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這人喚吃喚酒便是,怎麼好像話里有話?好似故意與我杠上。」大鳥被他那一笑氣得犯暈,立即一拍桌面,說道︰「小二,你還在此作甚,快速速與我備上三份干糧,三十六壺水,三十九壺酒,酒水也應是‘黃金醬’。」
「這」小二一瞅,這小女圭女圭橫眉看著對面兒的異國人,好不凶悍,自己趕快去給這兩人打上吃喝,也免了待會兒真地爭執起來。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與自己何干?反正話已經說到,如要去赫納荒漠送死也與他人無關。
待到小二轉進內堂後,那異國男子突然放聲大笑,半天合不攏嘴。「小屁女圭女圭,小屁女圭女圭啊,哈哈哈」他嘴里不停這麼說著,放眼堂內,除了大鳥,卻無其他小娃,那話便自是說與大鳥听的。
「異國賊人,你笑我作甚?」大鳥怒火中燒,哪兒管得了其他。此時,周圍匍匐之人漸漸醒來,被這一笑一吆喝,堂中者便盡皆醒來,揉了揉眼楮後,都是稀奇的看著這怪異的場面。
八歲女圭女圭屁點兒大,雖大鳥比同齡人高出不少,然當下站起來還是不及這異國人高大。瞪了對方老半天,但異國人還是看著大鳥狂笑不止。「童言無忌,好生可愛,俺喜歡,俺喜歡。哈哈哈」大鳥臉上越是惱怒,他便笑的愈發猖獗。周圍的人一看大鳥將要氣炸,卻毫無辦法的樣子,也覺乖巧,便都笑了起來。
被眾人圍視取笑,大鳥心中自然覺得委屈。不過這在座的都是旅人,路途艱辛,稍微遇到點兒稀奇的便也能笑上半天。大鳥心中忽然一閃,卻也雙手靠向背後,仰天長笑起來。此處笑聲起,彼方皆黯然。堂內包括那異國人這下都住了聲,只听異國人問道︰「細娃子,你這是笑甚?」
大鳥不答,微笑著坐回凳上,悠然的給自己杯里倒上茶水。茶杯放到嘴邊兒,卻又是一副忍俊不禁。
看熱鬧的都是被大鳥這舉動逗得心癢,全都想知道是什麼讓著女圭女圭感覺這般好笑。倘使說出來,大家也好再樂一回。大笑悄悄的掃了一眼眾人臉色,隨即又是一通悶笑,而悶笑剛過,臉上再露出幾絲苦笑,苦笑末了,卻又是斜眼冷笑,等到大伙兒的眉頭都皺成波紋狀只是,大鳥站起來,一邊啞笑,一邊用左手食指在身前抖來抖去,看似像在指那異國人,卻又說不上來。見著店小二將吃喝拿上來後,大鳥放下一錠銀子,雙手往後一背,帶著那三分譏、七分冷的笑意跨步走了。
「啊,這」眾人一見大鳥離去,盡是無解的盯著那異國人。「咋回事兒啊?他在笑啥?」大家不住的問。那異國人望著大鳥遠去,忽而心中一動,暗道︰「好個機敏的小女圭女圭,他見自己單身一人,不能與俺們爭辯,于是無笑而笑,所為的就是讓眾人心中憋屈,弄不清狀況,叫人心不安,魂不守。如此一番,正好泄了剛才被俺們取笑的氣。此等玩弄他人心智的數術,倘使用在生死攸關之時,那便能轉瞬取人性命啊。」看看身邊那些人一臉困惑的表情,異國人莞爾一笑,也走了出來。
走在太陽底下,大鳥這回才明白那異國人當時為何大笑。三份干糧,三十六壺水,三十九壺酒,卻是將近三十斤的重量,盡管店小二送上了一個竹背簍,卻也直壓得自己喘不上起來。「可恨,早知道,剛才還玩兒那心機干嘛,一口茶噴他臉上,附近都是官兵,量他一外國人也不敢怎樣?嗯,可恨,可恨之極。」邊走邊罵,大鳥也慢慢的下得官道,跨上了那滿布灰塵的荒地。
荒地之土,非泥、非石、非沙,都是些說不上來的灰塵。常年炎熱干旱,赫納荒漠更是寸草不生。一路走來,大鳥心中一開始的開闊遼遠變成了當下的荒涼。黃昏將至,氣溫雖然稍低,卻更叫赫納荒漠顯得冷清。
「這鬼地方除了嗚嗚而過的大風,果真是沒有他物。我這樣走,萬一當下離官道還不遠,要不」看著懷中死睡不起的小肥獸,大鳥心中已然生出了退意。正當時,卻听身旁傳來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大鳥轉頭一看,心中不禁一怔。「龜雖獸!」大鳥喊道。此刻,一只四馬車架大小的巨龜正幽幽的向自己走來,它背上放著坐墊貨架,正有一人躺在上面。大鳥原只在《四相絕》中讀到過龜雖獸,後來又在《星雲志》上看過。「渾身青黃,尾有龍鱗,雙目渾圓黝黑,嘴下長須不會錯了,這就是五品龜雖獸。如此說來,那龜背上的人正是玄門修行者。」這時,龜雖獸從大鳥身前經過,那龜背上的人也立時做起來,抹了抹自己嘴上的兩撇胡須。
「啊!是你!」看到龜背上坐著的是那異國人,大鳥著實吃了一驚。然回想剛才他也叫了干糧酒水,看來也是同自己一樣打近路的。
「哈哈哈,細娃子,那三分干糧、三十六壺水、三十六壺酒是否沉重啊?」異國人笑問。
「哈哈哈,輕得很,我這正愁剛才沒多叫上一些呢。」大鳥不想在此人面前難看,便也是笑答。抬頭望去,卻發現異國人腰後原來橫著把不算太長,卻很寬闊的直刀,刀鞘雪白,瓖有白金紋飾,陽光一照,好看得緊。「看來此人至少也是個外家好手。」大鳥心道。星雲大陸上,管用玄氣修行仙道的人叫做內家,而用玄氣精煉武藝的人叫做外家。內家之人講究功法,招數雖少,然處處帶著玄氣,莫測非常;外家講究武技,玄氣皆只當內力,是以精益求精的招式為主。修行者求的仙道、神道,而江湖上的好漢痴迷武學,只求成為最強之人。因目的不同,所以最後能到達的極致也不一樣。修行者若是得道,可修人道、仙道、神道,而外家至多卻只能練到玄皇,雖有精深武學,然遇到真正的玄門高手,卻也毫無得勝的可能。然完事有弊有利,外家雖然在玄氣上被內家壓了一頭,但若玄氣到不得六品,那麼只要外家之人身懷絕技,修行者想要取勝卻是很難。加上玄門眾人通常只顧修行,不問世事,所以江湖之人還是以外家為主。
「莫嘴硬,等再往前走上一日,只怕你吃不消。來來來,俺這龜雖獸尚算寬敞,多你個細娃子不算什麼。」異國人一拍自己身旁。
大鳥心中自是想騎上這五品異獸試試,然他便是如何也看不慣這適才取笑自己的異國人,隨即說道︰「難怪這世上有烏龜王八蛋呢,原來是長久與此為伍,最後忘了怎麼使雙腿,只能學烏龜爬行。」大鳥說著,便搖頭晃腦的往前走去。雖然步伐加快,卻也只當得這龜雖獸慢性。
異國人道︰「好個口不饒人的小娃子,俺道是要看你屆時求俺讓你上來的模樣。」說著,異國人雙指放到唇邊,輕輕一動嘴,座下的龜雖獸便立時加快速度往前,正正好好的擋在了大鳥的前面。
「你這廝好不懂禮數,如此開闊的地方,你竟無恥的搶我的道。」大鳥叫罵。
異國人擰頭笑道︰「是啊,如此開闊,你可自尋道路,咋個說俺搶你的道呢。」說著,龜雖獸又慢了下來。
大鳥著實被欺負了一番,卻只得憤憤的看向異國人的背影。然他腳下也不改道,只是跟在後面將異國人的八十八代老祖宗都問候了一遍。行得一個時辰,異國人悠然轉身說道︰「算了,俺也不和你爭,速速上來,若不肯,便自己回官道。赫納荒漠可不是你這小女圭女圭想的那般模樣。」龜雖獸當即停了下來。
大鳥止步,說道︰「莫要覺得自己騎著烏龜了不起,我可是駕著龍頭麒麟獸來的。」
異國人看著大鳥懷中的小東西笑道︰「傳說中的神獸就是你懷里的那玩意兒?」
「它卻不是玩意兒!」听到對方稱小東西是玩意兒,大鳥心中好不惱火。
「得得得不與你斗嘴,總之,赫納荒漠凶險得很,你速速回官道。」異國人很是不屑的一笑。然話音剛落,卻見大鳥猛地抬起腳來,用力踩在了龜雖獸的尾巴上。他那力氣當不了什麼,龜雖獸不痛不癢,愣是毫無知覺。
「呸!」大鳥往龜雖獸殼上吐了口水,隨即向著赫納荒漠更深的地方而去。
「誒,細娃子!」異國人站起身來喊道,卻見大鳥跑了起來,轉眼便只剩下一個小點兒。「嘿,這小子好生無知,算啦算啦,原本見你靈犀,想救你性命,既是送死的主,和俺有啥關系。」說完,異國人一扭頭,繼續往前趕路。卻听得大鳥在遠處喊道︰「異國狗賊,你敢深入赫納荒漠月復地否?」
異國人喊道︰「俺是沒你那般愚蠢,你想咯死,俺也不會攔你。」
大鳥喊道︰「異國狗賊膽小如鼠,在我蒼雄地盤兒,更是形如螻蟻。你且速速回去,莫要被我壯麗山河嚇破了膽,驚走了魂。」
異國人喊道︰「俺原以為蒼雄帝國人才濟濟,哪知後生盡是你這等愚夫蠢蛋,俺知你實則不敢再繼續深入,故而激俺與你同行。若你求俺,叫俺三聲‘伯伯’,便允了你。」
「倘使你喚我三聲‘叔叔’我也不願與你這佷子同行,莫要遮掩自己心虛惶恐,你快上官道去吧。」此番喊完,卻見大鳥的身影越發遙遠,最後看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