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更
顏子虛發現白銀還真喜歡用銀質的物件。銀酒壺,銀酒杯,早已備好的切肉小刀也是銀柄 亮。外面的獵戶侍衛送了一盆燒得紅通通的炭火進來,僅能容納兩三人席地而坐的小帳篷里頓時暖和起來,除了外面風聲怒號如鬼,已經感受不到其他雪山氣息。
酒卻是顏子虛熟悉的,把夏復胖子醉翻了一天一夜的赤流霞,紅酒銀杯,倒也相配。
白銀嘆息了一聲,說道,「百斤黃鱸膾玉,萬戶赤酒流霞,可惜雪山上沒有勾弦江里的黃鱸魚。」
顏子虛笑笑,說道,「你的財力和世子的權力,隨便拿一樣出來,讓你吃到鱸魚都不會有問題吧。我不懂,隨便找一個洞玄的禁制師同行,完全能做到風雪不侵,何苦眾人勞累馬兒受罪背一座行宮的行頭走呢?」
白銀美滋滋的喝了一杯酒,盤膝坐定,這才答道,「這也許就是王族的癖好。尋常富足人家也許會雇一個禁制師,但世子不會。世子殿下已經是洞玄上品,你一路上可曾看出來?」
見顏子虛搖頭,白銀又說道,「無須洞玄亦能自在狩獵雪山,世子大概是想體會一下普通人狩獵的樂趣吧。」
顏子虛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要是放在現世,就該叫體驗生活,不過大多做這種事的人亦會被冠以裝逼之類的帽子。顏子虛不會直接說出來,更不會送一頂普通人能跟雲州第一富少同行的高帽過去,只是回想起女扮男裝的世子殿下挽弓搭箭瞄著自己的時候,體內一絲元氣都沒有泄出,顯然是純用手臂和腰背之力開的弓,那張巨弓還是雙絞筋,那樣一個瘦削身子能輕松拉開,也能稱得上是身藏怪力了。想到自己發現了世子三個古怪之處,也不枉先前私下冠以怪胎之名,顏子虛不禁偷偷一笑,借著喝酒把這絲快意灌進肚子里。
推杯換盞間顏子虛隨口問了一句白銀為何要陪望千尋來著雪山自虐,白銀苦笑兩聲,說道,「顏兄看不出我對世子的傾慕?」
顏子虛手一抖,隨即想到這個世子並不是男的,這才強壓住月復誹念頭,看著白銀不似作偽的臉搖頭不已。
「顏兄看不出,那世子也應該察覺不到了。以前她以為我不過是看中了望家權勢,故而拒絕了我,現在看來我選擇做好友的策略還是沒錯。」白銀說的有些寂寥,眼神痴痴看著望千尋所在的洞穴方向,似乎能透過重重屏障看得到她的樣子。
果真是天生一對啊,兩個都是讓人猜不透下一步會做什麼的謎樣人物,顏子虛心想著其實他們也算合襯,仔細想來還真想不到望千尋那古怪性子,除了白銀這種時常四兩撥千斤的城府男子,還有誰能受得了。不過話說回來,顏子虛對于白銀的話,總是只信三分的,這趟雪山之行他說服望千尋讓自己同行,究竟有什麼居心還不好說,但絕不可能只是體驗生活結交朋友這麼簡單。中天院神秘尊崇,望家王族貴冑,本來中天院的第七弟子和望家獨女應該是能平起平坐好好說話,可如今看來顏子虛倒像是個隨行的笑話簍子,世子殿下心情不好就戳上兩下發泄發泄,一路上不是白眼相向就是弓箭伺候,哪里有正眼看過他。
就在顏子虛心里暗暗計較的時候,一個獵戶撩開帳篷進來說晚餐已經好了,世子請兩位一起用餐,顏子虛這才收了心思,跟著白銀來到溫暖敞亮的洞穴里,烤肉的香味撲鼻而來,正中烤架上一只已經有七八分火候的雪鹿正滲著油,滴在火堆里吱吱作響,燃起一團團小火花,十來個精巧食盒里裝的均是腌鹵之物和雜糧糕點,整齊擺在地上。
盤坐在皮褥子上的望千尋換下了繡襖,但還是男裝打扮,滿頭烏發在頭頂高高束起又垂于腦後,乍一看倒是有幾分玄錦繡當日的男裝風采,不過顏子虛此時哪有欣賞的興致,眼光掃過望千尋換上薄衫卻仍舊沒料的平坦胸膛時剛好又被她發現,頓時眉峰挑起,銳利眼光直戳顏子虛恨不得要捅個透明窟窿出來。
顏子虛暗叫倒霉,厚著臉皮不去管那殺人眼神,和白銀一同坐下後,隨行獵戶伺候著切下肉片遞過酒水,他也懶得打招呼,只說了句那我不客氣了便敞開肚子吃喝起來。
望千尋不說話,白銀看到她瞪顏子虛的時間明顯比吃東西的時間多,也不好跟顏子虛多聊,氣氛一時顯得有些沉悶。顏子虛已經做好打算吃飽喝足就去倒頭大睡,哪里管得這麼多,正塞了滿嘴食物時,望千尋逮著機會說道,「久聞中天院弟子都是不世天才,幾位師傅更是奪天地造化如神仙般的人物,不知道子虛兄到了五境中的哪一境,可否讓我開開眼界?」
前幾句倒還中听,可最後一句分明是將他當做了路邊雜耍藝人,這境界哪里能拿出來看的,又不是耍猴的把戲,顏子虛心里冷哼一聲,心想你既然要看我笑話,我偏不讓你得意。
端過酒壺借最後一口酒好不容易吞下口里的東西,毫無形象可言的抹了一把嘴後,顏子虛嘿嘿笑著回答,「世子年紀輕輕就是洞玄上品,即便在書院也是上上之選,要進中天院也是易如反掌,何苦取笑就在一步距離之外的我。」
「一步可以是一層薄紙,也可能是萬里海疆。子虛兄不願一展身手為我解惑,是中天院的規矩,還是你旅途勞頓,力有未逮?」
望千尋似乎習慣了這種說法方式,一揚一挫,半褒半諷,听得顏子虛極為不爽,蹙眉說道,「前些日子一伙黑衣殺手來夏府滋擾,意圖刺殺夏家家主,跟姚北斗一樣的洞玄巔峰,我隨手斬了,可惜那時世子不在,不然倒是能開開眼界。」
顏子虛話中之意明擺著,你洞玄上品要開眼界是吧,我洞玄巔峰也不過一劍的事,言外之意是望千尋若是想動手,倒是能得償所願見識到他的本事,若不敢動手就只能說不好意思了。
白銀听出這層意思,低頭倒酒,那望千尋顯然也不是夯貨,頓時臉上一陣紅白,氣得一言不發,胸口起伏不止,顏子虛瞧在眼里,故意又往她那里看了幾眼。望千尋見顏子虛這般放肆,不氣反笑,平復心情後對著洞穴外說了一聲讓侍衛送酒進來。
「既然子虛兄不願滿足我小小心願,那天寒夜漫漫,喝上幾杯總是可以的吧。」
顏子虛見她換了種方法還沒來得及說話,一旁的白銀開口勸道,「世子,你那酒不比我帶來的赤流霞,騎馬時驅寒尚可,斗酒還是不要……」
望千尋一瞪眼,眉峰蹙起,說道,「小白你不想喝不喝就是,廢話什麼。」
白銀朝著顏子虛無奈一笑,聳了聳肩。顏子虛心頭卻跳了一下,白銀不說話還好,斗酒兩個字一出口,這望千尋不壓著自己喝都不行了,難道白銀的計策跟望千尋的酒有關?顏子虛心里冷笑了兩聲。
「世子要喝酒,白銀哪有不陪的道理,只是我酒量淺,世子又不允許我自行解酒,只怕喝醉了難看。」
「你喝你的赤流霞就是,喝醉了自有人扶你去睡,不用嗦扭捏得像個小姑娘。」望千尋的話雖豪氣卻讓顏子虛不禁莞爾,心想這世子看來還真不把自己當女人看啊,那干嘛又要介意我看她的平胸呢。
五個皮酒囊送上來擺在三人面前,個個酒囊都有十斤左右的容量,望千尋拎起一個扔給顏子虛,說道,「我素來敬仰古時那些醉臥沙場君莫笑的的熱血男兒,小白跟我說子虛兄是他生平少見的絕世人物,我一直不信,今天見了,若是喝得過我,明日一同狩獵,若是喝不過,就請子虛兄自行下山去吧。」一番話出來,竟然是下了逐客令。
白銀臉上有些為難,顏子虛卻是極為惱火,心想莫非這大雪山也是你望家的嗎,可嘴上說的又是另外的話,「這麼說世子是要跟我賭羅?說來也怪,我生平打賭無數好像還沒輸過。」
「我知道你上次讓修魚兩兄弟認一只小狗做了爺爺,不過先聲明,我親手釀制的這五十斤雲州擂可不是赤流霞能比的。」望千尋似乎對自己很有信心,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方石擺在兩人中間。方石中間封著一點螢火上下翻飛,不知何物。
「這塊方石是能夠感知和吸納元氣並發光的雲石,各宗派里經常用來篩選優良弟子,里面那只螢火小蟲名叫若鶩蟲,喜歡亮光,最好在元氣濃郁之處聚集。這個東西的用處,你應該知道了吧。」
顏子虛露出佩服的神色,點點頭說道,「世子原來連這種小玩意都隨身帶著了。放心,我會用真實酒量相拼,不會動用體內元氣消去酒氣。」說著便將一根手指按在了雲石上。
望千尋拿起一個酒囊,拔開木塞後同樣伸出兩根手指按在雲石上,也不多說話,仰頭咕咚喝了一大口雲州擂。「我這酒本就是為了拼酒而釀,不然不會取名叫雲州擂酒,拼酒如打擂,對不對?」
顏子虛拿起自己的酒囊,牙齒咬開木塞,面不改色喝下一口後,頓時覺得有把刀狠狠斬在喉頭,隨即一口狂暴無匹的熱氣由胸月復直沖腦門,不禁開口贊道,「好烈的酒。」
白銀從一個酒囊里倒出一小杯擂酒,抿了一口後苦臉搖頭說道,「我去我的行囊里拿我的赤流霞來。」
望千尋越喝越快,顏子虛不得不跟著她的節奏,白銀還沒走出洞穴,兩人已經是五大口下肚,酒囊瞬時空了一截。
顏子虛本來有些好男怎麼跟女斗起來的小心思,可是手中酒囊漸輕,月復中也好像生了一大團篝火般燒得難受,但對面女扮男裝的世子殿下卻只是笑吟吟的一口接一口,好像喝水一般自然,心里不禁泛起嘀咕,這性別趨向不明的望千尋還真是酒量驚人,看來怪胎的三點還不夠,又得加一條了。
雲石雖然沒有發光,若鶩蟲也只是無規則的上下翻飛,顏子虛臉上卻已經泛紅,而望千尋則是面不改色,只有兩只黑眼珠越來越亮,隱隱沁出一絲女兒家的嫵媚之意。一袋酒下肚後,白銀還沒回來,望千尋說話了。
「能喝下一袋擂酒不倒,我倒是對子虛兄刮目相看了。只要你認輸,我便收回剛才請你獨自下山的冒犯話,並向你道歉如何?」
顏子虛已是視線飄忽,若不是盤膝而坐,只怕是已經腳步踉蹌站立不穩,神智雖然還清醒,可顏子虛明顯感受到按在那方雲石上的食指微微有些發抖,心里冒出一絲悔意,早知道五個指頭都按上去也好借個力。
然而心底一股酒氣亦或是傲氣上涌,仰頭長笑幾聲,搖頭晃腦猶如唱戲般大聲說道,「酒入愁腸,七分嘯做劍氣,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