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人群,莊健等人快步走在沈陽的街道上。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東北大學以前的校舍。
作為當時,中國國內最頂尖的大學,東北大學的老校舍分為兩部分。一處南校區,曾經作為沈陽高等師範學校的校舍,後來東北大學,就在此建校誕生。還有一個在沈陽北邊,叫做北陵校區。莊健的目的地就是這個北陵校區,因為,自從一九二九年以後,整個東北大學所有學院都搬遷到了北陵校區。
東北大學秘書長的寧恩承,一直代張學良行校長職務。在九一八當夜,緊急應付危局,他吩咐手下把所有的馬燈、孔明燈集中排在體育場附近,把體育場作為避難所,二百女生是最危險的。
接著他又安排了學校里的易燃易爆物,到天亮六時召開全校大會,他異常鄭重地講︰「校長猶如船長,船將沉沒時,先救婦女小孩,接著是男客、水手,最後離船才是船長,如果來不及,船長只能隨船沉沒。」
最後著重地告誡大家︰「國難當頭,士報國恩。」
九一八事變爆發後,日本鬼子一夜之間佔領沈陽,城陷未幾,日本南滿公學學堂堂長到東北大學,表示了慰問,勸東北大學師生照常上課,稱經費由日本供給。在寧恩承的影響下全校師生悲憤已極,嚴詞拒絕,東北大學大部分師生遷往北平,教授們組織「教授代表會」,推動學校復校事宜,被迫走上流亡之路,成為抗戰中的第一所流亡大學。
但,還是有少部分師生並沒有走上流亡之路。而是選擇在日本人和偽滿的統治下,在東北大學原來完善的教學與科研的校舍中,繼續學習和研究工作。當然即使是在偽滿洲國的統治下,絕大多數的師生並沒有將自己看成是滿洲人,或者是日本人的走狗,他們要的只是學習。因為在這里,確實有國內其他大學所不能比擬的優勢。
早在張作霖的統治時期,東北大學就已經是國內經費最為充沛的大學了,超出當時的北大,甚至是有庚子賠款補貼清華很大一截。張學良擔任校長以後,投入更是與日俱增,更何況,很多基礎建設都沒有用到教育經費,比如一些教學樓和宿舍樓的建設,都是張學良自己掏的錢。這樣一來,放眼整個中國,從教學的儀器設備以及理念上,從教學科研質量上,東北大學都是毫無懸念的第一位。
現在,莊健要尋找的就是這些依然留在日戰區的東北大學的師生。在這些師生之中,還有些與關內的流亡中的東北大學有些聯系,當然其中也有很多人還心懷祖國,對日本人的統治不滿。
其中有一個名叫羅培德的學生,是一名堅定的民族主義者,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名國民黨黨員,而且還是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的一名科員。說起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是說起國民黨的兩大特務機構,軍統,中統,幾乎所有人都听說過。而這個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黨務調查科,就是中統的前身。
也就是說,這個羅培德,是一名真正的特務。
在莊健還在北平,沒有進入遼寧的時候,就已經與他取得了聯系。自然,真實的行動目的是不能告訴他的,只是說要來沈陽進行一些對抗日有益的工作。
對此,這名真正的特務非常有職業道德,嚴格的執行了命令,趁著東北大學還比較混亂的時候,為莊健等人偽造了一批東北大學學生的身份。但是現在,莊健等人的身份都是合法的了,因為在東北大學的學生名冊里,他們都赫然在列。
在一家俄國餐館,莊健獨自與羅培德見面了。為了安全,莊健將所有其他的人都留在了外面不遠的地方。
在這個時代的東北地區,俄國餐館是格外常見的,沈陽還少些,如果到了哈爾濱,滿大街的白俄會讓人覺得是不是到了國外。
這是一間非常普通的俄國餐館,吃的也是普通的俄國大餐。所謂大餐,並不是說有多豐盛,而是,真的很大。一大盤子牛排,擺在了莊健的面前。
一個高鼻梁黃頭發的侍者又將一大盤子羊排放在了羅培德面前。
「開始吧。」羅培德拿起刀叉來說道。
莊健一直覺得羅培德這個名字很別扭,仔細想了想,才整明白。羅培德……**的……
「好的。」莊健也拿起刀叉,來自後世的他自然懂得如何吃西餐。
「咱麼一共有多少個同學要來啊?」羅培德將一塊羊排送進嘴里,不經意的問道。
「四個!」莊健肯定的答復他,接著回頭指著空了的杯子道︰「侍者,加水。」
「怎麼那麼少?」羅培德問︰「不是有很多名單嗎?」
莊健搖了搖頭,道︰「多數人都達不到要求,只有四個能充作學生,所以只來了四個。」
「哦……」羅培德失望的嘆了口氣,接著說道︰「人少了些。」
「是啊,所以就要依靠你們東大還在沈陽的學生了。」莊健說道。
「可是……」羅培德欲言又止,道︰「可靠的人……太少了……」
端著一個大水杯的金黃頭發的侍者又走了過來,莊健馬上岔開話題道︰「不知道學長所在的機械工程學院現在怎麼樣?」
羅培德也很自然的驕傲的說道︰「說道機械工程,咱們東北大學敢稱第二,全國哪個學校敢稱第一?」
「呵呵,那是自然。」莊健陪著干笑道︰「就是不知道法律學院與機械工程學院相比如何了。」
「就是法律學院放眼全國,又有哪個大學能比肩呢?」羅培德自信的說道,不過隨即又嘆了口氣︰「我說的都是以前了……」
莊健自然知道,他說的以前,指的是九一八事變以前,所以陪著也嘆了口氣。其實不光是教育,即使是民生方面,在東北,與關內不同,這里就從沒有過饑荒發生,更不用說餓死人的事情。工商業也及其發達,除了上海那一點點的地面,全國就找不出像東三省的經濟這麼活力四射的地方了。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已經不復存在了,在日本人的支持下,那個笑話一樣的滿洲國已經成立。但是,東北有張氏父子留下的硬底子,再加上日本人的比較先進的技術,根本就用不到統治者如何費心經營,就可以依舊領先全中國。
侍者為莊健的杯子加了水,轉身走開。
莊健看著侍者的北影,對羅培德說道︰「听課證帶來了嗎?」
羅培德點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沓紙片,遞給莊健。
莊健低下頭,認真的查看著手中的這一疊紙。這是真正的東北大學的听課證,足足有三四十張,每一張上面都印制一個學生的姓名籍貫生日,還有任課教師的親筆簽名,再加上學院主任的大印。
「這些都是真的,每一張都在學生名冊里記錄過。」羅培德又塞進嘴里一塊羊排,嘟囔著說道。
「有女學生的名字嗎?」莊健抬頭問道。
听到莊健的話,羅培德差點被嘴里的羊排噎死,連忙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還有女人來?」也不怪羅培德這種反應,與後世的影視劇不同,戰爭,在這個時代里,都是很拒絕女性的,用句比較時髦的話來說,就是「讓女人走開!」
莊健只得含混的解釋了一下與紅玉的關系,他總不能明說為了紅玉,殺了劉老太爺一家子吧。
听到女人並不是參加莊健的小隊伍的成員之一,羅培德松了口氣,道︰「女人的名字我沒有準備,反正她也不是咱們的人,干脆隨便租一間房子給她安身就算了。」
莊健點點頭,他明白羅培德的意思,淡淡的說道︰「既然不是咱們的人,我就不會讓她攙和咱們的事。」
羅培德也點點頭,卻慢慢的說道︰「咱們趕緊吃,一會我帶你去宿舍,然後帶你在學校里轉一轉,免得露怯。」
飯後,羅培德帶著莊健來到了東北大學的北陵校區。面對著方圓千于畝的氣勢恢宏的校園,莊健難掩心里的激動,他媽的,老子在後世的高中還沒畢業,這個時代卻來到了整個中國最頂尖的大學讀書!雖然是假學生,但也算圓了他的大學夢吧。
「這一棟樓……是文學院的教學樓,叫做漢卿南樓。」羅培德指著面前的一棟建築說道︰「是校長張漢卿捐資建築的。」莊健知道,這個張漢卿,就是張學良,這時的東北大學,校長就是張學良。
「前面那棟樓,是你們法學院的教學樓,叫做漢卿北樓。」羅培德接著指著前邊一座四層大樓介紹道︰「跟漢卿南樓一樣,也是校長捐資建築的。」
「這個,就是你們文法學院的學生宿舍樓了。」羅培德指著面前的一棟「口」字型兩層樓,對莊健介紹道︰「很多學生都隨著大多數教授流亡到了北平,現在宿舍空出好多,你隨便找一間住下就行。」
莊健聞言點點頭。
接著,羅培德又帶著莊健轉了一下學校的其他建築。最令莊健驚奇的是,那座宏偉的羅馬式體育場,還有圖書館,化學館和實驗館,這麼多建築,居然都是張學良自己捐資建築的。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莊健默默的念叨著一句來自後世的口號,張學良那張因為吸毒而頹廢的臉慢慢的浮現在了莊健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