣的?
院子的厚重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兩個孩子慌慌張張的躲到了假山背後,這幾日父親不允許他們出來玩。
進門的是兀術,他身後跟著一個魁梧的中年人,以及拓跋小狼。
拓跋小狼的氣色看起來比前兩天差多了,臉色青白,走路也一瘸一拐的。白野看到拓跋小狼,立即站了起來,拓跋小狼揮揮手,隨意的向白野打了個招呼,但卻沒有停下,而是跟著兀術進了里屋。
倒是那個大漢多看了白野兩眼,向著白野和善的笑了笑。
人走了,只剩下厚重的木門被風吹得嘎吱嘎吱響,白野起身把門關上,然後他看到了假山後的一雙眨巴眨巴大眼楮。
這是一雙稚童的眼楮。
白野笑了,他朝著那個方向招招手。
人沒有出來。
又招招手。
人還是沒有出來。
白野又笑了,看來對付小孩子還是只有這一套是最管用的——他掏出兩塊糖,攤在手心,又笑著招了招手。
年幼的女孩跑了出來,男孩是追著女孩出來的。
糖一人一塊,女孩開心的接過,而男孩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抵不住糖的誘惑,接了過去。
白野看著兩個吃糖的小孩,不知怎麼的,突然萌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和感,他拍拍女孩的腦袋,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沒有說話,反倒是男孩一下子挺直了腰桿︰「我叫阿斯瑪!」
阿斯瑪?白野皺起了眉頭,這不是蠻族的名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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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拓跋小狼向著老僕攤攤手︰「你的馬不肯跟我走,我只能把他留在城外。」
老僕揮揮手︰「不礙事,它會自己找回來的。」
拓跋小狼一攤手︰「說吧,你救了我,還專程派人把我接進城里,是為了什麼?」
老僕沒有回答拓跋小狼的問題,反而問道︰「你是拓跋老狼的兒子?」
「是。」
老僕又一次打量了打量這個年輕人︰「你長得可一點兒也不像你的父親。」
「你認識我父親?」
「不僅認識,還很熟,可惜了,這麼一個英雄人物,最後卻落得如此淒慘的下場。」
老僕感慨一番,繼續道︰「把你帶來,其實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當年你的父親,究竟是怎麼從十五萬蠻族戰士的圍剿中逃出去的?」
這一瞬拓跋小狼的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
白野和顧傾城並沒有把那條路的存在告訴這些人,那麼
拓跋小狼開口︰「我想要沙盤。」
「沙盤?」老僕大笑兩聲︰「果然是初生牛犢不畏虎啊,這等東西,你覺得我就算給了你,你能保住?況且,你的命現在還在我的手里呢。」
拓跋小狼笑了笑︰「開個玩笑,你只要把我治好了,我就告訴你。能說說你為什麼想知道我父親當年是怎麼逃出去的嗎?」
「因為當年追殺你父親的,就是我。」
拓跋小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個人只是想知道當年自己失敗的原因啊,那就好辦了。
「關于我父親當年的情況,我能先透露一點,他之所以逃過你的追殺,其實只是運氣有點好罷了。」
老僕並沒有想太多,他的確只是想知道自己失敗的原因。
其實有的時候,命運的拐點往往就在不平凡的小事之中,或許這個小事只是個不起眼的念頭,又或許,只是一句遲來的話
拓跋小狼被兀術送出了這個房間,現在,才是商量正事的時候。
阿曼是個魁梧的漢子,準確說是個魁梧的老漢,他看上去有五十歲了,卻很健壯,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在蒼州,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鏢局,在方圓五百里內還算是有不菲的聲譽。如果說杜乾是蒼州官方的代表,他就是蒼州江湖的代表。
「你不是明天早上才能趕到麼?怎麼現在就到了」
阿曼向前一步,右拳放在胸口,行了個禮︰「京都的事情過後,我就馬不停蹄的趕回蒼州安排這邊的事情,這次帶著我部三十二名烏圖魯來昌和城,我們遇上了埋伏,死了七人,重傷三人,全部輕傷。」
他的回答很干練,像個真正的軍人。
「埋伏?又是埋伏?」老僕皺了皺眉︰「什麼人干的?」
「舜王府的人。他們派出了一支百人小隊,我們猝不及防,沒能全殲。事情緊急,所以我就先一個人趕回來了。」
「舜王府?」老僕笑了笑︰「看來公羊舜到今天還是不放棄啊,不過也好。你的人什麼時候能到,可還有戰斗力。」
「當然。」阿曼挺起胸膛︰「今天凌晨就能到,我部的烏圖魯是大荒最勇敢的戰士。」
「這樣」老僕在阿曼的耳邊耳語一番,又朝身後的杜乾道︰「你送他出城,安排一下明天的事情。」
阿曼走了,老僕一個人坐在房間里,閉目沉思。
二十年了啊這個時間太久了。久到能讓一切物是人非。
若是二十年前,堪圖絕對不會拒絕他的命令,納佶甲也不會和他說今早的那一番話。
杜乾送走阿曼回來的時候,天色還不算晚。
他向老僕復了命,老僕沒有說什麼,背對著他平淡的揮揮手,他本該走了,可卻沒有走,他還有話說。
這個話,他想了很久很久。
他看了屋外和白野玩耍的兒子和女兒,終于狠下了心。
「赫倫」
「不要再這麼稱呼我了。」
老僕轉過身來︰「阿斯瑪,你有話對我說,是吧。」
杜乾深吸一口氣,他不敢看老僕的眼楮,低著頭︰「今天下午收到的調令,我被提拔了,明早就將赴任昌和城衛戎所裨將。」
老僕表現得很平淡︰「你的意思是」
杜乾猛然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兩個頭,他在他的臉上,那雙老僕看不見的,盯著地面的雙眼中帶著憤怒與不甘︰
「當年,鐵沁王叫我在蒼州扎下根,所以我就在蒼州扎下了根,這些年來哪怕我不願意,哪怕給大龍人作牛作馬作豬作狗,我也沒有質疑過鐵沁王的決定。因為我是烏圖魯的戰士!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和大龍的這些肥豬在酒桌上掛著虛偽的笑容推杯換盞!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這一天,鐵沁王答應過我有一天他會帶著我們所有的烏圖魯回去的!可是!我等了整整二十年!當年讓我效忠的那個鐵沁王已經死了!昔日戰無不勝的烏圖魯已經敗了!而我在大龍,已經有家了!一個我不喜歡,卻很溫馨的家!」
我已經有家了,一個我不喜歡,卻很溫馨的家
老僕看了屋外和兩個小孩玩得正開心的白野一眼,他有很多話要說,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口,最終,這些無數的語言只能變成一聲沉重的嘆息︰
「阿斯瑪,明天早上,你還是搬到城中心去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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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空氣清新,朝陽明媚。
烏圖魯們把貨物重新架上了馬背,吃飽了飯,擦亮了刀,他們穿著灰色的麻布袍子,看起來就像是真正的敗州商人。
除了人,什麼都像。
老僕站在院門前,他的身後是已經打開的厚重院門,門外,是回家的路。
他張開嘴,剛想說點兒什麼,嘩一聲,院子對面的一間房間洞開,堪圖打開門,霍然而出。
他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憤怒。
他一步步走向老僕,腳步是如此沉重,重得似乎是踏在白野的心上,他在老僕面前站直身體,咬著牙道︰
「塔木死了,自殺。」
「哦。」老僕應了一聲,他看了初升的朝陽一眼,又看了那個堪圖走出來的房間一眼,最後,看了白野一眼。他開口了,聲音平淡得可怕︰「剪一縷他的頭發,帶回家。」
白野看到了老僕的目光,他有些不舒服,後背發涼的那種不舒服。
因為
這個目光里,帶著絲絲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