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疲憊的步子回到房間，想也不想就撲倒在床上，把頭埋在被子里，羽絨的味道代替了一直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兒，我忍不住使勁吸了兩口，突然想起來裙子上的血跡，會弄髒人家的床吧，又趕緊一下子跳起來，然後走到衣櫃旁邊，從里面拿了一件藍色的棉質睡衣走進洗手間。
鏡子里的我臉色很蒼白，看不出血色，我使勁用手捏我的臉頰，並用力揉了幾下，才終于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紅色，這時候裙擺上的血也干了，顏色依舊很鮮紅，不再黏乎乎地粘在腿上，我想洗個澡，不然就這樣換上干淨的衣服也會覺得不舒服的，就讓蕭晨多等一會兒好了。把睡衣掛好之後，我拿了一個小盆把剛換下的裙子用冷水泡起來，血只有用冷水才洗得干淨。洗澡水已經放好了，我迫不及待地跨進浴缸里，一股溫暖的蒸汽瞬間讓人心情好了很多，這樣一天下來，真的好累啊，我閉上眼楮靠在浴缸壁上，此刻什麼都不願意去想了，只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泡個澡，其他的先給我去到九霄雲外吧，我輕輕地搓揉著身體，現在估計已經快十二點鐘了吧，一會兒還得去蕭晨那里，今天真是悲喜交集的一天，喜的是我的愛情終于朝著我希望的方向在發展，悲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在我眼前黯然離去，不過不知道杜哲銘現在在哪里，一會兒得給他打個電話……
「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人隔千里路悠悠，未曾遙問心已愁，請明月代問候，思念的人兒淚常流，月色蒙蒙夜未盡，周遭寂寞寧靜……」
隱隱約約竟然听得一陣細微的歌聲飄進耳朵里，听得出來是年輕女子的聲音，唱得很慢，慢得每一個字每一個音調都拖得很長，聲源應該是比較遠的地方，斷斷續續不怎麼听得清楚，不知道是誰會在這麼晚唱這種老歌，雖然好听，但是在這寧靜的夜里顯得有點淒涼。仿佛是中了魔咒，我忍不住想知道是哪個女子有如此沉重濃厚的相思，在這寂靜的夜里如泣如訴，我睜開眼楮站起身來走出浴缸，擦干身體套上睡衣，尋著聲音的方向從通往陽台的小門里出去，來這里這麼幾天，我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里，外面還是很冷的，跟屋里完全是兩個世界，一個是溫暖如春，一個是陰風刺骨，我想回去拿件外套披上，一轉身竟然不見了溫暖的房間，一堵光禿禿的牆壁立在面前，似乎有點熟悉感，這地方……再回過頭去，果然是在莫氏祠堂的正堂門前。我是在做夢麼？但是依舊靈敏的感官又在提醒我此刻是真的存在著。這時候已經完全能听清楚那歌聲了，我的腳步不由自主地繞過正堂往後院走去，有昏黃的燈光，那一簇竹子的影子映在後院的圍牆上，歌聲越來越近，我也已經置身于後院了，不同于上次見到的破敗景象，現在這里就像舊時候普通人家的後院，干淨平整的泥巴地，在黃色的燭光下也呈現出微微的黃色，不見了上次來看見的遍地荒草的遮擋，原來從前面到這里是一條一米左右寬的鵝卵石道路，在石桌旁邊分岔，石桌和水井分別是兩個終點。
一個女子，頭發梳成一個歪歪的髻服服帖帖地貼在耳後，窈窕的身段在紅色旗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美好，腰肢盈盈可握，仿佛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斷似的，修長的腿從旗袍側邊的開口處微露出來，雪白如玉，她穿了一雙黑色的布鞋，在地上踩不出聲音，步履輕盈，一步步之間風姿綽約，味道無窮，只見她的一雙縴縴玉手正從石桌上的一個小匣子里拾出一小戳茶葉放進茶壺中，再把茶壺擺在已經升好的小炭爐上。她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歌聲正是從她口中傳出，她好像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只是專心地泡茶、唱歌，我不忍打擾，便準備轉身回去。
「既然來了又如何要走得怎麼急？茶都煨上了，快過來烤火。」她原來已經看見我，見我要走便停止了唱歌急步上來拖住我的胳臂留我，她的聲音和歌聲一樣，清澈到了極致，只見她翹首望我身後，似乎在尋找什麼卻沒有結果，她的臉上有點失望，轉而把目光看向我，近了看她，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一張巴掌大的瓜子臉上一雙大眼楮清透見底，淚水滿盈，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一不小心那些珍珠般的淚滴便要掉下來似的，我是個女人，看見這副容貌也忍不住動容，只得任她拖了我的手，走到石桌旁坐下。
「這是阿爹前些時日去洞庭做生意特地給我帶回來的碧螺春，我自己都沒舍得喝，就一直等著你們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腋下的扣子上次扯下一條白絲手絹，放在茶壺耳朵上，然後用右手輕輕把茶壺抬起來，左手中指按在茶壺頂上，呈蘭花指狀，然後把茶倒在一個茶杯里遞到我面前，出于禮貌，接過茶杯的時候朝她點點頭，並且說了一聲謝謝。
「只是幾日不見，你還跟我客氣起來了，小嫣，再過三日等到臘月二十八就是我十九歲生辰了，到時你可否知會雲哥一聲讓他來見我一面？」她在我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本來凝視著我說話，說到這里嬌羞地低下頭去擺弄手里的手絹。
「呃，小姐，我……」雖然一頭霧水，但我斷定她是認錯人了，正準備開口解釋，她又繼續說到，
「說了多少遍不要叫我小姐，早說過我們姐妹相稱便是，不要管什麼世俗規矩，甚是生疏。」她的眼楮真的很美，長長的睫毛下，靈動的眼眸炯炯有神，這麼一雙美目盯著我看，我有點不好意思，干咳了兩聲之後端起茶杯開始喝茶，她「咯咯」笑起來，聲音像風鈴一樣悅耳動听，也像口里的香茶，所到之處一片清新自然。
「這茶壺」放下茶杯的時候，我注意到了她用來煮茶的茶壺，竟然跟在石玩店看見的一模一樣，暗紅色的壺身，一只金色的鳳凰似乎要從上面跳出來，我不解地看著茶壺，又不解地看著她，她也被我的舉動弄得有點莫名其妙，拿起茶壺左看右看，然後說到，
「這不是上次你來時雲哥托你帶來送我的麼？我一直好好保管，沒有什麼異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