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逸和的身形極快地消失在祭司殿的院牆以外,我看了看四下無人,穿過屋後的小林子,拐過幾道彎,來到一扇隱秘的門前。推開門,門口展現出一間冰室。前面九支蠟燭擺成凝魂鎖魄的陣法,冰室的低溫遠遠低于火焰的燃點,蠟燭上的燭焰仍然沒有熄滅。不過可以從微弱的火焰看出,即使是從刈差那里借來的冥火,也支撐不了多久了。我繞過這些蠟燭,徑自走到前方的冰棺前面,晶瑩剔透的棺槨里,是暮紫嵐完全沒有腐壞的尸身。她神情安詳地躺在里面,雖然毫無生氣,但是依然美麗奪目。
我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皺起眉頭。「果然阿暮是世上最傻的家伙啊關于我的事情,聶松年一定向你們兩個提起過吧?你也一定早就知道自己本來就是他訓練來報仇的工具吧?即使知道了我的身份,卻依然選擇一如既往地相信我,保護我。寧願違背對自己有養育之恩的師父,也堅持不傷害我。阿暮,讓你做出如此艱難決定的,究竟是蘇沐雨,還是我?」
我望著暮紫嵐,知道她絕不可能回應我,嘆了口氣,笑笑說︰「算了,這個問題的確毫無意義。我跟蘇沐雨本來就是一個人,不是嗎?」。手指劃過冰冷的棺槨,「再等一下就好了,再等一下,阿暮。」
又在這間冰室里呆了一會兒,听見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刈差,你到這里來做什麼?」我轉過身,盯著走進來的家伙說。
刈差對我挑釁的語氣並不在意,掃了一眼冰棺里的暮紫嵐,說道︰「雨,你想這樣留住暮紫嵐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但是,人總歸要入土為安的。何必這樣苦苦折磨自己,她知你如此,在九泉之下也無法安寧。」
我笑笑說︰「以你的聰明,不會不明白我想要做什麼吧?又何必這樣勸我?刈差,你不用在我面前刻意回避這個話題。我是一定要讓阿暮回來的沒有人,可以阻止我。」
刈差有點惱怒起來,急促地說道︰「你絕不能做這樣的傻事死人復活,是逆天理而行事,你根本想象不出,你要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甚至那些無辜的人也會受到牽連!」
「我才不在乎」我露出殘忍的笑意,「只要能讓她活過來,付出代價也好,牽連到旁人也罷,我根本就不會在乎哪怕回來的是受詛咒的生命,我也寧可讓她活著。什麼逆天理?這樣受命運擺布的日子我早就受夠了」
「少說大話了即使如此,你也不會找到復活她的方法。你身上流著祭司一族的聖潔血液,妄圖用邪術復活她就行不通的。你還是放棄吧」刈差含著怒意譏諷道。
「是嗎?因為血管里流著骯髒的東西,所以根本找不到復活之法嗎?即使身體是這樣的人類身體,」我壓低了聲音,「你別忘了,我可是聖童,靈魂早已墮入另一重天。沒有什麼是我不能做到的。」
刈差臉色變得蒼白起來,有點頹然。看到平時總是處亂不驚泰然自若的刈差這副樣子,不知為什麼,我有點難過。可是,我怎麼會難過呢?能看到如此罕見的場景,我應該感到很有趣不是嗎?但我竟然一點也提不起興趣來。可惡,這是怎麼回事?這樣的自己,果然太討厭了。
「你說得對,你是聖童。我總是忘記,你還是月神身邊的聖童。或許我早就知道,有一天,你依然會回到她身邊。就算是有再多的回憶,我也不能把你留在身邊。」刈差喃喃自語著,沒有再看我一眼,徑自轉身離開了屋子。
偌大的冰室,只剩下了我跟暮紫嵐,在我眼中頓時顯得無比空蕩。左邊的胸口忽然一陣劇烈的疼痛,我疼得蹲下了身。刈差,刈差……我的心怎麼會因為你而疼呢?一定是因為血緣的關系吧因為親生的兄妹,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感應吧這樣想著,我對人類祭司血統的憎惡又加重了幾分,心里的疼痛減輕了許多。我咬著牙直起身體,瞳孔更加血紅。絕不能因為他,放棄我原本的計劃
……
御手洗做了一個夢,他慢慢走在一個很長的甬道上,四周十分暗,寂靜無聲。他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言兔在自己一側的身影,心里頓時安心了許多。他繼續向前走,不知道要往何處去,但是心里卻感覺應該向前走。他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終于開始出現一點紅光,這紅光出現地十分突然,讓御手洗感到一絲不祥,此時的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一直向著那紅光走去。走得越近,那光芒越盛,整個甬道內都被染上了紅色,連言兔也成了赤色的。刺眼的光讓御手洗的眼楮無法將周圍的景象看真切,他暗暗提高了警惕,卻始終停不下自己的腳步。
又走了一段,御手洗終于停住了,他剛要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忽然腦袋一陣暈眩,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意識中剝離了,他心里大叫糟糕。劇烈的疼痛過後,看到身邊空蕩蕩的,不禁握緊了雙拳,果然,言兔被捉了。他憤怒地看向前面的紅色光芒,里面映出一個黑色的人影,眼熟極了那人手里正提著言兔的兩只長耳朵,動作有點僵硬,看上去對這只兔子有點免疫。言兔被提溜著,除了不怎麼舒服之外倒是沒什麼不妥,他淡定地舉著四肢,一動不動。半晌,言兔的嘴終于動了,御手洗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你是什麼人?有什麼事沖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兔子」
「呀呀真是受不了啦」紅光里的人有點抓狂地說,「為什麼非要讓這麼萌的兔子發出大叔的聲音啊?簡直讓人崩潰還有,要怎麼抓才比較舒服啊?喂,兔子,你不要這麼淡定好不好?掙扎一下,也算是有個受害者的樣子嘛」
御手洗的兩滴冷汗從腦門上冒了出來︰「蘇沐雨,你在搞什麼鬼?」
人影明顯怔了一下,好像意識到自己剛剛跑題跑遠了,跟這次來的目的完全不相干。她尷尬地干咳了幾聲,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冰冷低沉︰「御手洗,你犯下的錯誤應該親自來彌補了你最好放聰明一點,否則,你別想再見到這只兔子了」說到最後一句,她的手顫了兩下,似乎依然對自己捏著兔子耳朵的事情很糾結。
御手洗皺緊了眉頭,這個人……好像跟上次見到的不大一樣了雖然一開始情況有點讓人無語,但是蘇沐雨最後的語氣讓他相信,一旦自己不配合,言兔真的會有危險他頓時頭大起來,養只言兔不容易,他絕不能讓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流水。那個劍師的死他也有所耳聞,他承認自己是有一部分的責任的。只是,這種事情在他平生中發生的太多了,根本就不值得為此愧疚。他沒有想到,自己真的要為此事付出代價。「你想做什麼?」
「你不是喜歡交易嗎?」。蘇沐雨的聲音里有了讓人發怵的冷冷笑意,「那麼,你就用你師父的下落,來交換我手里的這只兔子吧」
御手洗的神情微變,「你說的話我听不明白。什麼師父?我可是自學成才」
「自學成才嗎?呵呵,這笑話真是好笑那你的臉,獻祭給了誰?」
這句話徹底戳到了御手洗的痛處,他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那個奪走自己臉的人,卻給了他夢寐以求的力量。他既仇恨,又感激,這兩股情緒一直折磨著他。直到他假裝忘記了這回事,仿佛自己原本就是現在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一樣。現在,這件事又被人提起,如同解開了他的傷疤。「我不認識那個人更不知道他的下落」御手洗惡狠狠的聲音從言兔那里傳來。
「情緒那麼大干什麼?你不想要你的兔子了嗎?」。蘇沐雨笑嘻嘻地說,然後聲音變得蠱惑起來,「我知道,只有他的徒弟才能知道他的下落。你被選中做他的徒弟,應該感到很幸運才是。有多少人想遇到他,都沒有這個運氣。你看,你雖然不像你師父那樣生性多疑,但是喜歡與人交易這點,真是像極了他」
「你很了解他嗎?」。御手洗輕蔑地說,「連我都不知道他是誰呢」這倒是真的。那個人很神秘,從來不對御手洗講自己的事情。事實上,御手洗也就見過他兩面,第一次他奪走了御手洗的臉,第二次他賜給了御手洗作為結界師的最高力量。
「什麼算是了解呢?他不存在于這世上任何一個地方,又存在于每一個地方。沒有人可以找到他,只有他想去找某個人時,那個人才能見到他。但是他唯一承認的徒弟卻可以感應到他的所在,知道能找到他的方法。我知道這一切,算不算了解他呢?御手洗。」
「你、你究竟是什麼人?」御手洗忽然意識到這個貌不驚人的蘇沐雨,似乎沒有那麼簡單。
「我是什麼人根本不重要。你的師父是什麼人才是你應該關心的問題。明白嗎?死神的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