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靠著車門口的位置，不敢輕舉妄動。車里零零散散地坐了五個人，加上站在門口驚魂未定的我，一共是六個。那五個人暫時沒什麼異動，都坐在座位上。兩個年輕人，像是一對情侶，戴了一副耳機，低著頭看手機。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頭仰在座椅靠背上，一頂帽子蓋在臉上，看樣子在小憩。還有一個老頭，握著一份報紙在看，也看不到臉。剩下一個，是個孕婦，扭頭看著窗外，只能看到她神情漠然的一邊側臉。
這公交車越開越快，很快到了前面的那群人跟前，但是絲毫沒有停住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沖了過去。一時間，無數人被撞飛了出去。我並沒有見到意料中血肉橫飛的情景。那些人被撞飛之後，竟然瞬間化成真人大小的一張紙片，上面五官俱有，好像是……變成了紙人。那些紙人都一個表情，嘴巴被涂得通紅，夸張地笑著，嘴角幾乎要咧到耳邊。他們變成紙人之後，繼續輕飄飄地向著這邊飄，不過速度慢了很多。很快就被甩到了後面。
我長呼一口氣，頭轉向車廂里。那幾個人雖然暫時沒什麼動靜，但是我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這里沒有人駕駛的公交車如此蹊蹺，里面的人不可能沒有古怪。車行駛了一會兒，拐了個彎，轉到另一條干道上，這時速度漸漸平緩下來。
我看到那個孕婦的臉好像動了一下，馬上繃緊神經，緊張地盯著她。只見她的頭慢慢地一點一點扭過來，終于將整張臉的正面朝向了我。我差點吐出來，她的另一半臉已經完全腐爛，醬紫色的爛肉中有幾處白骨露了出來，還能看到幾只蛆蟲在里面蠕動。我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那對情侶也站起身，我才發現，他們的耳機線並沒有插在手機上，而是從下面分出兩個接頭，分別伸到了他們的肚子里，肚子上是血肉模糊的一個大洞，看上去血液早就凝固了。中年男子伸手將帽子拿了下來，但是里面空空如也，他根本就沒有腦袋。老頭把報紙移開，別處倒還正常，只是蒼老地不成樣子，干癟的皮膚皺成幾乎恐怖的程度，那對眼楮黑洞洞的，一點神采也沒有。
「你們……」我嗓子里艱難發聲，身體使勁朝後靠，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欄桿。
「嘻嘻嘻……」一陣孩童的笑聲從孕婦那邊傳過來。但是我並沒有看到那個孕婦的臉動。她緩緩地站起身，高高隆起的月復部劇烈地扭動著，似乎里面那個東西掙扎著想出來。「你逃不掉啦嘻嘻嘻……」陰郁的童聲從她的肚子里面傳出。「媽媽，是不是呀？媽媽，快點殺掉她，我們就能立功了」她開始一步一步往我這里挪。
「現在就要殺掉她嗎？」。那對情侶同時開口，響起了男女二重混音，這聲音不陰不陽，讓人很不舒服。說完，兩個人或者鬼，同時伸出舌頭舌忝了舌忝嘴唇，貪婪地說，「這可是個活人，這麼新鮮的食物，不活著吃太可惜了」
「蠢貨」那個嬰兒怒斥一聲，孕婦的肚子動得更厲害了，這讓她的速度減慢了很多，「只要我們順利地把她殺了，到時候不管要幾個活人，主子都會賞賜給我們你們這兩個廢物，不要壞了我的好事」
那對情侶立刻顯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老頭開口道︰「沒錯，我們好不容易把她從蘇正直那個丫頭手里奪過來，絕不能功虧一簣她的身份我們都心知肚明，這是殺她的好時機」
那個沒有頭的中年人有點迫不及待地朝我這里走來，他的速度是最快的。這幾個人都在或快或慢地朝我x攏。我用力踢車門，但是車門絲毫不動。我的腳一直在抖，懷疑自己是否可以使出全力。周圍連個可以臨時當武器的趁手物品都沒有，難道我真的要兩手空空地對付這幾個怪物嗎？
轉眼間那個中年人已經到了我跟前，他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差點窒息過去，我使勁拽著他掐我脖子的手，但是似乎效果不大，我能感受到，他的力氣越來越大。喘不上氣來，視野也開始有點模糊。
那對情侶也過來了，其中那個男的嘴張開，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我能看到他猙獰的臉上滿口尖利的獠牙，他一口咬住我的胳膊。我拽中年人的手一下子松開了，疼得差點昏過去。血從他咬住的地方濺出來，結果他竟然一下子松了口，尖叫一聲，退出很遠。他使勁抹著嘴上的血，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那個中年人的手上也濺上了我的血，我感到他的力道頓時小了很多，我趁機大口喘了幾口氣。
「混蛋廢物」那個嬰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誰讓你咬她的？」孕婦急急走到那對情侶面前，狠狠踢了他幾腳，黑色的血從那個男的嘴角流出來，他一言不發，顯出很恐懼的樣子。
我的一只手臂不停地流出血來，他們怕我的血？我顧不上是真是假，將留著血的胳膊一把舉在前面，那個中年人果然退了好幾步。
「你以為，這樣你就能逃過去嗎？」。那個嬰兒察覺到我的意圖，陰笑著說。孕婦向我走過來，伸出一只手。那只手跟她的那邊腐爛的臉同一側，也腐爛地不成樣子。「老頭子，你還不快上？」
老頭的臉轉向我，那雙空洞的眼窩死死盯住了我。我想移開視線，卻怎麼也做不到。我的視線仿佛黏在了老頭的眼楮上，有點暈眩。
那個孕婦伸出的那只手移到自己的另一只胳膊上，我的身體忽然好像不受控制一般，沒受傷的那只手也移到了自己受傷的另一只手臂上。她的那只手忽然長出了尖利的指甲，我余光一瞥，大驚失色，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也長出了又尖又利的指甲。她對準自己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戳，當然她的手臂安然無恙，她的指甲順著自己的手臂慢慢劃下去，一直劃到手腕動脈處。我的手也慢慢抬起，似乎也準備向下給自己來那麼一下。這指甲堪比刀片，我劃下去必死無疑。
此時我實在不想吐自己的槽，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在心里聯想到一首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個時候我竟然還有心情背詩，果然我有著文藝青年的潛質嗎？不不不，危急關頭這種表現，純粹是**青年才有的特質啊話說這首詩其實還是挺貼切的……貼切你妹啊現在是思考這個的時候嗎？趕緊想辦法月兌身啊可是真的有辦法月兌身嗎？根本就想不出什麼靠譜的辦法啊干脆自暴自棄吧，何況背著古詩死掉貌似也算是一件很有詩意的事情吧……詩意個頭說實在的，背完這句詩死根本毫無美感可言啊魂淡
我抬著手，一瞬間無數句吐槽在心里冒出。眼看著那只手就要落下，忽然公交車前窗碎裂開，一個人破窗而入。「停手」
那個人話音一落，孕婦的手移開了手腕，老頭的臉看向來人，我的手又受我的控制了。我忙放下手，看著跳進來的那個人。那個人中等個頭，不胖不瘦，穿著一身黑衣，包裹地嚴嚴實實。臉上帶了一個奇怪的面具，有點像古代的青銅儺面具，猙獰可怖。甕聲甕氣的聲音從那面具後面傳出，像是被專門處理過，根本听不出本來的樣子。
「你是什麼人？竟然敢壞我的好事？活得不耐煩了吧」孕婦肚子里的嬰兒狠狠地說。
那個人扔給我一塊布，說︰「把你的傷口包一下」我接過來，趕緊纏上流血不止的手臂，感覺好了很多。
「死神的命令已經變了，這個人不能死，得活著去見他」那人冷冷地對孕婦說。
「你有病吧？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老頭哼了一聲說。
那人听完，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燦燦的牌子，上面刻滿了各種奇怪符文，看不出是哪國文字，我只看懂正中間寫了一個大大的「判」字。他亮了一下那個牌子，接著就收了回去，「這回你們該相信了吧？」
那個老頭遲疑了一下，猶猶豫豫地說︰「這麼說，你真的是鬼衙門的判官？」得到來人肯定的答復後，那個老頭小聲對孕婦說︰「可能主子的命令真的改了。有人做了鬼判官，這事可不常見。」
嬰兒不甘心地說︰「哼誰知道那個牌子是真是假？已經很久不出現鬼判官了，難保有人不會利用這個假傳命令你們統統給我上，我倒要看看，這個冒牌判官有多大的本事」
那幾個人一起圍住了自稱鬼判官的人，裂開血盆大口，沖著那個人就撲了上去。
「不知死活」那個人一腳將最前面的老頭踹開，閃身一躲，看準一個空子，彎腰將那對情侶的耳機線用力拔出來，線頭另一端連著的腸子等各種內髒順著他們肚子上的血洞就流了出來，淌了一地，可把我惡心壞了，我一張嘴，嘔了幾下，只吐出了一灘紅色的液體。我從昨晚開始就沒再吃什麼東西，按理說只會吐出酸水，但是現在吐的是什麼？難道我吐血啦？我腦海中浮現出昨晚的噩夢，越來越清晰。難道昨天的夢是真的？這就是我喝的那杯「水」？
這時鬼判官已經開始解決中年無頭男了，他將那家伙反身制住，手從他脖子里直插進去，不知道做了什麼，只見那個無頭男抽搐了幾下就不動了，鬼判官把手伸出來時，手上多了一道殘符，那道符只剩下半張，破舊不堪，但是上面的咒語依然嶄新如故，紅得鮮艷。他手一抖，那道符就燃成了灰燼。
老頭已經又站了起來，雙眼變得通紅如血，他沖到鬼判官跟前，正要盯住他，鬼判官根本沒有給他機會，一手虛遮住老頭的眼楮，另一只手擺出剪刀手，戳進了老頭雙眼里。老頭慘叫一聲，一股黑色的煙從他眼眶里冒出來。他倒在地上，滿地打滾。
那對情侶正坐在地上，忙著把自己的內髒再一點一點放回肚子里，我看了，又是一陣惡心，趕緊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們。
這下只剩下了孕婦跟鬼判官。「子母鬼徒，你還要來嗎？」。鬼判官丟掉手里從老頭那里摳過來的眼珠子，問道。老頭慌不迭地模索過自己的眼珠，一點一點往里面安。
「不必了，我相信你是鬼衙門的判官了。」嬰兒心有不甘地說，孕婦的臉掃過自己不爭氣的手下，一直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惱怒。「人，你可以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