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試著掙扎了幾下,奈何繩索綁得太緊,竟絲毫動彈不得。這陣他饑腸轆轆,口渴難當,昨日這個時候他還躺在曹花枝的溫柔鄉里,如今則成了待宰的羔羊。人生瞬息萬變,小太監想,旦夕禍福不期而至。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這一伙人絕對和王世貴無關,他不慎進了賊窩,悔不該當時沒看懂老太的眼色,另找一個下處。把老太叫娘的那個家伙,心狠手毒,一碗飯都沒讓吃上就急急下手,似這樣手腳,必不是生手,因而也決不會輕易放他一個活口出去,看來他若想逃出此劫誓比登天。小太監唯有不甘心的是他的兩個愛妻,烏兒蘇丹翹首以待,花枝小姐魂牽夢繞,他如何舍得下?還有皇太後對他情同母子,恩義重如山,王書貴不除,早晚是害,太後母子必遭其亂。小太監雖是動不了身,他還是自我感覺了一下,賊匪定是搜了他的身,不要說烏兒蘇丹送他的紅珊瑚,就是曹花枝揣在他袖筒里的小手絹也被他們悉數掠走。猛地,他想起那把刀,皇上哥哥賞給他的尚方匕首!
小太監兩只腳互相摩裟了一下,隱隱感到那把刀還在。他心中暗喜,老天爺不要他死,自救的方法有了。他用左腳拚命蹬著去月兌右腳上的靴子,平時用手幫忙才能月兌得下的,如今兩手尚在桎梏之中,只能勞動兩只腳了。費了好大的功夫他才月兌下那只靴子,然後又一寸一寸地往那只靴子跟前蹭。他終于抓住了那把刀子,小皇上當初送他刀子的時候大概萬萬沒有料到這把刀子與他的江山社稷、身家性命有關?如果不是這把刀子,小太監死于非命,王丞相拿他們母子簡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小太監用刀子割斷了繩子,他四周模索了一下,隱約感到這是間放牲畜飼料的地方,房間里有麩皮豆類和鍘好的碎草。小太監抓了把豆子捂進嘴里嚼,味道不是很好,但他還是強咽了下去,一整天都沒有進食了,這種情況從他進宮以後還沒發生過。即便過去行軍打仗,他是主帥,餓肚子的事論不到他。
小太監好賴吃了點東西,又活動開了身子,他決定到外面看看。
老太的兒子名叫鮮世保,父親生前是個財主,家里很有些田產。奈何兒子不爭氣,生性好賭,而且奢賭如命,老父活著的時候尚能約束一二,他一伸腿,兒子索性就在家里開起賭場了。俗話說,賭博賭博,越賭越薄,先賭錢後賭地,輸了房子再買妻。如若小太監再晚上幾天借宿,沒準這家已換了新房東,人品好壞不說,起碼沒有性命之憂。鮮世保手氣不佳,霉運常有,和所有的賭客一樣,大家都是殊途同歸,最後竟輸得不名一文。每回家中敲門不是債主就是借貸,他不敢出面,只好央及老母前去打發。這回是個生人,衣著鮮亮,又牽著高頭大馬,鮮世保眼前立刻一亮︰送錢的主來了!他讓小太監在前廳落坐,又去櫥間幫母親燒水,並預先在水壺里放進一包蒙汗藥面兒……
小太監從草房里出來,躡手躡腳,來到院中,扭頭看見前廳里燈火通明,幾個人正在喝酒猜拳。小太監听他們吃喝得正高興,不禁又引起自己一陣雷鳴般的腸鳴。他模索著找到櫥房,心想不論有啥先對付個半飽,再想其它出路。廚房中在半明不明的爐火映襯下,他看到白天那位老婦人也被反綁著蜷縮在柴草堆里。小太監走過去解開捆在老人身上的繩索,老媽媽驚道︰
「公子,你是怎麼出來的?」
小太監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見有人稱他為「公子」,听起來格外舒服。他微微一笑,問道︰
「老媽媽,不知你兒子讓我吃了什麼東西,我竟然一覺睡到現在?能看出來你和你兒子不是一事,你怎麼也被綁在這兒?」
老婦人嘆口氣,說︰「家門不幸,出此逆子。昨日公子不听我的勸阻,執意進來,才有此難。你昏迷之後,也是因我攔擋他們不要加害于你,反遭毒打並用繩索捆綁于此。」
說罷,老婦人挽起袖子,胳膊上傷痕累累,並有鮮血滲出。
「身上還有傷痕,月兌了衣服不雅,就不勞公子觀看了。」老婦人又說。
「老媽媽,你家中除了兒子,還有什麼人?」小太監問。
「老媼還有一女,歷來和哥哥不和。」老婦人突然想起什麼,說,「公子,我女兒為了救你,騎上你的馬找她舅舅去了。按說這陣也該回來了,不如你我出了大門,迎他們回來。你騎上你的馬,快快去了,也省卻許多麻煩。」
「不怕,他們那幾個酒囊飯袋,奈何不了我的。」小太監安慰道。
「他們那七人,斷壁山的山大王,個個老虎一樣,武功高得很,你一人赤手空拳,如何對付得了?」老婦人不信。
正說話間,忽听門外有人敲門。鮮世保出去開門,嘴里還罵罵咧咧,嘮叨說︰
「誰又來討賬啊?實話告訴你小子,老子今天有錢了,不怕你半夜鬼敲門。貴人自有天助,有人給我送來一大包金子,夠我一輩子開銷了。」
大門開處,紅燈閃閃,小太監舉目一看,老叟旁邊,執燈的一位少女,貌若天仙,裊裊婷婷,舉手投足間,竟如他的曹花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