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明宇一拳重重捶在了桌子上,咬牙切齒道︰「明風,你在說什麼瘋話!」
「大哥,」聶明風神態平和,一字一句地重復道,「我不想報仇了。我想帶著雲溪離開這里,遠離所有的恩怨是非。」
「混賬東西!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還有三弟?」
「母親的死跟聖童根本就沒有關系!再說,是父親自己被嗔念蒙蔽了心智,他為了復仇拋棄妻子,不負責任的是他!三弟生性乖戾,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離開我們,我的確很痛心,可是,難道他自己就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你……」聶明宇氣得青筋畢現,他直恨不得一拳捶過去。「想不到,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是因為那個女人對不對?好,我現在就讓你選擇,如果你現在放棄復仇,那你就不再配有胞劍了!是那個女人,還是胞劍,你選擇吧!」
聶明風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但是他還是說︰「大哥,胞劍是父親留給我們的唯一信物,對你我都意義非凡。可是,我……我還是想放棄仇恨……」
聶明風說完,便走出了房間。聶明宇愣愣地看著二弟決絕的背影,喃喃道︰「我要殺了那個女人,我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
聶明風從家里走出來,他心里很亂。冷靜下來時,最初的堅定開始有些動搖起來。他不知道為了雲溪,是否應該那樣頂撞大哥。的確,他對父親有怨恨,恨他拋下母親與年幼的他們兄弟三人,可是對于三弟的死,他也始終無法釋懷。不管聶明曦如何離經叛道,畢竟是自己一手看大的弟弟。
他想著,腳步不知不覺停到了儲良所居的街前,正巧踫見儲良趕著一輛馬車回來,車上鋪蓋著一層厚厚的稻草,看不出下面是什麼貨物。儲良將馬車停在自己住的小樓前,縱身躍下車,手里還執著一根馬鞭。他左右跟周圍的人熱情地打著招呼,臉上洋溢著陽光的笑容。聶明風沒有再向前走,只是在不遠處看著少年,若有所思。
人死不能復生,人或許應該以活著的人為重。若真的死者有知,也不會希望自己重要的人永遠困擾在仇恨的陰影中吧!毀掉自己人生的,可能並非仇敵,恰恰是不肯釋懷的自己吧!想到這里,聶明風的心里一下子明媚了很多。他正準備悄然離開,儲良卻遠遠看見了他。少年眼中笑意更濃,幾乎是雀躍著向聶明風奔來。聶明風杵在原地,知道自己想悄悄離開是不可能的了。
「風大哥!」儲良迎過來,「你怎麼好久不來看我了?反而比雲溪姐姐來得還要少些呢!對了,雲溪姐姐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你的問題還真是多。」聶明風有些無奈地笑道。他拍了拍儲良稚女敕卻已經很結實的肩膀,「我最近很忙,這次也是順道來你這里,不想真的遇到你。」
「風大哥有這麼忙嗎?」。儲良捏著下巴思索著說,「說起來,最近的確總是雲溪姐姐一個人來呢!對了,你最近注意過姐姐有奇怪的地方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聶明風警覺道。
「上次我早些收工回家,正巧踫上姐姐。不過當時屋里還有一個人,是個白衣女人,我躲在門後沒有進去。雖然听不到她們的對話,但是她們好像聊了很久。最奇怪的是,那個女人最後不聲不響地消失了。我都沒看清她是如何離開的。我問起姐姐時,她卻推說自始至終只她一人在房中,還不讓我跟你說這事。可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告訴風大哥。」
儲良後面的話聶明風一點也沒再听進去,從他听到白衣女人的事後,他的心里便全是不祥的預感。不行,得馬上到雲溪身邊問清楚。他連招呼也沒打,便轉身向家中奔去。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晚了一步。儲良望著忽然離去的聶明風的背影,思忖了片刻,面無表情地向回走去。
聶明風沖到門口,便嗅到一絲血腥味在風中游蕩。他心下大驚,一把推開房門,里面的景象頓時讓他呆在那里。只見地上一大灘尚未凝固的血跡,一直延伸蔓延到床邊,雲溪就倒在地上的血泊里,渾身是血,衣服被暈染得黑紅。她頸上是一道細細的刀口,血液自那里流出,速度已經很慢。
聶明風悲痛欲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他沖到雲溪跟前,跪在地上,大聲呼喚著雲溪的名字。雲溪早已氣息全無,身體已經漸漸變得冰冷,正如聶明風的心。
他慢慢平靜下來,盯著雲溪頸部觸目驚心的傷口。那樣精準的手法,推測出來的凶器的尺寸,跟自己的胞劍一模一樣。聶明風自嘲似的大笑一聲,一滴淚從眼角流出。他拔出身上的佩劍,向遠處重重一拋,然後抱起雲溪的尸體,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聶府。
聶明風失蹤的第三天,聶明宇才開始發覺不對。開始兩天沒見過明風,聶明宇還以為他耍性子。直到後來,連鄭王召見他都沒有出現,聶明宇才察覺︰二弟失蹤了!
聶府的下人很少,只剩管家聶榮和一個燒火做飯的老媽子,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聶明風最後一次出現在聶府是什麼時候。
聶明宇最後硬著頭皮去找那個女人,剛一走近雲溪的居所便嗅到淡淡的腥味。他打開門,里面是一大灘干涸的黑紅血跡,還有聶明風的佩劍。他還找到儲良那里,但是儲良也說聶明風沒有在他那里。
鄭王對聶明風的不告而別十分不滿,不過他顧不上深究此事,他的側王妃慕容雪姬最近不知為何,情緒十分低落,常常悵然若失。問她是什麼事,她也不說。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鄭王想盡了法子。這幾日也正是大祭司大婚的日子,楊荀無力阻止,心情也極度不好。他沒有想到,刈差真的願意用這種方法挽回局面,看來自己從前真的有點小瞧他了!別的楊荀不了解,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刈差絕對無意娶忌無言的女兒!
大祭司刈差的婚禮盛大空前,持續了整整七天,用「普天同慶」這個詞來形容絕不夸張。刈差成功地利用這個機會穩定了民心,迅速再次掌控了大權。因為這個原因,梁王心中大不痛快。倒是皇上楊洋,並沒有說什麼,他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可比他的哥哥梁王強多了。如意白天應付賓客,晚上卻只能獨守空房,因為大祭司總有忙不完的政事需要晚上處理,這並不影響她成為本場婚禮中最心滿意足的人。
到了第七日回門日,因為身份特殊,所以這一日成了如意的父母來祭司殿探望女兒的日子。直到晚膳快要結束,刈差也沒有出現。
掌燈時分,如意領了隨身丫鬟去客房見父母。忌無言有事先回了相府,只留下夫人在祭司殿。丞相夫人見女兒來,又是喜又是氣。「你這會兒來這里做什麼?」
「在房中也是悶得慌,便想跟母親聊會兒天打發時間。」如意有點嬌嗔地說。
丞相夫人一听更加好氣︰「這大晚上的,新婦不在新房之中侍候夫君,竟到父母這里來,莫不叫旁人笑話?」
如意一听有點失落,說︰「大祭司政務繁忙,並未回來。」
「什麼?你是說大祭司一直未在新房之中過夜?」丞相夫人大驚,忙問道。見到女兒點頭,她不禁再次問道,「就是說,你們至今未曾圓房嗎?」。
如意紅著臉點點頭。「這幾日大祭司白天要忙大典,公事只能拖到晚上來處理。所以女兒這幾日也不大常見他。」
丞相夫人皺緊了眉頭,這件事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她有點凝重地叮囑道︰「如意,你如今已是成了親的人,再不能像從前一樣小孩子心性。大祭司再是了不起的人物,也是你的丈夫。你可要盯緊了他。」
如意听母親這麼說,便想起刈差剛剛醒過來時,喊出來的第一個名字竟然是「雨」,心情便郁郁起來。坐了沒大會兒,就起身告辭了。
丞相夫人見女兒離開時一副有心事的樣子,更加覺得有問題。想到女兒可能的境遇,心中不禁難過,獨自在房中流起淚。她暗暗下決心,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女兒的幸福。
而此時的刈差,正躲在神護的將軍府喝酒。神護被刈差拉來陪酒,刈差倒還面不改色未見醉意,他這個陪酒的已經喝得面紅耳赤了。
「天下可有這樣好笑的事情?剛剛成了親的人,不跟新娘子在一起,反而半夜跑到下屬家里喝酒。」神護醉眼迷離,開始口不擇言。
刈差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斜睨神護道︰「這其中的事情,外人豈能明白?」他放下酒杯,嘆了口氣,神情落寞。
「我看不明白?」神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有點激動,「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了!是你,辜負了蘇沐雨!你現在又把如意給娶了,你以為你不是在傷害如意嗎?」。他蹲,扶著頭,嘟囔道,「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不敢告訴她?你跟我一樣傻,連說喜歡的勇氣都沒有嗎?我現在,連對暮紫嵐說喜歡的機會都沒有了。暮紫嵐……」
刈差看著已經語無倫次的神護,知道他是真醉了。他將神護扶到內室的床上,看著醉得不成樣子的他,輕聲說︰「你以為說了喜歡就能在一起嗎?」。
他轉身回到酒桌旁,又開始獨酌。這樣的夜晚他已經過了七個,他不知道還要過多少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至少目前,他還不想回祭司殿面對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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