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琴站在那里,緊閉著那雙美目,眼淚如同洪水般不停的涌出,流進嘴里,更多的沿著下巴滑下來,滴落在地上。淚滴掉進干燥的土地,瞬間就被吸收了進去,不留下一絲痕跡。
「麗琴……我……」莊健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卻不知道說什麼好。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的傷害了這個深愛自己的姑娘,現在這個時候,他說什麼都是多余的。
想起自己被打受傷昏迷的那幾天,王麗琴放下了自己作為一個女孩子的矜持,一直不眠不休的照顧他,擦拭他的身體。想起為了幫莊健組織北平的學生,王麗琴連續幾天腳不沾地,跑來跑去的聯系。再想起在張家口的這個學生**團的軍營里,王麗琴這麼多日子一直深深的壓下對他的思念和擔心,默默的幫助他組織女兵訓練。
再看看眼前這個早已經哭成淚人的王麗琴,即使是如此傷心哭成這樣,卻依然緊緊攥住拳頭,繃緊身體,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這是一個多麼善解人意的女人啊!
可是,他卻惹得這個最善解人意,最溫柔貼的女人傷心成這樣,不停的流淚。
莊健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無聲的自責的壓力,自己的眼淚也流了出來,上前一步,站在王麗琴的面前,啞著嗓子︰「麗琴……我對不起你!要打要罵都隨你……只要你能解恨!」
王麗琴卻好似沒有听到的一樣,只是微微側過頭,讓流滿了淚水的臉龐離開莊健的眼前,卻依然在無聲的抽泣。
莊健有些麻爪了,他設想過王麗琴可能會暴跳如雷,可能會尋死覓活,甚至也可能會再也不理他。可是從沒想過,這種無聲的責備,卻是最讓人心痛和不知所措的。
有時候,愛情比刀子更傷人。刀子只能傷害人的軀體,可愛情,傷的卻是人的心。
「麗琴……打我罵我都可以,就是千萬別憋在心里……」莊健趕忙湊過去,用自己的手指慢慢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同時也勸道︰「憋著,會傷身體……」
王麗琴卻將身體轉了過去,躲開了莊健的手,面朝著牆壁,不住的聳動著肩膀。
莊健抓住她的雙肩,用力扳了過來,哭喪著聲音說道︰「我求你了,罵我吧,罵出來,你會好受些,我也能好受些……」
「你怎麼可以……」王麗琴終于哭出了聲音︰「你怎麼可以……嗚……」卻連說了兩次,都不成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我該死,我不是人……」莊健趕忙摟住王麗琴的肩膀,好像生怕王麗琴一氣之下跑了,嘴里接著王麗琴的語氣說道。
「你是個王八蛋……」王麗琴邊哭邊罵道。
「對,我是王八蛋!」莊健趕忙又說道。
「你這個負心漢!」王麗琴又罵道。
「對,我就是個負心的王八蛋!」莊健再回答道。
「你這個王八蛋!」王麗琴罵來罵去,就這兩句。
再罵了幾遍,莊健突然說道︰「我是個負心的王八蛋,我對不起你,這後半輩子只能做牛做馬的給你使喚來補償我的罪過了……」
王麗琴正在罵,突然听到這麼一句,然後突然想到莊健真的變成牛馬該是什麼樣子,一下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緊接著,卻又「哇」的一聲,痛痛快快的哭了起來。
莊健趕忙緊緊抱住懷里梨花帶雨的美人,輕輕的拍著她的背,輕聲的安撫著︰「以後啊,我就任你打,任你罵,任你使喚,听你驅馳,只要你高興……」
其實,王麗琴也並不想把事情搞僵。畢竟在這個時代,人們從一而終的觀念還是根深蒂固的,即使是她這樣讀過大學的新女性也不能免俗。對于莊健這個自己的未婚夫,她早已當成了自己的丈夫。現在丈夫做錯了事情,本來她只是想進來,使勁的揪住莊健的耳朵罵他幾句就行了。可是也不知怎麼的,一見到莊健,自己居然如此的脆弱,如此不中用,眼淚竟然止不住的往下掉。
這時候,哭也哭過了,罵也罵過了,莊健也痛心疾首的承認了錯誤,王麗琴的氣也消了一半。雖然她心里還是很不舒服,可再不舒服,日子總得過啊,夫妻倆真打的雞犬不寧的有什麼好處?
于是,正好莊健輕輕的安撫著,王麗琴也就坡下驢,在莊健的懷中仰起頭,眼里還含著淚水,低聲罵道︰「你個王八蛋,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不知道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嗎?」
「我錯了……」莊健承認錯誤的態度倒是很誠懇,可惜人一著急就容易說錯話︰「我知道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王麗琴的眼淚又出來了︰「還要有下次嗎?」
「沒有沒有……肯定不會再有下次了!」莊健一拍腦袋,連忙表了決心。
「要是你每次出去,都帶回個女人回啦,我可怎麼辦啊……」王麗琴哭著說道。
「不會不會!」莊健拍著自己的胸脯子發誓道︰「要是再有女人,就讓我慘死在外邊,再也回不來。」
「呸!」王麗琴又哭了︰「你個王八蛋,要讓我守寡嗎?」
「不……不……」莊健連忙擦了王麗琴眼角的淚水,說道︰「我絕對不會再有別的女人了,也當然不會死了,你也就肯定不會守寡。」
好勸歹勸,終于將王麗琴勸住了。莊健暗暗的松了口氣,謝天謝地,這關終于過去了,他媽的比指揮部隊與鬼子干一場還要累的慌。
「你說實話……她是怎麼回事?」終于止住淚水的王麗琴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于是一伸手提起莊健的耳朵,追問道。
王麗琴說的這個「她」,自然說的就是紅玉。
莊健忙又表現出一副非常疼痛的表情,夸張的叫道︰「哎呦,哎呦……」心里卻盤算了一下該怎麼說。
當王麗琴也覺得自己是力氣是不是太大,真的讓莊健太過疼痛了,才心疼的稍稍松了點手的時候,莊健也琢磨好了。
關于紅玉的來歷,估計任何一個與莊健同去沈陽的警衛隊員都知道的很清楚,這個可是萬萬瞞不了王麗琴的,莊健只能照實說。但是說的時候,可以將紅玉本來就很慘的經歷說的更加慘痛一些,激起王麗琴的同情心。同時也可以解釋出自己並非是到處留情,只是紅玉對于她的救命恩人以身相許以作報答。
想到就做,莊健立刻發揮他「莊大吹」的特長,將紅玉的經歷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莊大吹不愧是莊大吹,一頓神吹下來,就連王麗琴都忘記了自己是在做什麼,完全的沉浸在了這個淒美的故事之中,說到緊迫處,她緊張的撫著胸口,就連大氣都不敢出。當故事講到莊健如同天神下凡般帶著人沖進了劉老太爺府上,懲治了惡人,救下了紅玉,王麗琴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立場,感同身受的長長出了口氣,一臉幸福的說道︰「幸虧你來了……」
話音剛落,王麗琴卻猛然醒悟過來,猛的一揪莊健的耳朵,問道︰「我的命也是你救的,她的命也是你救的,下次你還要救誰?」
「不敢了……」莊健捂著耳朵苦著臉說道︰「下次再也不敢救人了,我誰都不救了。」
「我呸……」王麗琴罵道︰「狗改不了吃屎!」
罵完了才覺得不對,莊健若是狗,她和紅玉豈不是狗要吃的屎了嗎?臉一紅,趕緊改口說道︰「誰不讓你救人了?她那麼可憐,你不去救她,她可怎麼辦?」
「是……是……」莊健只好連連點頭道。
「救人是對的,可你總不能救下一個就帶回一個。」王麗琴想了想又說道︰「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只許救人,不許那個什麼。」
「對,只救人,不那個什麼。」莊健連連點頭,然後疑惑的問道︰「不許哪個?什麼?」
「就是那個!」王麗琴紅著臉怒道。
「那個……是哪個?」莊健的腦子一時還不夠使,自從王麗琴進來這個房間,他就已經快要崩潰了。
「就是那個!」王麗琴使勁跺著腳,眼楮卻瞟了一眼莊健房間里的那張火炕上的被褥。
這次莊健終于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哦,就是那個……」
「對!」王麗琴漲紅了臉,揪住莊健耳朵的手使勁一扭︰「這回听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莊健捂著自己的耳朵,疼的直蹦,嘴里不停的重復道︰「只能救人,不能那個……」
「對!」王麗琴卻不撒手,繼續說道︰「讓你長點記性,再重復一遍。」
「只能救人,不能那個……」莊健一邊回答著一邊捂著耳朵「哎呦哎呦」直叫。
「要是人家主動倒貼呢?」王麗琴的手依舊沒有撒開,只是稍稍松了些力氣。
「那也只救人,不能那個……」莊健應聲回答。
「算你了……」王麗琴松開手指,卻問道︰「那個紅玉,你打算拿她怎麼辦?」
莊健心道,我還能拿她怎麼辦?口上卻回答道︰「你說怎麼辦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