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大馬車空了。
彭爾阿的尸體,被搬進了「花落地獄門」內。
諸葛襲人听著他們的腳步聲,轉身走近巨母大娘︰「三人中,大娘是最早的一位。」
「佘闢主還沒有到?」
「不光是佘闢主,連裘躬笑還沒有到。」
「他到了。」「誰?」
巨母大娘斷然說︰「裘躬笑!」
諸葛襲人開始注意到馬車——
巨母大娘冷淡地對諸葛襲人說︰「裘躬笑已經死了。」
能殺掉「鐵掌霹靂子」的人,必定是武林之中的高手。
諸葛襲人就想到了一個人!
「裘夫人知道凶手是誰嗎?」
巨母大娘知道。
「裘躬笑的尸體,可以看看嗎?」
巨母大娘從破廟把尸體載到「花落地獄門」,就是為了讓同是出身「恨天教」的諸葛襲人瞧看傷痕。
諸葛襲人躍上馬車,傷痕在胸部、背部、以及右面臉頰上,憑著三處傷痕,諸葛襲人可以斷定,胸部中招︰「招魂殺」;背部中招︰「絕代殺」;右面臉頰中招︰「驚天殺」。
諸葛襲人沒有想到「金魔鷲」會重出江湖。
——嘆息,無奈。
「凶手習練‘奪命七殺爪’至少有二三十年的功底——」這句沒有說完的話分明在告訴巨母大娘,殺死裘躬笑的人是金魔鷲絕不是蕭離人!
——「是金魔鷲!」
諸葛襲人並不是很確定,蕭離人在十年內也許武功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境界,也許凶手——就是「七殺蕭七郎君」也未可知。
「我一定要殺了他,為我夫君報仇!」
「‘奪命七殺爪’陰狠毒辣,裘夫人稍安勿躁。」
「金魔鷲殺我夫君,我豈能稍安勿躁。」
「裘夫人,有報仇之法?」
金魔鷲神出鬼沒,幾乎可以說沒有人知道他身在何處。
巨母大娘根本沒有為夫報仇的能力,但是夫君裘躬笑的仇,尤其有不報的道理!
巨母大娘略微遲疑了一下,說︰「听大人之意,是有妙法。」
諸葛襲人笑了笑,問︰「裘夫人對七殺旗有何見解?」
巨母大娘沉吟了下,說︰「諸葛大人是懷疑‘七殺旗’?」
——「裘夫人不這麼懷疑。」
巨母大娘沉吟不語。
諸葛襲人說︰「蕭離人武功不是裘躬笑的對手,金魔鷲殺死裘躬笑只有一種可能存在。」
「讓大人您知道,他還活著。」
諸葛襲人只是一笑,說︰「金魔鷲銷聲匿跡近十年之久,偏偏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巨母大娘不明白,她問︰「會不會只是一種巧合?」
「巧合。」諸葛襲人問︰「會有這樣的巧合。」
諸葛襲人這一反問,巨母大娘也覺得沒有這種巧合,不過︰裘躬笑的死,有暗示著什麼?
——「大人接下來會怎麼做?」
諸葛襲人在沒有到「花落地獄門」之前,已經想出了妙策,他說︰「‘借刀殺人’此計如何?」
「把‘金魔鷲’看成‘刀’,能殺的了。」
諸葛襲人補充說︰「‘流星趕月堡’、‘花落地獄門’、‘蜀山楚門’,以及所有把‘七殺旗’視為敵人的人!」
巨母大娘茅塞頓開︰「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隔岸觀火——大人此計甚妙!」
二十八
風柔雨弱。
諸葛藥玉推開窗,才知外面下著跟霧一樣的雨,深望著雨霧,自己呆呆出神如若有思,好似心中有無限的愁惱,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無言!
一個習武者,一個別人眼里的「工具」,是不是自己生下來就已注定只能是別人手里的一把殺人的「刀」?置疑師父的看法,為什麼一定要依附被人才能為父紫金敖報仇。難道,恨天教的裘躬啼、薛右手、蕭離人、游南子真的如師父佘闢主之言如此可怕?
諸葛藥玉現在真的開始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悲的人。
——最可悲的人是什麼樣?她並不知道,她想︰或許就跟自己一樣吧。
「疾惡如仇龍爪女」並非是一個可悲的人,理由是︰她已經覺察出自己的可悲之處。
——天底下最可悲的人是,看不到自己的可悲的人。
「阿彌陀佛。」
諸葛藥玉轉身,為師父佘闢主開門,不覺一愣——居然是解連環。
諸葛藥玉把俏臉一沉,關上了門,隔著門說︰「你的臉皮可真厚。」
「我真的很想見你,不要誤會。」誤會?他也真想得出來。
諸葛藥玉想了一想,說︰「剛剛你已經看過了,可以走了。」
「只看了一下,是不是應該再讓我看一下。」
「你還覺得很委屈?」
「如果……諸葛姑娘不開門的話……」
門一下子開了。
「你可以看個夠了。」
——桃花玉面、腰若約素,一副武林俠女的打扮,卻有青樓女子的妖媚姿色。
解連環察言觀色,笑著說︰「其實,姑娘你對我有所誤解。」
諸葛藥玉看不出有什麼「誤解」,裝出一副不解其故的樣子。
「其實,我也很可憐的。」
——將計就計,她問︰「是在見到我之後嗎。」
解連環點頭一笑,並說了一句可以令女孩對自己發生興趣的一句話︰「我看得出,你內心的萬絲憂愁——」
諸葛藥玉瞟了一眼解連環,移開,冷冷地說︰「那你可慘了。」
——「少林龍爪手」!
——「阿彌陀佛。」
師父佘闢主走了進來,諸葛藥玉松開了手。
解連環只覺肩頭劇痛入骨,見是佘闢主,心中凜然一震,低下了頭。
「施主為何冥頑不靈,為何不求一切隨緣呢。」
解連環不答一言,男女之事一個和尚豈會明白。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解連環不可能把諸葛藥玉看成「苦海」,更不會「回頭」。
「我師父的教誨,你沒有听到嗎。」
解連環盯著諸葛藥玉,垂下眼,問︰「你能告訴我一個辦法,怎樣把你當成‘苦海’嗎。」片刻沉默——
諸葛藥玉的話還沒有說出,解連環說︰「一個沒有風度的人,為姑娘說出一句很有風度的話,在諸葛姑娘眼里,算不算是稍微有一些風度呢。」
諸葛藥玉沒有點頭,也並沒有搖頭。
「解連環,出身‘流星趕月堡’,一個落魄劍客。」
諸葛藥玉對兵器的好奇心是最大的,尤其是「軟鐵刃」。
諸葛藥玉欲言中止,她的表情,解連環又豈會不知。
「諸葛姑娘有何難言之隱,但說無妨。」
佘闢主說︰「我徒兒,一向對你‘流星趕月堡’的劍情有獨鐘,你肯解腰相送嗎。」
解連環微一遲疑,解下了「軟鐵刃」,並雙手奉上︰「流星趕月堡‘軟鐵刃’送于諸葛姑娘。」
諸葛藥玉當然不會就這麼伸手接過解連環雙手奉上的「軟鐵刃」,她說︰「我師父只不過是與你開了個小小玩笑,你也不必當真。」
解連環深知諸葛藥玉的用意,他說︰「姑娘這是不奪人所愛,我之所愛姑娘也。」
「如果,我要了你的劍,仍舊不能讓你視為所愛,你不是很慘?」
「流星趕月堡慘遭殺戮,難道解連環在姑娘眼里還不夠慘嗎。」
佘闢主說︰「解少俠的處境,是很慘。只是,還不是最慘的,起碼你還有命在。」
「有一種‘生’叫痛不欲生,它豈非比死更慘。」
諸葛藥玉笑了。
二十九
雨,還淋著屋舍,洗去了尸臭。
只有雨的聲音,听不到任何人的語音。
「喪魂書生」——赫連飛鷹心里沉沉的,原因僅是今天可能見不到諸葛藥玉了。心里最沉的人,是「香面折花移情不是俠」——彭十三刀。剛不久,她還哭得梨花帶雨似的。
彭方默然無語,站在彭十三刀身後,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貼在臉上。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便。」說話的是諸葛襲人,他又說︰「等佘闢主與小女一到,我們再做決議。」
彭十三刀抬起頭,殺死彭爾阿的人就在眼前,她說︰「裘夫人出身苗疆,想必已經看出是何人驅使毒蜘蛛殺死我兄長彭爾阿。」
巨母大娘不會把區區一個黃毛丫頭放在眼里,毒蜘蛛是自己驅使的,彭爾阿是自己殺的。
諸葛襲人說話了,他說︰「裘夫人雖出身苗疆,但也很難知曉凶手是何人。」
彭十三刀輕輕冷笑,說︰「諸葛大人的意思是,裘夫人也不會知曉凶手是何人。」
「令兄彭爾阿被毒蜘蛛咬中之時,裘夫人雖然就在對面,可凶手必然不會露出自己面目。」諸葛襲人又往下說︰「凶手料定彭爾阿死後,你們一定會懷疑到同是與他出身苗疆的裘夫人身上,所以他才會在裘夫人面前下此毒手。」
赫連飛鷹接著說︰「還用想嗎。一定是彭橫刀夫婦指使的。」
彭十三刀一笑,故意盯著巨母大娘,說︰「彭橫刀若要殺我們兄妹,用的一定是刀,絕不會是毒蜘蛛。」
巨母大娘偏偏不親口承認殺死彭爾阿的人就是自己,而是說︰「殺死令兄彭爾阿之人,想必是‘千手借尸’——裘躬啼。」
諸葛襲人想不到巨母大娘還有這一招,說︰「裘夫人此話怎講?」
巨母大娘說︰「倘若他並沒有被金魔鷲殺死的話,凶手應該是他。」
赫連飛鷹問︰「難道,他也出身苗疆?」
「不知他何時從何人手里學得此種毒術。」
彭十三刀自然不會隨便相信,巨母大娘的一片言詞,她說︰「倘若,裘躬啼已經被金魔鷲殺死,凶手又會是誰?」
巨母大娘問︰「你認為凶手是誰?」
這里是「地獄門」,彭十三刀不能忽視了諸葛襲人的存在!
這個女人為什麼殺死彭爾阿,極有可能是諸葛襲人的命令,諸葛襲人殺死彭爾阿是為了什麼。
彭十三刀默默深思,自己是要利用諸葛襲人的,可是現在隱隱約約覺得諸葛襲人在拿自己當一種可以達到他目的的「工具」。
赫連飛鷹替諸葛襲人問︰「怎麼不見花遮唇與彭嬰姑二人?」
彭十三刀沒有回答赫連飛鷹,諸葛襲人瞟了一眼,問︰「花遮唇與彭嬰姑怎麼不見?」
彭十三刀微微冷笑,說︰「本姑娘不像有些人,帶著兩具尸體隨便亂跑。」
巨母大娘強忍怒火,平靜地說︰「這麼說,花遮唇、彭嬰姑是死了。」
彭十三刀接著巨母大娘的話,往下說︰「不管怎麼說,花遮唇、彭嬰姑是為了救我才送了命的。他們的仇,就是我的仇!」
赫連飛鷹笑了,說︰「能殺死花遮唇和彭嬰姑的人,雖不是絕頂高手,也必定是武藝高強之人,依你現在的情況是很難報仇的。」
「仇是我的仇,即使技不如人死于對方手下,與你何干。」
諸葛襲人笑了,他說︰「與我也不相干嗎。」
彭十三刀想了下,問︰「大人話中有話,我不是很明白大人您的意思。」
赫連飛鷹解釋︰「諸葛大人的意思是,對花遮唇和彭嬰姑的死很同情!」
諸葛襲人一點也不同情花遮唇、彭嬰姑的死,可是對赫連飛鷹的這樣解釋卻很滿意。因為,彭十三刀已經明白了諸葛襲人意思。
「我想花遮唇、彭嬰姑多半是死了,」彭十三刀停了下,繼續說︰「看來,我是可以為大人做點什麼。」
三十
雨,剛剛才停止。
窗子開著,諸葛藥玉注視著窗外的屋舍,听完了師父佘闢主的話,她說︰「依佘師父之言,解連環是有目的而來了?」
「不然,他為何對你……」諸葛藥玉微微低頭,佘闢主又說︰「解難敗不一定死了。他兒子解連環的一舉一動也不一定是在為他父親解難敗報仇。」
諸葛藥玉抬起頭,說︰「那他是——」
「他是故意接近你,在找機會接近你爹!」
諸葛藥玉……
佘闢主又說︰「現在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一個,和你我二人之力,殺死解連環!」
「另一個呢?」
佘闢主回答︰「將計就計,不殺解連環,依解連環為誘餌,釣出解難敗。」
這種選擇很容易做出選擇,諸葛藥玉說︰「一具尸體的價值,決不會有一條‘魚’的價值大。」
佘闢主笑了,垂目︰「不過,我們也要特別小心!」
諸葛藥玉不解,問︰「還用小心什麼,一個解連環而已。」
佘闢主說︰「解連環是沒有什麼必要提防的,不過他有可能只是‘七殺旗’的一個棋子!」
諸葛藥玉神若有思,說︰「佘師父的意思是提防可能暗伏在他身邊的人。」
「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你我現在還不清楚,眼下只能靜觀其變。」佘闢主說︰「‘七殺旗’里有的是一流的高手,誰也不知道你我一丈之外究竟有多少高手埋伏在那里。」
「七殺旗的目的不是我們,應該是……我父親——」諸葛藥玉苦思,又說︰「即使到了‘花落地獄門’,他們又會有何妙計。」
佘闢主想到了,他說︰「倘若,我沒猜錯的話,此時地獄門里一定放生了什麼。」
放生了什麼?——彭十三刀與彭爾阿的到來,算不算是佘闢主口中的「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