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宗周跟天啟的分歧在于兩個方面,一是民選官一事上是從上到下還是從下到上,在這事上以劉宗周退讓為結局,因為天啟的理由是沒有人敢說自己一定正確完美,既然不完美就可能出現偏差。在應對偏差失誤方面,先小範圍試驗然後從下到上推行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正如高攀龍說的那樣船小好調頭。
兩人的另一個分歧是以長期目標為準則還是可以隨時改變做事的標準,在這事上形成了高攀龍的折衷方案,就是不好高務遠也不朝令夕改,以三年為準每三年制定一個規劃。已經沒了分歧還要繼續分析歷史那就是一點意氣之爭,劉宗周的意思是你不是說人與人越來越平等和個人越來越自由是歷史發展的趨勢嗎?那麼宋朝為什麼會滅亡呢?
在歷史上宋朝確實是個很奇怪的朝代,在宋朝軍人沒有什麼地位,隨時听文官把武將稱為什麼「賊配軍」,意思是犯了錯誤的人才會被發配到邊陲當軍人,軍人跟罪犯的地位相差仿佛。在軍人地位不高周邊敵人環視的情況下,朝廷對百姓非常寬容,大臣可以疾言厲色痛斥皇帝的過錯,百姓交的賦稅也是多年不變,跟「吏呼一何怒,婦啼一何苦」的唐朝相比,宋朝很少听到有人因貧窮而死。
比起明朝時用黃冊把人限制在某一地相比,宋朝的制度要寬松許多,水滸里武二郎打小就行走在江湖上,說明自由行走方面宋朝還是做得不錯的。水滸里西門慶可以輕易跟潘金蓮答上話,可見男女之大防也不是那麼嚴,連宋徽宗這皇帝都可以隨時出宮會李師師並被天下人知道,而且宋徽宗也不介意李師師接其他恩客,說明平等意識還是很風行的。但就在這樣一個平等、自由都比其它朝代濃厚的朝代,最後也無可避免滅亡了,可見平等自由強國一說也沒道理。
天啟知道劉宗周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說︰「劉大人舉的這個例子非常好,而且朕覺得宋與明兩朝也是很有必要緣分的兩個朝代,跟漢、唐兩朝一樣宋明也有相通之處。宋朝是以文制武大明也是以文制武,宋朝是被北方的契丹和女真還有蒙古搞得疲于奔命,大明也被北方的蒙古和女真搞得苦不堪言。在內部安定方面,宋朝和大明的臣子都對國家有著其它朝代所沒有的忠誠,這也是最值得人欣慰的一點。」
劉宗周說︰「是啊,宋朝對臣下寬松對百姓仁慈最後還是亡了,可見除了平等與自由之外肯定還有其它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在左右歷史的發展,如果不找到這東西加以防範的話,長此下去大明也很危險啊。」
天啟沉吟了一會兒說︰「朕認為平等與自由這標準還是對的,只不過我們沒有把這思想擴大開來所以才會覺得有其它東西沒發現。開始我們說的平等自由只限于國家內部,但是對外是不平等的,假如對外也有平等自由的精神,大明可以做到長盛不衰。」
高攀龍這時也有些奇怪了,他說道︰「皇上,在大明內部提倡平等自由精神臣能理解,比如說取消固定的軍戶、商戶等限制,憑其所學選擇職業。還有就是限制富戶兼並土地,允許平民學習通過考試入仕,甚至還要實行民選官讓官員重視百姓的利益,這些都體現了平等與自由的精神。但是對外實行平等與自由,豈不是要跟蒙古人和女真人平等相處稱兄道弟?難道還要允許蒙古人和女真人騎馬進長城不成?」
天啟點頭說︰「是的,只要他們沒有敵意,我們當然可以跟他們和平相處,甚至可以允許蒙古人和女真人以私人身份到大明各地去游玩或者居住。當然必須按照漢人的習慣來,總不能他們要在生產糧食的江南一帶圈地放牧也全部同意,那樣的話就是對我們自己不平等也限制了其他百姓的自由了。所謂自由就是以不妨礙他人自由為前提,平等也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平等,霍去病要平等對待手下將士要讓大家都喝上酒,倒在泉水里其結果就是誰都喝不上,可見絕對的平等反而沒有好處。」
高攀龍听天啟這麼說不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一直以來大明對待蒙古和女真都是居高臨下的姿態,就算被別人揍得找不到北但這種居高臨下的心理還是沒有變。現在天啟說要平等對待包括蒙古人和女真人在內的所有人,這跟幾百年形成的觀念大相徑庭讓人難以置信。
劉宗周這時候嘆了口氣說︰「皇上說得沒錯,宋、明兩朝都是內部安定但外部壓力大,而漢、唐兩朝都是外部穩定內部憂患多,假如能夠綜合彼此的長處,說不準真能找到一條長久繁盛的道路出來。想當年漢朝時就有張騫出使西域的遠見卓識並付諸于實踐,開闢了絲綢之路與西域諸國平等貿易往來,後來唐朝時也是與北方草原部落互通往來,使大唐的威名遠及萬里之外,但是漢、唐兩朝對敢于犯邊的匈奴人和突厥人都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天啟說︰「這就是兩手準備了,大家都是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權利,但是沒有權利通過搶掠和殘殺別人來為自己謀福利,我們要先用軍隊讓他們明白這道理。只有草原民族知道和平才是共處之道時,他們才會被允許在大明的土地上貿易往來,互通有無共同發展。宋朝對內部是比較好的了,但是他沒有對外部做得夠好,比如說宋遼之間的‘檀淵之盟’,還有宋和西夏之間的盟約,都是送絹送銀買和平,這就是最大的不平等當然是對自己的不平等。」
高攀龍說︰「皇上的意思是我大明也可以跟蒙古人和女真人和平相處,但是絕對不會像宋朝那樣用銀錢買和平?」
天啟說︰「是的,和平是互相尊重互相平等相待的結果,不是用銀錢能夠買到的,開始劉大人說從宋朝的滅亡可知平等與自由不是歷史發展的唯一標準,但是現在看來應該還沒找到其它因素。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越來越平等和個人越來越自由,還是可見的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我們今後做任何事制定任何方案的時候必須遵循的原則。」
天啟的這番話讓劉宗周和高攀龍徹底沒有了語言,大明的官員原來一直把長城外的草原民族沒當回事,就算他們打仗再厲害在大明官員的心目中也不算什麼,最多把長城修結實點避免那些野蠻人沖進來搶掠殺人就行了。實在沒有辦法的時候也想過互市貿易,想的也只有通過貿易讓草原民族過得好一點,免得他們窮急眼了挺而走險來騷擾。無論何時何地大明的官員都沒想過要平等對待草原民族,在大明官員眼里那些野蠻人不值得如此對待。
現在天啟的意思是要用強大的武力作後盾,然後逼迫蒙古人和女真人遵循大明的規矩,只要他們能夠遵循大明的規矩來,那麼蒙古人和女真人也可以成為大明的百姓。想到這里兩人想起了去年歸順過來的喀喇沁人和朵顏人,這兩部以前都在長城之外游牧生活,後來被逼迫沒有辦法終于決定歸順大明。朝中大臣只以為收服兩部是權宜之計,誰知道現在看來天啟想把草原上所有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都收服過來,這就讓高攀龍和劉宗周暗吸了一口涼氣。
劉宗周想了想說︰「皇上有此雄心當然是大明之福,但是這其中有很多不妥當之處,蒙古人和女真人會不會願意歸順過來暫時不說,只說假如他們真歸順過來了,大明能夠安置這麼些人嗎?古人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蒙古人和女真人到了中原怕是過不慣,到時候說不準真會像皇上說的那樣把種糧的良田拿來放牧。」
天啟點頭說︰「朕知道這事的隱患,但是不是還沒有到那一步嗎?真到了那一步你們肯定會有好辦法的,我們先說一下民選官這事吧。開始說的自由與平等只是一個口號,我們不能只是空口說些太大太虛的口號,要聯系實際講一點讓大家都看得明白的東西。」
高攀龍開口贊成道︰「皇上這話臣贊同,我們今天的討論費了大家不少精力,假如要在朝中讓所有大小臣都出言討論,那不知道要費多少口舌。說一點實際的事讓大家能看得見,就算有人贊同或反對都必須說點真知灼見,免得滿朝都是子曰詩雲的詞句亂飛,讓人听得頭暈最後于事無補。皇上說要討論民選官的事,不知道皇上有沒有什麼想法?臣的意思是說皇上有沒有已經定好的主意?」
天啟一听斷然搖頭說︰「開始說了就以平等與自由為準則,有了這準則朕沒有其它話,全部讓百姓自己去做,你們的職責就是想辦法找了經驗和不足。在民選官一事上你們只需要記住自由與平等為準則,讓朝廷和百姓上下一致受益為目標,這就是朕的所想沒有一點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