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這些事之後,四人也沒有心思再泡溫泉,紛紛走出溫泉池,因為裹著浴巾站在孟羅身邊,氤氳的蒸汽幾乎將單薄的浴巾全部潤濕,隱隱露出絕美.體態的甄洛手里捏著顏子虛送的,已經被做成項鏈掛件的水晶鴨子,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
顏子虛看在眼里,笑了笑,想到即便自己和千葉葵已經動手,這只掛墜中的警示法術也沒有觸發,那千葉葵的殺意似乎完全鎖定在自己身上,顏子虛不禁更覺得僥幸,想必那已經準備在酒食中的毒藥也好,迷藥也好,也一定是極難發現,非專門的解藥否則極難解除的。
換過衣服,坐在溫泉屋里一陣思量,顏子虛也不知道是剛泡溫泉的緣故還是別的,額頭竟然微微起了汗漬,甄洛看在眼里,拿了條干淨毛巾遞了過來。
「還在想剛才那個千葉葵的事?」甄洛換了一套月白色的寬松和服坐在顏子虛的身邊,衣服上一枝紅梅自右肩直伸到右側大腿旁,素雅中劃過一道艷紅的嫵媚。大半白皙的肩膀露出來,那個水晶小鴨子安靜的被一條驚心動魄的深溝夾在胸前。
心頭陰霾重重,哪怕眼前良辰美景,溫香軟玉隨手可及,顏子虛也只是淺嘗一眼即止,心里仍舊沉甸甸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束起滿頭濕發的孟羅抱著九字刀坐在窗前木台上,扭頭盯著來時的那條小路,同樣沉默著。
原本脾氣倔強古怪的小猜也乖巧的不敢多說話,身子小巧的她學著孟羅的樣子坐在窗邊,套了一條男子的半截上衣,過長的袖子挽起露出縴細的手臂,勻稱的腿懸空甩著,兩只木屐僅僅被腳的拇指勾著,晃得厲害卻總飛不出去。
孟羅嘴里忽然支吾了一聲,顏子虛耳中同時也听到一些奇怪的聲響。兩人同時轉眼向來時的那條石子小路看去,一條白色的人影搖晃著,哼著不知名的斷續音節,向他們的溫泉屋慢慢走來。
顏子虛的心突然狂跳起來,這熟悉的姿勢和那根本不成曲調的獨特聲音,只屬于一個喜歡穿白衣的人——寧安寧。
孟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與顏子虛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確定,似乎滿天黑雲都將被這一道月白色的衣裳抹去,原本的那些彷徨一瞬間完全不見。
白衣人影走到屋前不遠處抬起頭,露出那張熟悉的笑臉,正是集雲社九處的大主管寧安寧。
寧安寧舉了舉手中的酒罐,揚聲說道,「還不開門請我進去喝兩杯?」
進得門來之後,寧安寧也不客氣,往甄洛找來的四個杯子里全部斟滿酒,率先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大贊了一聲後,又給自己倒滿,同樣一口喝干,這才微微抬起已有兩分醉意的桃花眼,看了看甄洛和小猜,贊許的點了點頭。
可轉頭再看看向不知該先開口說什麼的顏子虛和孟羅時,眼神轉為嚴厲,直接喝斥道,「你們兩個丟臉的笨蛋,居然還是我九處帶出來的人物,真是失望透頂!」
一番話說得兩人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寧安寧隨手扔出的一樣東西頓時把兩人要詢問辯解的心思壓了下去。那三根依舊閃爍著銀光的琴弦,正是剛才退去的黑衣女子千葉葵之物。
「就算兩個嬌滴滴的大小美人讓你有所顧忌,但是也不至于膽小到連出手都不敢吧。」似乎已經知道了剛才事情經過的寧安寧繼續對著孟羅開罵,「就算光著也要去拿到刀,然後去砍了那個逼你不得不光的人,這才配做我九處的代主管。你難道不相信小虛虛抗不過這十幾秒的時間,連兩個美人兒的命或是自己的命一起送掉?」
一句話正中要害,回想起當時情景的孟羅被激得心頭血氣激蕩,一股懊惱油然而生。
「一個太听兄弟的話所以不去拼,一個太在乎兄弟的命也不準他去拼。虧你們居然也能找著方法逼走她。」寧安寧語氣緩和下來,指尖拂過那三根琴弦後露出無奈的表情,「所以我一直說你們兩塊狗屎都是有運氣的人,聚在一起就是誰也不能比的狗屎運。」
「你殺了她了?」孟羅忍不住問。
「沒有」寧安寧將那三根琴弦揉成一團,「我只是順路打了個劫,這些人殺了也沒用,懶得費事。」
顏子虛听到這句殺了也沒用,心里想到什麼似的咯 了一下。
「他們是為了保護我和小猜才不得不這樣,能不殺人豈不是最好,何況寧主管也說殺人沒用。」九處寧安寧的大名甄洛早有耳聞,這平平靜靜的一句話既維護了顏子虛和孟羅,也主動出來承擔了責任,那個外人眼里的天資聰穎的青丘之主又重新站在了小女人心態的洛神前面。
「我不是要他們殺人證道,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以殺止殺的世界。」寧安寧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說的顏子虛和孟羅兩人如中雷殛,背心瞬時間冷汗淋淋。
「不明白這個道理,你狐族永遠回不去第一位面。」
局面又沉默凝固,寧安寧似乎也覺得說話過重,擺了擺手。
「本來不喜歡像個老先生一樣給你們上課,一個是我接班人,一個是我心頭愛,還有兩個差一點就要和我一樣漂亮的美人兒,要是眼睜睜看著你們走彎路而被人殺了,這叫我情何以堪呢,所以只好勉強幫你們一把了。」
顏子虛和孟羅知道,一旦寧安寧開始用這種讓人渾身不舒服的語氣說話,就說明他心里已經沒脾氣了,所以兩人心里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孟羅更是積極的拍了一記馬屁,將寧安寧空著的酒杯里重新倒滿酒。
「所謂魂印兵器,其實只有天魂胎光、地魂爽靈、命魂幽精都齊全才能真正被稱之為魂印兵器。」
「魂啟兵器是指兵器中只有一道如同初生嬰兒般弱小無知的地魂爽靈,魂印兵器則是兵器中三魂合一強大而自主,如同是將一個人印入兵刃當中一樣。」
「這三根琴弦分開來兩根都有地魂,一根有命魂,唯一的遺憾是三魂沒有集中,而是分散在三根弦上,否則剛才這個女人也不需三根弦才能抵擋小虛的能量沖擊。」
每說一句,寧安寧就一口喝干一杯酒,孟羅也連忙斟滿。
喝到第三杯,寧安寧從袋里拿出一本小冊子,連同那三根琴弦一起丟給了孟羅,「自己回去好好看這本《雲笈劍篆》,你要是像小虛那樣喜歡去九處書庫亂翻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
「這三根弦怎麼說?」本來高興了一秒又重新皺眉的孟羅像拿著燙手山芋一般。
「送你玩,也許有好處。」
听了寧安寧這話,孟羅暗自月復誹,搶了別人的魂印武器給我玩著,這不是要那千葉葵找我的麻煩是什麼。可想歸想,收下是必須的,否則那本小冊子《雲笈劍篆》也許都要落空,見識過天問劍?十篇的奇妙之後,孟羅對此類古舊小冊子的抵抗力為零。
對著孟羅說完一通之後,寧安寧又轉頭看向顏子虛,想了會卻一句話沒說又轉頭面向甄洛看了看,仍舊不說話只是搖頭。
這下不只孟羅著急得抓耳,連甄洛也忍不住說,「寧主管有話可以直說。」
「有些真相不知道就是幸福,比如說現世的人不知道劫世末日將近,所以才能過得安心。我確定你們幾個不喜歡糊涂的活著,但是我不確定你們能承受多嚴酷的真相。」
寧安寧又喝掉一杯酒,這回自己給自己斟滿,看著酒液在杯中微微晃動,緩緩說道,「你們都想要九尾完整覺醒,也找到了即將覺醒的另一半血脈。」
寧安寧帶著一絲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小猜,「可是你們知不知道,自從九尾的血脈被詛咒為兩半之後,被融合的那一半血脈將失去至少十六年的記憶和生命力?」
所有人當場驚呆,十六年的記憶和生命力?
「沒錯,十六歲時九尾血脈也會自動覺醒,這時可以使用狐族代代相傳的古法將兩半血脈融合,狐族之主將擁有完整的九尾。這是你所知道的,對吧?」
寧安寧看到甄洛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呆呆點頭,苦笑著繼續說道。
「融合的唯一副作用就是被融合者至少得失去十六年的記憶和生命力,那份血脈被剝離的同時這具身體將失去出生到覺醒的所有記憶以及往後十六年的所有時間。」
小猜听到這里神情變得極為復雜,卻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問,「我會變成十六年之後的樣子?」
寧安寧點點頭。
「如果我滿十六歲之後第二天融合,那麼我就只剩下一天的記憶?」說這句話時,小猜眼里神情復雜。
寧安寧眼楮看向別處,再次點頭。
小猜轉身沖出小屋。甄洛面帶不忍大聲呼喊著,對著寧安寧說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這些?你最好不要亂說。」說罷就追了出去。
看著顏子虛帶著詢問意味的眼神,寧安寧攤開手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無奈于顏子虛眼中的壓力,寧安寧嘆了口氣,「我已經找到你們要找的那個狐族的隱者,那老頭在你們到神戶港頭一天借著寒羽良的名頭鬧事之後,就躲到了平安京。是實話,真的。」
顏子虛听完最後幾個字,也轉頭追了出去。
留下孟羅月兌力似的傻傻一坐到椅子上,端起酒杯一口喝干,用力捏著空酒杯大聲的喘氣。
寧安寧拍了拍孟羅的肩膀,「那個貼著你坐的小姑娘有點喜歡你,你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最該追出去的是你,而不是小虛。」
……
屋外小路旁的一顆冷杉樹下,無聲流著淚的甄洛抱著輕聲啜泣的小猜,輕輕撫模著她柔亮的黑發。小猜瘦削的肩膀輕輕抖動著,哽咽著說著已經斷續不成句的話。
「我不是……不是怕老十六年……我……只是怕不記得大家……不記得死去的婆婆……不記得家……家的樣子。」
「我寧願死……死掉也要讓姐姐替婆婆……報仇的,我好想……小婠……」
「不說了,乖,小猜最乖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姐姐不要這種辦法。」甄洛同樣哽咽著。
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的顏子虛只是看著,這一刻無需洞徹人心也能感受她們的痛苦,只能呆呆看著,像月余前在月泉山谷一般。
突然間,一股暴戾的情緒突然從心頭狂涌而出,完全覆蓋了原本充斥整個胸臆之間的無助無力感,像海嘯帶起的滔天巨浪,原本的靈智像獨木小舟般飄搖掙扎于浪濤之間,又像被巨大壓力緊緊拘束在一道薄如刀鋒的極狹小空間中,左沖右突,各種呼嘯、哀嚎、怒吼在耳邊瘋狂掠過,不管靈智如何清醒,呆著這刀鋒空間里怎麼也動不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顏子虛終于回復正常,眼前不遠處小猜依舊還在甄洛懷中嗚咽,可顏子虛卻有一種像是過了大半個小時的感覺。
看著甄洛安慰了半晌小猜,終于兩人牽著手向小屋走去的時候,顏子虛突然發覺了自己內心有些不一樣的地方。
那心靈最深處的九級異能的枷鎖,好像又松了一點。
顏子虛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心靈深處這些璀璨明珠,其實是無數盤旋圍繞的符號與文字。
每一個,都在閃動著令人敬畏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