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是個勤勞的好姑娘。
自從六歲那年,她失去了父親,家里的生活就一年不如一年。這十年來,母親帶著她含辛茹苦,以給人縫補衣服,漿洗衣服弄點辛苦錢,總算是把她拉扯到了十六歲。而紅玉本身也很懂事,從小就幫著母親一起干活了,雖然生活的重擔早早的就壓在了她的肩頭,但卻並沒有使她的成長受到什麼耽誤,反而因為大量的勞動,使得她出落成為一個健康而靈秀的大姑娘。
現在的紅玉,變成了一個勤勞而美麗的好姑娘了。
姑娘大了,除非是那種實在見不得人的,自然都會有人上門提親,更何況紅玉是一個如此漂亮而勤快的姑娘?但是,她這些提親的她卻一個都沒有見……也不許她的老媽見。
因為,鎮上有個小伙子很不錯。
小伙子名叫鄭一凱,是個孤兒,從小沒爹沒娘,是靠吃百家飯長大的。但是,這個小伙子濃眉大眼的,雖然不算是非常帥,但也很耐看,更重要的是為人還算本分,也很勤快,是個值得依靠的人。
小伙子說過,等到他賺夠彩禮錢,就會來提親的。每到想起他,紅玉的臉上都會洋溢著幸福與羞澀的笑容。
今天的紅玉也不例外,她正扛著一大捆柴火,從山上砍柴回來。雖然肩頭的大捆柴火很重,但紅玉的腳步依舊很輕快,她一邊想著小伙子的好,一邊哼著朗朗上口的二人轉,一邊面帶笑容的回到了家門口。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一個用柴棒架的帳子圍起來的小院子,院子里還有一間用土坯建起來的小房子。但是這間房子在稍微有些家底的人看來,是不能稱之為房子的,只能叫做窩棚。
窩棚的四面土坯牆因為多年的雨水沖刷都開裂透風,茅草搭建的房頂也會漏雨。住在這樣的房子里,可以說,她的家真的是一貧如洗。雖然很窮,但是紅玉還是個很樂觀的姑娘,樂觀不僅僅表現在她的苦中作樂上,她還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她一直都深深的覺得,貧窮是暫時的,只要經過自己勤勞的雙手,一定可以改變,一定可以過上吃飽穿暖的生活。
紅玉從帳子搭成的院子門口繞了進來,依舊哼著歌,放下背上扛著的柴禾,猛一抬頭,卻發現,自己家屋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來人就是鎮上劉財主家的管家,一個姓申的老家伙。這個申老頭,約莫五十歲左右的年紀,留著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身體非常瘦,幾乎就是一層皮包著骨頭架子而已,也許是因為瘦的關系,他的一雙死魚眼都突了出來,讓人擔心會不會隨時掉出眼眶。
而此時,申老頭的那雙突出的死魚眼正死死的望著紅玉,甚至連眨一下都舍不得的樣子。紅玉剛剛放下柴捆,抬起頭卻與申老頭的目光踫到了一起,她不過一個十六歲的姑娘,被一個老男人這麼死死的盯著,頓時覺得臉上發燒,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怎麼辦好了,只好求援似的目光越過申老頭,朝他身後的自己的母親望去。
母親卻是朝她猛打眼色,臉上一副非常焦急的樣子。紅玉朝母親遞過一個詢問的眼神,母親卻朝著山上的方向努了努嘴,紅玉立刻會意,轉身拿起柴刀,喊了一嗓子︰「娘,我再去砍一捆回來……」說罷,就頭也不回,逃命似的跑了。
一直跑到山頂上,紅玉才停下,雙手支在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剛剛申老頭那火辣辣的目光讓紅玉的心亂如麻,雖然剛剛十六歲,但對于這種色迷迷的目光意味著什麼事情,她還是懵懵懂懂的了解一些。同時她也明白了自己母親就像展開雙翼保護小雞的老母雞正在保護著她。
等到呼吸稍微平復了一些,紅玉伸出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汗津津的額頭,又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一時不敢回家,卻也不知道去哪里,只好照著母親的吩咐,在山上等候。過了許久,紅玉感覺時間像過了半年那麼長,母親才滿懷心事的來到了山上。
「小紅……」母親朝自己的身後又望了一眼,確定沒有人跟在後面,才開口道︰「這里咱們再不能住下去了。」
「為什麼啊,娘?」紅玉問︰「咱們這麼多年不都住的好好的?」
「哎……」母親能說什麼呢,有文化的人都說懷璧有罪,咱家里有個俊俏的閨女也成了罪過了嗎?
「申老頭那個老不死的……」母親欲言又止,她實在是說不出口︰「他已經糟蹋了好幾個大姑娘了,去年,鎮東頭的蕭家閨女就是被他糟蹋死的。」
「啊!蕭妹妹……死的時候……還不到十三!」紅玉吃驚道︰「我一直以為她是病死的呢!」十六歲的姑娘當然明白她母親所說的「糟蹋」是什麼意思,她驚訝于,那個餓死鬼托生的申老頭,居然連尚未成熟的女孩子都不放過!
「所以,你今天必須趕緊走。」母親輕撫著紅玉的臉頰,就好像一位杰出的藝術家,撫模著自己多年來精心雕琢的一件完美的雕塑︰「今天,你也看到那申老頭那副惡心的樣子了,他也看到了你。」
「好,那麼我們一起走嗎?」紅玉也捧著母親正在撫模著自己臉的手天真的問。
「娘……就不走了。」女人遲疑了一下,堅定的說︰「把閨女嫁到外地去,我這個做娘的還用跟閨女一起走麼?」
「嫁到外地?」紅玉不明白,忽閃著她那雙大眼楮迷惑的問。
「鎮上不是有個叫鄭一凱的小伙子麼?平時看你們也不錯。」女人撫著閨女的長頭發,慈愛的說道︰「我這就去找他,讓他帶你一起遠走高飛。」
「就是鎮南頭的那個鄭一凱?」紅玉紅著臉羞答答的問︰「你是說我跟他走麼?」她的眼前浮現出了
「是啊,等你走了,申老頭再找來的時候,我就說你嫁出去了。」女人撒謊安慰女兒道,這樣的謊言也就只能夠蒙騙她這個涉世未深的閨女了。人老成精的申老頭自然不會相信,但母親怎能告訴她?女人已經打定了心思,跟閨女一起走的話,自己積勞成疾的身體能否撐得住都是小事,關鍵拖慢了閨女的行程豈不是得不償失?至于自己這輩子,她早就看淡了,只要閨女少吃點苦,即使要了她的命又算什麼?
又是連哄帶騙的說了一會,紅玉才勉強答應了,女人才急急火火的趕回鎮里,去找鄭一凱那個小伙子去商量了。
紅玉等到幾乎天黑,鄭一凱才滿頭大汗的趕到了。
鄭一凱滿頭大汗,不僅僅是因為著急爬山的緣故,他的背上還背著很大一個包袱。包袱里邊裝著他自己的衣服和紅玉的衣服。鄭一凱的衣服是一身嶄新的馬褂和夾襖,是紅玉的娘抓時間給他縫的,本來是打算在定親的時候算是嫁妝,但是,似乎等不到那天了。
而紅玉的衣服就簡單多了,紅玉娘隨便回家將紅玉的衣服往包袱里一包,就全拿了來。當然,衣服里還包著一個小小的布包,紅玉娘存的那一點點銅圓都一股腦的包在了里邊。
「小紅……」鄭一凱擦著汗招呼道︰「等著急了吧。」
「……沒……」紅玉蚊子一樣的聲音在喉嚨里滾動了一下,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對于她這樣一個從來沒有獨自出過家門的女孩子來說,離開母親,就意味著要把自己完全托付給面前這個男人了。
他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嗎?
紅玉的心里沒有底,她下意識的朝鄭一凱的身後張望了一下,當然,並沒有發現母親的身影。
「我們走吧……」鄭一凱拉住了紅玉溫軟的手,輕聲的說道。
以前不是沒有與他拉過手,但今天,紅玉知道,今天的這次拉手和往常是不同的。她又朝身後看了一眼,然後低頭道︰「我娘……她不來了嗎?」
鄭一凱點點頭︰「今後就是我照顧你了。」
紅玉的眼楮濕潤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以後再很難見到自己的老母親,還是因為背井離鄉遠走他方,或者是因為面前的這個還算耐看的小伙子。
「娘……閨女要走了,到很遠的地方去了!」紅玉站在山頂上,迎著並不柔和的山風,面朝鎮子的方向,雙手攏在面前,大喊道︰「娘……你要保重身體啊,過段時間,閨女會回來看你的!」
「別擔心,過一段時間,我們就會回來的。」鄭一凱伸手慢慢將紅玉眼角的淚滴抹了下去,溫柔的安慰她說道︰「等我努力賺些錢,咱們就把娘接過來,我照顧你們倆。」
鄭一凱說完了,伸手將紅玉攬在懷里,輕撫著她的背,慢慢的安慰著。紅玉趴在他的懷里,將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抽泣了好一會,才慢慢紅著眼楮抬起頭來。
紅玉不但眼楮紅了,她的小臉也是紅撲撲的,她從來就沒有跟任何一個男性如此接近過,往常與鄭一凱在一起,最多也就是拉拉手而已。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紅玉紅著臉,低著頭,不敢看面前的這個男人,輕聲的問。
「當然!」鄭一凱發誓道︰「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嗯……」紅玉低著頭,將自己的手遞到鄭一凱手中,隨著他,兩人在暮色中,踏上了遠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