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平川正熱火朝天地準備為姨媽接風洗塵的晚宴,忙得不可開交,內心卻很欣慰。老婆的性情縱然有些盛氣凌人,飛揚跋扈,但還是通情達理、重情重義的。此次肯屈尊到農村去走一遭,就充分體現了她作為一個姐姐對弟弟的無限關愛之情。現在舟車勞頓地回來了,得好好犒賞犒賞她。
這頓晚宴姨媽吃得並不輕松,特別是面對老公和兒子對她夸大其詞的稱道和贊許,她有種深深的自責和負罪感。她很想說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幾次欲言又止。她如坐針氈,像一個打碎玻璃杯的小孩子,為防挨打,小心謹慎地把碎玻璃掩藏起來,卻沒考慮到家人隨時會發現少了一只杯子。此時的姨媽感到自己已箭在弦上,欲罷不能了,她實在不知該怎樣收手,或者根本就不忍舍棄。她全然不知,自己就這樣在無聲無息中,被貪婪、虛妄的逐漸腐蝕了原本就不怎麼聖潔的心靈,直至它腐朽、潰爛、令人作嘔••••••。
姨媽怎麼也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竟會讓她焦躁不安,勞心傷神。有關房子拆遷的事仿佛被束之高閣,再無聲息了。姨媽幾次到有關部門去查詢,得到的回答幾乎是一樣的︰路是肯定要修的,但考慮到涉及的問題太復雜,還有待進一步研究和完善。
她太急于求成了,以為修路就像給學生修改作業那麼簡單?揮一揮筆,就大功告成啦?又或者就像是她批評犯了過錯的小學生一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講幾句,那孩子就紅著臉、低下頭說︰「老師,我錯了」,這就算完事大吉啦?
歸根結底,是她太急功近利了。
這個暑假,姨媽過得很不安。想想去年的暑假,她帶著雲祥,有時還約上林雪和她的媽媽,大家一塊兒去爬山、野炊,那歡樂清脆的笑聲,令樹林里高鳴低囀的鳥兒都自嘆不如,振振翅膀無地自容地飛走了;他們還結伴去海邊看海、沐浴,無憂無慮地在海灘上嬉戲、追逐,銀鈴般的笑聲伴隨著腳印灑在金色的沙灘上,連大海都身不由己,心潮澎湃地感染在這種徜徉、灑月兌的氛圍里。可今年呢,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唉••••••。
那唯妙的三十萬始終在天空的某個角落,若隱若現的扮著鬼臉向她招手,她卻不敢去觸踫,怕一伸手,化作一團雲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姨媽心力憔悴地又病了一場,這次好像是中暑了。本來就體型偏瘦的她,又足足消瘦了十斤。
春去秋來,寒暑易往,轉眼到了第二年冬天。滿城的樹木瑟瑟地抖掉了滿身的綠裝,頑強地向路人展示它健壯的骨骼、優美的體態。姨媽卻覺得這個冬天格外寒冷。有的老師還穿著風衣,她卻早早地穿上了那件去年最新款的黃色羽絨服。
同辦公室的劉老師戲謔地說︰「喲,蔣老師,不至于凍成這個樣子吧?就算這件羽絨服是最新款的,也沒必要這麼早穿吧?我看再等半個月讓它出來示人也不遲。」
「衣服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錢這東西放在那里既不會繁殖也不會發光,不就是拿來裝粉飾艷的嗎?」。姨媽家並不是很富裕,那本不屬于她的三十萬的拆遷補償款也還遙遙無期,可她總覺得自己儼然就要成為一個學校里無人堪比、首屈一指的富姐了,禁不住神采飛揚,趾高氣昂地搖晃了兩下自以為是的高貴的頭顱。
「听你這話的口氣,可真是財大氣粗。你們家發財啦?一會兒我得去問問王會計,你們兩口子誰買彩票中大獎了。」
「我們家有錢,王平川他不知道。」
「真的假的,蔣老師?」
「咱倆同事這麼多年,我信任你才跟你說的。」緊接著姨媽伸出左手,把五個手指全張開,沖劉老師神秘一笑說︰「這個數。」
「五萬?」
姨媽笑而不語,不屑一顧地搖搖頭。
「不會吧蔣老師?五十萬嗎?」。
姨媽使勁點點頭,故弄玄虛地說︰「保密啊,保密」其實她心里比誰都清楚,劉老師就是個不帶擴音器的廣播喇叭。
劉老師半張著的嘴許久才合上,等稍事平靜了些,她將信將疑地唏噓著,同時還有姨媽最渴望見到的羨慕的目光。姨媽心想︰原來這種畫餅充饑的感覺也蠻不錯的,日後我在這所小學里就算是鶴立雞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