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產科。
柔杏坐在候診區,看著顯示的燈號,撫著隆起的肚子,今天是要確定她懷的是男胎還是女胎的關鍵時刻。
因為她的又愛又怕,導致她多拖了兩個月才決定要知道孩子的性別。
一連生了兩個女兒,當再度幸運懷孕時,她真的希望能為文家生下一個兒子!
可……卻怕第三胎一樣是女兒……當然生女兒不是不好,只是,女兒她有了,卻沒兒子啊!她想為心愛的男人生一個兒子,讓文家可以繼續傳宗接代、永續下去。
說起她那兩個女兒,一個宛如天使般甜美動人乖巧又懂事,另一個卻像惡魔似的愛調皮搗蛋,頻頻考驗她的脾氣忍耐度。
希望這第三個孩子可以像她的大女兒一樣乖巧懂事,可千萬別像她的二女兒一樣讓她頭痛不已啊……
她瞄了一眼自己的號碼牌,再過三號就輪到她了。
環視整個候診區,每個座位都被坐滿了,有的孕婦偎在老公懷里,無限甜蜜。
看著別人甜甜蜜蜜,她卻只能輕輕的嘆口氣。
她老公載她到醫院門口後就放下她,然後載著兩個女兒到附近的麥當勞吃速食餐,順便等她看完診後打電話給他。
大女兒跟她來婦產科都會乖乖的坐在她身旁陪伴她,但二女兒卻會滿懷好奇的東看西瞄,坐不住,四處走動,還曾經差點走失,讓她無法安心。
柔杏輕撫著隆高的肚月復,小小聲的說,「寶貝啊……媽媽只要我的寶貝健康的出生、長大,不要搗蛋鬧事就好了……」
坐在她身旁的孕婦直直的盯視著她,看得她想要不注意都難。
因為,她一進入候診區,那位孕婦的視線就不斷的瞄過來了。
柔杏看了那位年輕的孕婦一眼,微笑點頭。
那位孕婦像得到百分百的勇氣般,湊近她,問道︰「我見過你……你是不是會玩『指月復為婚』?我听你跟一位孕婦談過……」
咦?她指的孕婦應該是淑美吧?那不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她緊張的看著柔杏,「我……我覺得你這個『指月復為婚』的點子不錯,我這一胎是女兒……」
她的意思該不會是想跟她肚子里的孩子指月復為婚吧?
柔杏又驚又愕,據實以告,「我這一胎是男是女還不曉得耶……」
柔杏听到顯示燈號轉換的鈴聲,抬眼一望,再歉意的看了看她,「輪到我了。」
「我在這里等你。」年輕孕婦眼里滿是期待。
柔杏廣結善緣,輕頷首後身影就消失在門的另一邊了。
等她出來時,年輕孕婦還在,而且等著她的消息。
「我這一胎是男嬰。」柔杏雀躍不已的說。
終於被她等到了……她終於為文家留了一個男兒了!
「太好了……」年輕孕婦為她高興,也誠惶誠恐的看著她。「我夫家姓梁。」
柔杏自信自己很有看人的眼光,她確定自己不會看走眼。「我夫家姓文,我叫柔杏。」
眼前的婦人柔弱可人,眼神清澈單純,說話溫柔細聲,柔杏深信她教養出來的女兒不會太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指月復為婚』。」
年輕孕婦怡凡受寵若驚,「真的嗎?你真的願意?」
「不然你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跟我先生確認一下。」柔杏覺得她也該尊重一下老公的意思。
她撥通手機後言簡意賅的訴說著原委,丈夫淡淡回她︰「你如果覺得不錯就依你的意思。」
結束通話後,她淺笑盈盈的看著怡凡,「我先生跟我都同意。」
「你……你們真的答應了?你不會覺得太冒險嗎?」怡凡高興卻又疑惑的問。
「我這一胎是男孩,再怎麼說,男孩子比較不會吃虧,反而是你,確定要讓你女兒嫁給我兒子嗎?你不能後悔喔!」
怡凡緩緩的訴說,幾年前她有孕在身時就听到淑美跟柔杏兩人旁若無人的興奮對話,覺得「指月復為婚」也是美事一樁。
可惜,那時她因為習慣性流產的體質關系,月復內的胎兒沒有保住。
在這幾年里,她陸陸續續又流產了兩次,好不容易,她現在才又懷孕,這一胎她很小心的照顧著,卻也因為先前的陰影十分的害怕。
她的婆婆跟媽媽不曉得從哪里听來的傳聞,提出要她為月復內的嬰胎婚配,只要嬰胎有了婚姻,就能平安生下。
於是,她就想到了柔杏,也想到了她曾提出、讓她心有戚戚焉想要跟進的「指月復為婚」。
其實她在婦產科跟柔杏不期而遇很多次,柔杏沒有注意到她,她可是都羨慕著柔杏能夠順利生產為人母親呢!
柔杏嬌笑著,輕撫她的肚月復,「放心,怡凡,你的女兒會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生下來的。我家兒子福星高照,他的福氣一定會分一半給他未來的新娘子的!」
「嗯。」怡凡笑中帶淚。
她是由衷的期望著能夠升格當媽啊!
於是,她們互留姓名跟電話,兩家人在之後也正式見過面,確認了「指月復為婚」的美事。
往後,只要需要去婦產科,柔杏一定跟怡凡結伴同行,兩人一起為她們的孩子祝禱祈福。
生產當天,當柔杏感到肚月復有規律的陣痛時,怡凡也被送進同一家婦產科。
柔杏生下足月的孩子,怡凡則是早產了一個多月……
※※※
浪漫的春日,晴朗的天際,悠閑的下午,正是出外踏青的好時光。
公園里,百花怒放、綠草如茵。
「哇……蝴蝶!好漂亮的蝴蝶……」
六歲的梁芯語雖是早產兒,但因在保溫箱里待到足月,以及梁母從小呵護照顧有加,臉頰紅潤,身體健康,正興奮的追逐著忽上忽下飛躍的美麗鳳蝶。
她一雙澄澈瞳眸笑彎成明月形,一張隻果臉蛋白里透紅,膚白似雪。她的肌膚光滑細致,天生麗質得找不到任何缺點,泛著淺淺嫣紅的櫻桃唇瓣向上彎起一抹半圓弧,嬌艷動人的腮頰明顯可見可愛到不行的小酒渦。
她的笑容很甜,很迷人。
文雪靜喜歡靜靜的賞花,看著爭艷的百花,她能夠一個一個說出它們的名字。
文采蘭直接躺在綠地上,看著天空中優游自在的白雲朵朵,一下子數數,一下子凝視著雲朵的千變萬幻,去猜測白雲變成什麼形狀,一個人猜得興味。
文耀威帶來了一顆足球,他在練習腿力,兩只腳互換的來回踢著球。
文母跟梁母相約帶著自家孩子一起出來走走,她們已經在一棵大樹下鋪好了長長的野餐布,各自從提籃中取出她們做好的食物。
文母做的是飯丸、壽司跟紅茶;梁母帶來她的手工餅乾、切片水果跟果汁。
她們喚著孩子們,等他們過來一起野餐。
大樹下野餐的氣氛熱絡,孩子們吃得津津有味,文耀威會跟文采蘭搶食物,孩子的笑聲、吵鬧聲,聲聲入耳,文母會喝止二女兒跟小兒子幼稚的行徑,梁母臉上堆滿了笑,拿了幾片自制的杏仁酥片到文耀威手里。
「吃吃看好不好吃?」
文耀威非常賞臉,毫不客氣的快速吃光,「梁媽媽做的手工餅乾最好吃!」
梁母听了心里一陣激蕩,心花朵朵開。
她慈愛的看了正在慢條斯理的吃著壽司的芯語一眼,雖然她只生一個就無法再自然受孕,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因為,她終於實現了能夠當媽的心願。
文采蘭吃飯丸吃得狼吞虎咽,嘴邊還有油條的屑屑,但她不造作的行為讓梁母很欣賞。
梁母看著文母的三個子女,很高興芯語沒有被他們排擠。
她本來怕沒有兄弟姊妹作伴的芯語會很孤單,但芯語卻能夠把文家當成她另一個家,把文耀威的兩個姊姊當成她的姊姊,梁母很高興。
孩子們吃飽後精力旺盛的繼續走走逛逛、玩玩鬧鬧,文母跟梁母把吃得完全不剩的餐盒收進餐籃里,兩人坐著閑聊。
在一陣陣輕風的徐徐吹拂下,伴隨著孩子們的童言童語歡笑聲,梁母的唇邊掛著一抹笑意。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無憂無慮,無拘無束,美好得宛如一幅畫。
「怡凡,你真的確定不告訴芯語嗎?」
梁母面色沉凝,輕輕點頭。「嗯。」
「你要不要再換一家大醫院檢查一下,或是去國外找名醫?費用我願意支付。」
梁母眼里盈滿感動,卻只是搖了一下頭。「不了,我想用剩下的歲月留在芯語身邊伴著她,我不想要化療,更不願意住進安寧病房里等死,我想要有尊嚴的活著,想要讓芯語多一些跟我相處的回憶。」
三個多月前,月復痛就一直困擾著梁母,原先她以為是小毛病不以為意,又懷疑自己是吃壞肚子過幾天就會好,直到月復痛情況愈來愈頻繁,她才發現此事非同小可。
醫生專業的為她做了一連串檢查,發現她已罹患大腸癌末期。
因為她的延誤就醫,癌細胞擴散到月復腔並發月復膜多處轉移……
這噩耗對她而言無疑是青天霹靂!
梁父帶妻子到全省各大醫院去看名醫,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她已是大腸癌末期!
與其讓家里愁雲慘霧,籠罩在一片悲愁之中,梁父尊重她的決定,不將這件事告知他們的獨生女兒。
文母臉色嚴肅,一針見血的告訴梁母,不讓她一直逃避問題,「現在癌癥已經不是絕癥,只要肯跟醫生配合,存活率很高。你不想看著芯語長大?不想看著芯語披上婚紗嫁給我兒子的畫面嗎?」
她想,她當然想!
只是,對於一連串的治療,她身心煎熬,她沒有把握自己能不能熬得過去。
她不願意開刀、化療跟電療,而且藥物的副作用會讓她滿臉皮疹,羞於見人,她也不要。
「怡凡……」文母苦口婆心。
「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梁母不願在這話題上多談。
「嗚……嗚嗚……」芯語從遠處樹下一路掩面奔跑而來,直到撲進了梁母懷里。
「芯語,誰欺負你了?」
「嗚嗚……」梁芯語只顧著哭,梁母溫柔的安慰著她,把她摟進懷里。
文母看著她走來的方向,在另一端,她看到了文耀威。
「耀威!」文母充滿威嚴的叫喚一聲。
文耀威漫步悠閑的走過來,「媽,什麼事?」
「你欺負芯語?」
「我哪有!」文耀威大聲喊冤。
「芯語,你別哭,告訴文媽媽是不是耀威欺負你了?」
梁芯語抬起可愛的圓臉,晶瑩的黑眸像黑曜石般閃閃動人,正閃爍著可憐兮兮的眸光。
「他……嗚……」她低下頭又趴回母親懷里啜泣。
文母兩手叉腰,「還說沒有?芯語哭得這麼傷心,一定是被你欺負了!」
「媽,她沒有說我欺負她,我根本沒有。」
「那你做了什麼好事?」文母兩眼直看著他,看得他心里發毛。
他唇角一扭,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我只是教她自然科學而已。」
文母眯著眼,「什麼自然科學?」
「就是讓她看一條在葉片上休憩的青色小蟲子,我在教她觀察生物,誰知道她馬上就嚇哭了。」他撇撇唇,一副「是她膽小,不干我的事」的表情。
「我要你跟她道歉。」文母要求道。
「我……」文耀威非常不想。
他的未婚妻這麼膽小怕事又這麼愛找大人撐腰,讓他不爽極了。
「沒關系。」梁母溫柔一笑,「是我們家芯語自己膽小,耀威要教芯語觀察生物是好事,不是他的錯。」
「梁媽媽,你最好了!」文耀威揚起笑臉,真誠迷人。
梁母看著文耀威,心里對這個已經指定好的未來女婿滿意極了。
兩人雖然同齡,而且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個性卻是大大的不同。
她家芯語單純愛哭是事實,不論她多喜歡耀威的內斂聰穎,那都不是芯語的個性。
所以,她想了一個好方法,就是讓耀威可以保護容易受人欺侮的芯語,她才會放心。
「芯語,不要哭了。」
梁母幫她擦擦眼角的淚水,看著她哭後紅撲撲的臉頰與亮晶晶的明眸,輕聲說道︰「哭是無法解決事情的,要學會用頭腦里的智慧去做事情,你才會進步。」
「媽……」她抽抽噎噎,「我怕……毛毛蟲……」
「你什麼都怕,是無法成就大事的。」梁母面罩憂愁,「要堅強一點,勇敢一點,大膽一點,媽想要這樣子的芯語。」
梁芯語默默無語的凝視著母親,半晌後,偎進她懷里撒嬌,「芯語有媽媽就什麼都不怕了。」
梁母的眼里頓時凝滿了愁緒,似要載不動般……
文母在旁看著,心里只能直嘆著氣。
文耀威不懂大人們為何臉上滿布憂傷,但他卻敏感的察覺到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
後來,梁母為了女兒願意嘗試化療,只是日漸消瘦的身子是騙不了人的,瘦到最後只剩皮包骨,被病魔摧殘得不成人形。
在梁芯語八歲那年,梁母往生了。
梁父為了辦理妻子的身後事,身心俱疲,忙得一團亂。
梁芯語被寄放在文家過夜,她把自己蒙在棉被里足足哭了一個晚上。
文耀威一直听到她斷斷續續的哀泣聲,听得心都酸了。
他被大姊、二姊推進房里,坐在床邊一手放在她的背上安撫她,一直陪伴著她。
「嗚嗚……媽……不要丟下我……嗚嗚……」
她抽抽噎噎的哭啼啜泣著,淚流滿面,掩在被下無人看見。
「不要哭了,梁媽媽不會希望你哭壞身子的。」
「走開……你走開!不要理我……你會欺負我!我要我媽,我要我媽……」梁芯語哭得更傷心,淚水掉得更凶了。
文耀威輕呵口氣,內心百感交集,喉頭泛酸。
他很想凶她,兩眼直直瞪視著隆起一團的被單,不斷地深深吸氣。
「你只會哭,哭就能夠把梁媽媽喚回來嗎?」
他大力的掀開被單,看著被單下縮成一團不斷顫抖背對著他的小小身軀,他的胸口驟然一抽。
小小年紀的他不懂那是該如何形容的感覺,只感到胸口悶悶的,不舒服。
被單不見,光源立現。梁芯語的雙眼濕潤凝著淚霧,一時間看到刺眼的光線只覺得懼光。
她伸手擋在眼前,一副嬌弱惹人疼惜的模樣。
文耀威很想罵她一句「愛哭鬼」,可話到嘴旁,他又吞了回去。
見她全身瑟縮戰栗,淚水又滑出眼眶,他的心里竟感到不忍。
「不要哭了!」他的語氣輕柔卻堅持,把被單蓋在她身上,露出她的頭臉。
「我要我媽……媽……我要媽……」她的唇瓣不停張合,激動的叫著,紅腫的眼眶又匯聚出兩行新淚。
她不喜歡生離死別,那種快要斷腸的痛楚與深層的恐懼讓她全身止不住的打顫。
見她瑟瑟發抖,蒼白的臉上全是淚痕與淚珠,楚楚可憐,一股難得的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文耀威捺著性子,更加溫柔的勸慰著她,「你媽媽雖然不在了,但她的靈魂一定正在看你,她如果看到你一直哭,她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我媽在哪里?媽……媽……」她張著雙眼,在房間里認真的梭巡,「媽……我沒有看到我媽……沒有看到!你騙人!」她掄起小小的拳頭往他身上打。
小女孩的拳頭沒有什麼力道,文耀威讓她打,沒有閃躲。
他伸出雙臂把她摟進自己的懷里,以連他都想像不到的溫柔聲音與溫柔動作輕輕抱住她,「不要哭……梁媽媽不在了,還有我在。以後我會保護你。」
他好溫柔……
她感覺心口有一股甜蜜與倍受呵護的感覺不斷升起。
可──
她扁扁嘴,沒忘記曾經吃過他的虧。
「不要……你會欺負我……」她不斷的掙扎著。
她才不要他抱……她才不要他保護!她怎麼知道他會不會故意騙她?
「我不會了。」他淡淡的給了承諾,抱得更緊。「只要你沒有錯,我絕對不會故意欺負你。」
「我本來就沒有錯!」梁芯語仍繼續扭動著。
「那就好了。」他溫柔的嗓音像一道暖流般滑過她的心坎里。
她的掙扎愈來愈小了,最後,她歇息在他溫暖的懷里,汲取著他的體溫。
他的體溫好溫暖,好有安全感……像恆溫不變的暖爐般讓她眷戀。
她喜歡這個懷抱,喜歡……
她的哭聲愈來愈小,只剩淚水無聲無息的流……
在他一聲聲、一句句的慰藉下,最後連眼淚也不再流了。
「你說的……不能欺負我……」梁芯語耿耿於懷這件事,哽咽地說道。
「不會了。」他的語氣加重。
這是他第一次給予的承諾。
她會記得一輩子的……
天亮時,他們被發現睡在同一張床上,兩個人都睡得好安心,梁芯語的唇角還掛著淡淡甜甜的笑弧……
「哈……哈啾……哈啾!不……你不要過來,我不想把我的感冒傳染給你。」
梁芯語一手捂著口鼻,一手在身前急急的揮趕著。
文耀威微蹙起眉心,他根本就不怕這小小的流行感冒。
「你身體虛弱,不應該感冒。」
他把她小小的身子抱住,學著他母親的方式將額頭靠在她的額心上。
他的五官就近在她面前,她的臉頰不禁泛著紅暈。
一會兒,他退開身子,看著她的臉,感到不解。
她明明沒有發燒徵兆,為什麼她的腮頰那麼的紅?
「哈……啾!」猛地,一個突來的噴嚏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打出來,口沫橫飛地奔向近在咫尺的文耀威。
他閃避不及,左頰上有她的唾沫一滴。
她尷尬害羞的從口袋里取出一張面紙急急忙忙的要幫他擦拭掉口沬痕跡,嘴里喃念有詞,「對不起、對不起。」
他一定覺得很髒……
她把頭垂得低低的,連看他一眼也不敢,就怕他的不屑與鄙夷會讓她更加的唾棄自己。
文耀威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從她的臉上也一覽無遺她誠心誠意的道歉之意。
他沒有絲毫責怪她的意思,一動也不動的任她溫柔的輕擦他的臉龐。
「把頭抬起來。」他沒有對著頭皮說話的習慣。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低聲囁嚅道︰「我怕……」
「怕什麼?」他覷視著她。
「怕你……生氣……」她的聲音模糊,更小聲了,但仔細聆听的他還是听到了。
「你不抬起來,要我一直跟你的頭皮說話,我才會生氣。」
「喔……」她慢吞吞的輕抬起頭,一張稚女敕可愛的臉蛋早已暈酡如一顆紅潤的隻果般可口甜美。
她的可愛與對他的在意讓文耀威微微揚笑。
不知道他在笑什麼的梁芯語喜歡看他笑,不知不覺的跟著他一起笑。
兩抹酒渦在她腮頰間若隱若現,蠱惑人心,純真迷人。
「哈啾──」再一個噴嚏從她嘴里噴出,他被噴個正著,臉上笑意全無。
「梁芯語!」他咬著牙冷冷的出聲。
「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梁芯語知道他動怒了,嚇得臉色發白。
「我……」他深呼吸,快速抹去臉上的唾沫,「我沒有生你的氣……」才怪!
「啊……不要……」梁芯語見他臉色大變,趕緊逃跑,邊逃邊叫。
她的呼叫聲引起文家人的注意,不只因為她是文家的小客人,更因為她是文家未來的唯一媳婦,文母可不容許文耀威藉機耀武揚威嚇跑她。
文耀威只是想要讓她知道「打噴嚏前要捂住口鼻」與「打噴嚏不要對著對方的臉」這兩件禮貌常識而已,但他來不及說出口,就看到文采蘭與文母護著她,一臉不以為然的看著他。
他什麼都沒有做啊……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梁芯語被文母帶到了客廳吃零食跟喝熱飲,而他卻莫名其妙被罰站。
當晚,他發高燒,燒了又退,退了又燒,隔天,他沒辦法去學校上課,到醫院一檢查他得了B型流感,得在家里休息一周才行……
而梁芯語只是一個小小的類感冒,喝足了熱飲、休息夠了,不用看醫生也不用吃藥就因自身有足夠的免疫力而痊癒了。
哪像文耀威,咳得快咳出膽汁,發燒反覆,燒得頭暈目眩、頭重腳輕,忽冷忽熱,身體吃不消。
一周之後,梁芯語活蹦亂跳,活潑討喜;文耀威病懨懨、瘦了一圈,臉上還戴著口罩斷續輕咳。
梁芯語一臉歉意的跟文耀威說︰「對不起,是我把感冒傳染給你的。」
「咳……」文耀威跟她保持距離,想開口,咳意升起,只能先咳。
文母安慰梁芯語,「芯語,你真乖真善良,文媽媽告訴你,你的感冒跟耀威的感冒不一樣,所以不是你傳染給他的。」
「文媽媽……耀威看起來好難受,他可以把感冒傳染給我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不行,千萬不行!」文母慌忙拒絕她的異想天開,「你看你的身子多柔弱,耀威是男生,他生點病沒關系,而且他快好了。」文母輕趕著耀威,「你回房間休息,才能快點好。」
「咳……」他哀怨的瞄了一下母親,咳聲難止。
文母是怕他真的把流感傳染給梁芯語,雖然他快好了,但還未完全康復,跟梁芯語「保持距離,以策安全」才是王道。
看著文耀威孤寂的背影,梁芯語的心里充滿歉疚。
她沖向他,把手上的紙袋交到他手上,「祝你早日康復!」里頭是她做的一千只紙鶴,希望能為他帶來幸運。
文耀威愣了一愣,心里淌過一道暖流,瞬間溫暖了他的心,他的兩眼也霎時變得炯炯有神。
她滿臉燥熱,羞澀的垂下眸,一溜煙的挨到了文母的身後躲藏。
文母看著這一幕,兩個小孩間的情感是如此真誠又如此單純,美好得像易碎的琉璃。
芯語喜歡她家耀威……
耀威也喜歡著芯語!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她希望這個好的開始能不斷延續下去,等他們都長大了,到了適婚年紀了,她會幫他們辦一個美麗的婚禮。
怡凡,相信我!文母的心中有著堅持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