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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子拿了訂金安了心,一小會功夫便流水一般上了各式精巧茶點、酒水,熱場的一眾舞姬、歌伶已經在廂房連著的寬敞偏廳里鞠躬開演,跳的是八方雲動,唱的是高山流水,風舞流音,勾人魂魄,歡喜熱鬧。
顏子虛只是嘴角微翹,默默看著舞姬歌伶間的某一處,如瞎了聾了不視不听,面容像被九天罡風吹過,眼光被雪山玄冰鎮過,讓人心栗。
玄錦繡知他胸中蘊藏的怒火實際上已讓五內俱焚,這時已經多說無益,只能等著看下一刻廂房門開時進來的那人究竟是不是夢青兒,不過被顏子虛有所影響,想到青樓里這些骯髒勾當,她原本就清冷的俊臉上更是蒙了一層白霜,坐在顏子虛身旁猶如一株掛滿冰稜的青玉樹。夏二少眼角瞥得分明,也收了活跳性子,老老實實的坐在另一側噤若寒蟬。
乍看去,這偏廳和廂房中間掛的那道垂絛絲簾竟像是水火不侵的仙家寶貝,將一個世界隔出了截然相反的冰火兩重天地。無論歌舞如何妖嬈迷眼,弦樂何等撥弄人心,三人都只是靜靜看著,坐著,好像廂房那一側的時光已經被永恆凍結。
然而在顏子虛眼里,整座有鳳樓已然是一座冰冷死寂的大墳墓,眼前這些扭動腰肢拋灑媚眼的歌舞姬,不過是墳墓里最後一點活氣罷了。不聞靡靡之音的兩耳中,傳來細碎的蔓延伸展聲響,這座累積了太多聲色**的樓閣同樣在靜默積累裂紋,最終結局只可能是轟然的倒塌。
故意對那晚的刺客事件避而不談的顏子虛和夏夏,晶瑩心思里都不願那晚的美好時光沾染上陰謀和血腥,然而兩人都在暗暗調查那些寧死也不招供的黑衣人背後的黑手。顏子虛已經在現世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排在嫌疑前兩位的無疑是那不止一次出手的浴火黑影和修魚家了。那晚將最後一名黑衣人扔出夏府的時候,顏子虛將昔我劍的一絲靈氣借著震斷經脈時的劍意送入了那名形同廢人的刺客身體,離開昔我劍的靈氣最多能存在數天時間就會消弭干淨,不過對于感應追查已經足夠了,至少顏子虛現在知道那名刺客還沒死,一直停留在碧落城某處靜靜潛伏,似乎也在擔心顏子虛這方的追查報復。顏子虛只希望自方的按兵不動,能讓這名棋子盡早消除顧慮,有所行動。
夢青兒的事情解決後,才輪到那些刺客,輕重分明,恩怨也分明。
……
老鴇芸姐這時正在地窖里忙得不可開交。
有鳳樓的地窖如同地牢,被隔出十來個小間,有的存放雜件、酒水,有幾間固定放置每天從昆玉雪山運來的冰塊,以保證整個地窖適宜存貨的低溫。在老鴇和魚公們眼里,剩余的小間里關押的那些十一二歲到十**歲的姑娘,同樣不過是地窖里的一件貨物。在放到樓上披上華美衣裳變成搖錢樹之前,頂多是能動的貨物而已。
看著服用了有鳳樓慣用的酥筋粉的這名雛兒,老鴇笑得很大聲,拍拍她的臉,看著那雙有氣無力半睜著的迷離雙眼說道,「算你小丫頭運氣夠好,居然有人願意買你這只軟硬不吃的刺蝟。嚴大總管癖好古怪看上你也說得通,那個俊得不像話的冷面公子居然也有這愛好,我只能說你的運氣太好,不然我還真不信你能抗得過老娘我的厲害手段。」
老鴇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復又咯咯笑道,「真是美人胚子,要是你肯听話點多好,我芸娘閱人無數,保管你五年內變成有鳳樓的頭牌花魁。」
沒去看那雛兒眼中憤恨眼光,芸姐徑直對著一旁的配藥魚公呵責道,「這可是價值十萬青晶幣的寶貝物件,你將她弄得話都說不出一句,待會貴客以為是個啞巴的話我回頭掐死你,蠢貨。」
十萬青晶幣啊,多少年沒有過這樣的大買賣了,自認做成後必將得到幕後大老板的賞識,把有鳳樓其他數名老鴇統統踩在腳下,芸姐這時早已忘乎所以的把鼻孔當做眼楮在用,好像自己真的已經變成主事人一般。至于那一萬青晶幣的錢票,她早已藏在了懷里據為了己有。
「叫個丫頭弄盆水來,我給她描畫描畫,另外再讓個力氣大些的丫頭將人扶上樓送去墨鳳間。」芸姐熟練無比的安排下去,那魚公點頭下去。不一會人來人往,芸姐手腳麻利,清洗、敷粉、描眉點唇,沒多久便將這已經沒有太多人氣的貨件重新梳理出了七分人樣,三分打扮之下,竟然真的是個尚未長開臉的絕色模樣。
再換過一身衣裳鞋襪,芸娘正要把這些一起扔掉,感覺到那名雛兒的噴火眼光,不由得目光注意到那雙還有五成新沾了些許泥土的鞋子上。
「喲,這鞋繡工還真不錯啊。」芸姐隨手遞過到一旁站著的端水丫頭手里,囑咐道,「洗干淨了送去我房里。」
在老鴇子囑咐另一名粗壯丫頭架起這名雛兒上樓去的時候,這名端水丫頭心里暗罵著死虔婆上次把人抓來就貪了一顆值錢的黑色珠子,這次賣人居然連雙鞋子都要貪,平日克扣我們工錢還不夠啊。出了地窖後洗淨了那雙玄青布鞋,擺在了老鴇子芸姐休息小廂房的窗台上。
一雙小巧玄青布鞋沾水後更顯出濃重的黑色來,鞋面上栩栩如生的彩翼青鸞振翅欲飛。
……
顏子虛坐在房中眼神越來越冷,就在夏復也如坐針氈正欲出去擺開架子大罵的時候,廂房的門終于再度打開。
歌舞姬們見到芸姐扭著身子進來,識趣的各自收了表演,鞠躬退去。芸姐見屏退了外人,便踮腳晃腰的來到三人近前,一番客氣的道歉賠不是,只說是精心準備去了才耽擱了一些,人早已準備妥當,送去墨鳳專屬的休息廂房了。
夏復見狀道,「你下去,我的朋友看過後滿意的話,我馬上兌現。」
見老鴇點頭離去,夏復這才解釋道,「有鳳樓共三層樓,二層樓歌舞買醉,三層樓苦短**。我們只需去樓上畫有一只墨鳳標記的廂房看就是了。」
顏子虛點頭道,「你去和那名老鴇聊,我和錦繡上樓。」
玄錦繡陪著顏子虛上樓,短短十幾級樓梯顏子虛覺得走起來漫長如登千仞高山,心底迅速閃過的眾多念頭疾如流星,一霎那轉過無數心思,待兩人走到描有墨鳳的廂房門口時,早等在門口的那名丫頭頭也不敢抬,垂手說道,「兩位爺請進,我就在門外候著,有事叫我就是。」
顏子虛本有著先手制服她的意思,可這三層樓一個四方天井,不止這墨鳳,其他幾個門上繪有別種顏色鳳凰的廂房門口也站了侍女丫頭,顏子虛遂打消了念頭,和不便開口說話的玄錦繡一同進了房間。
房間又分兩格,里面隔間隱約可見床幃間一個人影半倚半坐。
到了這時顏子虛心頭反而異常冷靜,示意玄錦繡先進去看看端倪,,顏子虛卻推門出去再次冷冷叮囑屋外那侍女丫頭不是他喊絕對不能進來,順手塞了幾顆青晶幣過去。
見那粗壯侍女答應得爽利,顏子虛這才重新進門,進了內間。
映入眼簾的是讓他想笑卻反而悲從心起的情景。
軟綿綿的夢青兒根本無力坐直身子,倚在身後大紅繡被上,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恨不得要用眼光殺死呆呆站在一旁,手里還拿著一塊四方紅綾的「玄燁」。
顏子虛眼楮泛起酸澀,嘴角勉強彎起擠出一個笑容,輕聲說道,「沒事了,青兒。是我。」
這才發現顏子虛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夢青兒傻傻愣住,如墜夢中。
半晌後,兩行淚珠滾落粉頰,洗出兩條略帶著眼影黑色的胭脂路。
痛哭聲驟起,梨花帶雨,摧人心肝。
信手拿過玄錦繡手里那面繡著龍鳳和合圖案的紅綾,溫柔拭去夢青兒面上淚珠時,顏子虛這才發現手里這紅綾竟然是一張紅蓋頭,而讓他心頭更痛的是,夢青兒雙手手腕還被另一條紅綾牢牢捆住。
指尖劍意微吐,紅綾斷。小丫頭用盡僅有的全部力氣撲入了顏子虛的懷里,哭得全身發抖。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的顏子虛拍著她後背,心頭也是酸楚茫然,來去反復的只是一句話,「不哭了不哭了,我們這就回家。」
拍了數十下後,顏子虛才發現觸手極軟,原來那層薄薄紅衫下竟然是什麼都沒穿,顯然是有鳳樓為了便宜恩客行事所謂的精心準備之一。半點綺念也無,顏子虛心里只是覺得轟然一響,那積壓了許久的狂暴殺意頓時在此刻被點燃,盡數涌出。
感受到顏子虛細微變化的夢青兒勉強收住哭聲,仍舊肩頭不時抖動的啜泣兩聲,望著雙眼里熾熱殺意閃過的顏子虛眨巴著眼楮想要說什麼,卻被顏子虛手指輕輕攔在唇上。
「先听我說完。小麒我已經找到了,你放心它很好,今天還吃了十二只雞腿。告訴我,你的麒麟珠呢?」
夢青兒努力平復氣息回答道,「我被抓來那天就被一個老女人搶去了。還有我的鞋,那時娘親手縫的,要找回來。」
顏子虛听她說完後又忍不住要哭,連忙說道,「放心,我都會拿回來。所有該拿回來的,加上欠你的利息。」
顏子虛對夢青兒說明了玄錦繡的真實身份,玄錦繡也上前來好言寬慰,這才讓夢青兒心頭稍安,任由玄錦繡拆下錦被,做成一件簡單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我去找夏復和那老鴇拿回青兒的東西。你們趁亂離開這里,回夏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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