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莊健瞪著眼楮瞅著魏世坤,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甭瞪我,就是那麼回事。」魏世坤擺出一副非常扯的表情,「李夢田要帶著這二百多號學生三十條槍佔山為王,當胡子。」
「太……扯了吧。」莊健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個看起來彬彬有禮而且非常有智慧的那個李夢田居然做出如此決定,他實在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只好用「太扯了」三個字來概括。
「他到底怎麼想的?」莊健接著追問。
「不知道。」魏世坤撇撇嘴做出一副你問我我問誰的表情。
「他怎麼想到當胡子呢?」莊健陷入沉思,無論是在什麼時代當土匪絕對都不是最佳選擇。一年前結束的中原大戰徹底瓦解了整個中**閥割據勢力,已經不再是清末民初,軍閥混戰的那個年代了。當下中國正處在民國時代發展的黃金時期,雖然有內憂外患,但是社會的發展絕對可以用飛快這個詞來形容。在這個全國經濟充滿活力,政治越發穩定的年代,上山當土匪無疑是一種非常不靠譜而且風險極高的選擇。或者,李夢田是要帶著大家到日寇佔領區當愛國土匪?那不就是傳說中的義勇軍?就憑區區二百多號沒拿過槍的學生去跟那些訓練有素的日本鬼子打?那跟尋死有什麼區別?
「不行,我去找李夢田談談去。」莊健起身就要走,可是虛弱的身體軟的厲害,還沒等邁開步,就又趴下了,幸虧魏世坤就在身邊,一把就抓住了,這才沒有摔到。
「你先別急啊。」魏世坤趕忙安慰道,「即使你現在是活蹦亂跳的,你也找不到李夢田。」
「怎麼?」莊健又被說愣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上升到腦袋里。
「他帶著幾十個人下山去做生意去了。」魏世坤低下頭不敢直視莊健的眼楮小聲說,可以想象,這種「生意」是多麼的難以啟齒。
莊健聞言呆呆的坐下,什麼生意?土匪的生意,那還用說麼?無非就是搶劫,綁票。前些天還跟綿羊似的學生,怎麼才幾天的功夫就能變成這樣呢。可是他們是學生啊,這個時代二十來歲的青年學生受到過基本上完全的教育,相對于大多數文盲人民,這些學生堪稱是精英教育的果實。有的學習過中國的傳統國學,有的學習過物理化學,有的學習過政治經濟,還有的學習過土木工程……可是這麼多種類的學科沒有一種是教人如何當土匪的。同時,莊健很清楚,學校的教育與宗教有一點相似之處,那就是教人向善。莊健小時候上小學,學過一門課程,叫做「思想品德」。現在這個民國時代,是不是有這麼一門課程他不知道,但是至少應該有類似的教育內容。那些受到過多年思想與科學教育的青年精英們,居然剛剛出了校門,就開始作惡,並且是最不可饒恕的那種惡。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這些學生這麼快的就變壞?
「哎……你說話啊……」魏世坤見莊健呆坐不動連眼神都直了,嚇了一跳,趕緊用手指捅捅他,「你沒事吧。」
「嗯……我在想……」莊健看了看魏世坤幽幽的說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帶領大家當土匪?」
「具體他怎麼想的我不知道。」見莊健沒被嚇傻,魏世坤放心了,「但是我覺得他有些話說的也對。」
「什麼話?他怎麼說的?」莊健歪著頭仔細听著。
「他是這麼說的。」魏世坤站起來,學著李夢田的語氣說,「咱們現在都是見不得光的人,都是有家不能回。軍隊見到我們要剿,警察見到我們要抓,政府見到我們要殺。我知道,咱們這些學生在家還都是乖寶寶,不能說沒犯過錯,可都沒做過惡。可就是咱麼這些沒做過惡的人,今天在所有人眼里都變成十惡不赦的罪人,想好好的生活,那是門都沒有了。在熱河這片地方,我們已經不可能做官或者經商了,甚至找塊地方開荒種地都不可能了。即使你最後當乞丐,被人認出來,一樣是被抓起來的命運。我們現在就是被逼上梁山的好漢,不扯大旗上山,已經沒有活路了。」
「嗯……」莊健點點頭,不得不承認,李夢田這些話說的很有道理,至少他們這些學生還干掉了二十多個士兵呢,手上怎麼說也沾了血案。可是即使這樣,也不應該當土匪啊。好吧,退一萬步來說,即使當土匪,不同于那些活不下去的沒有飯吃的真正的流民,這些只會念書的乖寶寶會當一個合格的土匪嗎?也許,真由著他們胡亂指揮,用不了幾天,剛剛豎起來的旗子就得被剿。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李夢田都已經帶人去做「生意」去了,再去糾結當不當土匪已經沒有意義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教育這些學生如何當一名合格的土匪,至少不能輕易的被軍隊圍剿掉。
「那麼他是怎麼安排的?」莊家再次抬起頭來追問。
「就是把咱麼這些人劃分成兩個連,一個警衛班,一個後勤炊事班。」魏世坤接茬道,「李夢田自任學生救**少校營長。」
「具體怎麼劃分?都有什麼職能?」莊健又問下去,接著啞然失笑,「救國學生軍?真虧他想的出來,還好沒給自己起個什麼大帥這麼俗氣的稱呼頭餃。」
「嗯,一個連一百二十人,分成十二個班,四個排,每個班包括班長在內十個人。另外每個連另設連長一人,排長四人。」魏世坤給他解釋道,「一個警衛班十個人,全配槍,由李夢田自己帶隊。後勤炊事班就是打雜的,我是班長,哈……」說完,魏世坤還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
「警衛班就用了十支槍,一共才三十把步槍啊。」莊健感嘆道,「難道兩個連分那剩下的二十把?」
「嗯……」魏世坤點頭,「你說對了,一個連十把槍,後勤炊事班沒有槍,只有鍋碗瓢盆。」
「警衛班都是什麼人?」莊健問。
「警衛班那十個人都是跟他關系比較近的。」魏世坤嗤鼻道,「再加上兩個連長都是原來跟他睡在一個鋪上的。」
也難怪魏世坤不痛快,這些學生剛剛被抓來的時候,一共二百八十三個人,分別睡在十五間低矮的土坯房里。而這李夢田將警衛班十個人連長兩個人,一共十二個人全都是用自己一個房間出來的,典型的用人唯親。
「那其他的人呢?」莊健也冷著臉問,「還有八個排長,二十四個班長呢,這回他那屋里的人數總不夠了吧。」
「嗯,他們屋里就一個不招他待見,沒有給他個官當。」魏世坤說,「他們屋還出來三個排長。」
「哈……」莊健被氣樂了,「還剩五個排長二十四個班長,都是誰啊?」
「大多都是都是這次參加過前幾天晚上那次‘兵變’行動的。」魏世坤撅著嘴說道,「你,任志強,劉明利,都是排長。嗯……都在一個連里頭,連長不用說是李夢田的人叫王友德,剩下那第四個排長也是李夢田的人,叫張學寨。」
「張學寨?」莊健又樂了,「怎麼起這麼個名字?」張學寨啊,那不就是張學良的山寨版麼?不過不能說出來,這年頭,誰知道山寨版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這個名字咋了?」魏世坤不明白莊健為啥會樂。
「沒事……」莊健擺擺手岔開話題道,「這個張學寨是誰,我咋沒印象呢?」
「哦……我開始也沒印象。」魏世坤解釋說,「他沒參加咱們的‘兵變’,就因為跟李夢田的關系不錯才當的排長。」
兩個人正在愉快的交流著,突然砰的一聲,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任志強快步走了進來,看到坐在通鋪上侃侃而談的莊健,立刻裂開嘴樂了,「你小子總算是醒過來了,這兩天可急死我了。」
莊健任由他摟住自己的肩膀,感受著這純真的情誼,然後也笑著說︰「其實還想多睡幾天的,這不是怕你急出病來,只好先醒過來了。」
「醒過來就好……」任志強用力摟了樓他肩膀,「前幾天還真擔心你挺不過來了。」
「放心吧,你還沒死,我怎麼舍得死。」莊健哈哈大笑,「怎麼?當了排長了?」
「屁!」任志強撇著嘴︰「什麼排長啊,三十個人再加上我這個排長一共就兩條槍,子彈就給一百發,都不大家夠練槍的。你說這個排長當得……」
「你小莊子不也是排長嗎?跟我一樣,三十一個人一共兩條槍,哈……」任志強頓了頓,接著又說,「你醒過來就好,這兩天我有事都不知道跟誰商量去。」
「咋的了?」莊健問。
「還能咋地?你不也知道了,咱都成土匪了。」任志強嘆了口氣,「而且第一票‘生意’就弄砸了。」
「咋地了?」莊健當然知道這些學生不是干土匪的料,可是沒想到一開始就弄砸了。
「李夢田回來了,去了四十個人,回來七個。」任志強說,「全都帶傷……」
「啊?!」魏世坤吃了一驚,騰的站了起來,「啥時候的事……啥時候回來的?」他是整個營地里唯一的「醫生」,有人帶傷,就必須他出馬了。
「他們剛才回來的。」任志強說,「有兩個人是給抬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