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 第一百五十八章 龍珠果真如龍如珠

作者 ︰ 酒狂

昨天有事,今天先4千

陡峭的焰門關如睡虎靜靜盤踞在碎牙山隘口,雄關高屋建瓴,氣勢軒昂,南北二門上的門額內匾牌上分別嵌著天險、地利四字,城樓巍然凌空,吞風攬雲,遠眺百里,一眼望去郁壘沙漠盡收眼底。

並肩站在城樓上,顏子虛竟隱隱生出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沙漠里白日烈陽焦燥,夜里卻能將守城兵士的鐵甲上凝出薄薄的白霜來。傲狠指著遠處燈火所在,嘴里嗤笑了一聲,「那應該就是旭日干的龍庭行帳了。」

「旭日干在三十里外設下行軍大營,人馬並不多只有一千左右,但探子回報,都是龍庭的精良近衛,所以我才讓呼延灼回大營給將軍通報。」

說話的是焰門關的駐守大將,細柳營的副統領雷盤,長得矮矮胖胖兩腿極短,頜下一叢胡須像篷枯黃亂草。呼延灼就是滿頭大汗沖進營帳的那名士兵,瘦削身子像根竹竿,動作倒是敏捷利落,汗多卻不見喘,顯然很是適應焰門關的這種惡劣天氣。

見頂頭上司說起自己名字,呼延灼趕緊補充道,「白日里我已經帶人去探過虛實,沒等靠近三十丈就被守衛引弓逼了回來,只能遠遠看了人數,並不知道他們一行人的真實目的。」

「焰門關外三十里是不允許沙王部落士兵駐扎的,他們顯然知道我和上任沙王的約定,但是踩在越界的門檻上擺姿態,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事。」傲狠一手拄著雉堞,回頭看著顏子虛微笑。「他們既然要試探我的底線,要不然我們兩兄弟就入沙海探驪珠,也去稱稱旭日干的斤兩?」

顏子虛沒有想到自己到來激起了傲狠這麼大的興致,想到自己這位師兄其實早有狠辣搏命的名聲在外,不由得有些苦惱。「雖然客人就在門外不去會會的確不好,可是師兄你不用整天把龍珠的事掛在嘴邊上吧。我知道你其實是借龍珠拿我和郡主殿下的事開涮。」

「所有人都稱其為世子殿下,唯獨你不肯,中間必有隱情。我在青州這地方正緊把持得久了,難得有個人能陪我荒唐快意一下,師弟就不用推搪了。」傲狠在巍峨雄關之上卻卸下了青州之主的冠冕,回復到書院四師兄的身份,顏子虛退一步他就進一步,好不開心。

「不怕嫂子在家擔心你只身犯險?」

傲狠大笑,「我多年前斬殺林匪只身犯險破境,還順帶虜獲婉兒芳心。百年光陰一眨眼,有些事想做就去做,怕什麼。再說了,我不是還有你麼,哪算只身?」

要尊重活的年頭比你多的人,尤其是他的拳頭也比你大的時候。

顏子虛無奈點頭。

雷盤和呼延灼似乎對自己的將軍有種近乎偏執的信任,除了呼延灼要求同去給兩人看馬之外,矮胖子一言不發,似乎傲狠不是去千軍之中孤身來去,只是去見個朋友喝杯茶一般簡單。

「也好,那群部落沙人也就有膽子對馬偷偷下手。」傲狠同意了呼延灼的請求。「我可不想你捧著一顆龍珠走上三十里地。」

對于傲狠的冷笑話,顏子虛耷拉下頭來不再反抗。

三人騎著馬從焰門關南門走出,重逾千斤的關門在身後轟然關閉,黝黑的橡木大門包裹著鐵皮每一扇都有近兩尺厚,無數的鐵齒在門上幽幽反著月光。大漠的沙海被月神撫平成了一卷荒涼古寂的老羊皮畫卷,龍庭行帳那邊遠遠傳來隱約的吹茄聲,冷沁空氣像是無數看不見的手掃過他們在外的皮膚,顏子虛突然有些明白傲狠的用心——所有在喧鬧紛繁的人世里長大的男人都該來一趟這樣的地方。沙漠,是個特別的世界。

「郁壘沙漠是被自然女神另眼相待的又一個青州。」

一路上,傲狠只說了一句話,勝似萬言。

一百五十步,這是平射弓發揮有效準度的最大距離,傲狠同樣踩在了龍庭行帳的和平極限上,雖然身後只有兩騎,卻猶如帶了十萬青州兒郎隨行一般倨然。

話語平靜,他說,「去,告訴你們的王,傲狠來了。」

一名守衛用顏子虛听不懂的土語跟同伴說了句什麼,便松開滿張的弓弦,閃身沒入黑暗之中。門口木架上的篝火跳動著,鋒利的箭簇閃著寒光,顏子虛騎術不是很好,努力保持著座下的戰馬盡量安分不要亂踢蹶子,然而始終不能像傲狠那般跟坐騎如似一體,四蹄像是與廣袤沙漠融成一體般,穩如山岳。

沒多會一騎飛馳而出平抬雙手示意手無兵刃,繞著三人轉了一圈,用蹩腳的九州通用語說了句,「跟我來,王在等你。」

引路這人穿著件皮袍子,半個肩膀卻露了出來,與青州紋身不同的,他的微黑肌膚上是用青紫色的油彩繪的圖案,顏子虛極力想辨認卻徒勞無功,有些像狼、獅子和狐狸的混合,也許是他們的圖騰,顏子虛心想。全是猛獸。

龍庭行帳由三座小帳篷圍繞一個大圓帳篷組成,傲狠側臉對顏子虛說道,「很久以前我就對上任沙王說過,他的龍庭行帳像狼糞,但願新王其他方面也能原封不動的繼承下來。」

兩人下馬將坐騎交由呼延灼牽著,邁進主帳後,中間為首那名中年人渾身毛茸茸的狐狸皮裘包裹得像一個揚州來的皮貨商人,傲然坐在一張巨大的狼皮上,右手按著狼頭,兩根指頭在狼嘴里的兩顆利齒上輕輕撫模著,像是在擺弄最喜愛的玩具。

他側頭眯著眼瞥了一下門口兩人,便不再看,端起面前小桌上的象牙杯子飲了口酒。

「看來我估計錯誤。」傲狠盯著他,歪了歪頭,小聲說了一句。

「也許他天生冷面。」顏子虛回了句不是笑話的笑話。

傲狠被他逗樂了,大聲的說道,「旭日干,你擺一千兵在我焰門關前,不會就是為了喝酒的時候手不抖吧。」

**果的挑釁。顏子虛輕輕搖了搖頭,看來傲狠先前說的關于塔娜,也就是那枚暖床龍珠的話,都不過是個借口。四師兄心里即便有九分信任自己,但終究還有一分刺在心里,自己的雙重身份始終還是惹了一些麻煩。他這句話出口,即便是現任沙王打算做冷面笑匠,也不太可能了吧。顏子虛心想,師兄,你是要借眼前這個皮衣控玩一出殺雞儆猴,好讓我日後回去雲州好交差嗎?

旭日干身側四名侍衛高矮胖瘦各不同,衣著風格也千奇百怪,各種油彩圖案和腰帶飾物不盡相同,不過,衣服統統都是皮的。四人不禁衣服跟隨主子,連面部表情也如出一轍,都是木然好似剛才傲狠的話不過是營帳外的一陣馬嘶風嘯。

沙王的臉終于轉向了灰發男人。四目相對了一會,兩縷相似的笑意不約而同出現在他們臉上。古怪的中年男人對古怪的中年男人。

「傲狠,我以為你不敢來了呢?」

「是嗎?你還記得那時的話?」

顏子虛有些糊涂了,這兩人早是舊識?話里怎麼听出寫惡俗野史里常有的斷袖味道來了,他心里冒出個荒誕念頭,這個世界一個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莫非自己這個一夫一妻的四師兄娶林婉兒就是個掩護?

他一陣惡寒,正在努力驅散這個不太能說出口的疑惑時,兩人的對話繼續,直接告訴他判斷方向完全錯誤。

「二十年前你說你會比我更早登上王位,我是輸了;可你也說過要是我坐上同樣的位置你立馬就來搶了我的女兒回去當燒火丫頭,現在我坐在這張狼皮上已經一個月了,都不見你來。我之所以來焰門關外給你機會,就是這件陳年舊事得有個說法。你如果怕了家里那位……你們的話怎麼說來著,」旭日干轉頭問了邊那個跟雷盤有形似之處,但臉上黝黑無須,正在微微蹙眉的貼身侍衛,「對,河東獅子,跟我認輸就是了,我們扯平。我照樣同二十年前一樣跟你喝杯酒。」

傲狠笑了笑,搖頭道,「我本來還跟人說你坐在這張狼皮椅子上了性子也許會和以前不一樣了,沒想到你的脾氣就跟這頂帳篷一樣,一輩子沒改過。」

旭日干的臉色變了變,忍不住大聲說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必勒格說過的那個比方,你們就九州人就像沙漠里的蠍子一樣,說話做事都喜歡腦袋上頂塊石頭,遮遮掩掩也不覺得累。」

傲狠咧了下嘴,「必勒格人如其名,是個智者,算是半個朋友的敵人;你硬是等到他老死才出手搶下龍庭,可不見得能坐他那麼久的時間。」

新任沙王一把捏住身側巨大狼首,冷笑了一聲,「不是朋友的敵人和是朋友的敵人的唯一區別,就是前者殺了你會把尸體丟在沙漠里喂狼和烏鴉,而後者會偷偷的把你埋起來。我出于尊敬才隱忍多年,他中意的那個繼位者不過是個天天鑽女人帳篷的廢物。」

傲狠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說的話總是一半對一半錯,我很難判斷你究竟是真蠢還是假蠢。不過,你帶著寥寥一千人就敢來焰門關前討賭注,實在很讓我驚訝,莫非你真以為我是靠了百丈雄關才擋住了必勒格?」

「龍庭是我搶來的,當然得自己想辦法坐穩,最大的資本莫過于來焰門關前向我的族人借你展示一下我的自信心。」

「或是你的狂妄。你確定我會出現?」

「你焰門關八千守軍我都來了。」旭日干用我很了解你的眼神看著傲狠,「不過我原以為你會只帶百十騎隨行,而不是一個侍衛一個馬夫。」

「他是我師弟,不是侍衛。」傲狠揮了揮手,解釋似乎讓他有些不耐煩起來。「既然你我都沒太多變化,就不用拐彎抹角了。協定不如賭注中听,再打個賭吧。」

沙王好像就在等青州主人的這句話,「你說。」

「必勒格中意的繼位者叫莫日根是吧,听說他不滿你坐龍庭而率他屬下部落離開了?」

皮裘男人臉色不變,似乎早已準備好接受傲狠連這個也知道的事實,「是,好東西都有人眼饞,就像我的龍珠寶貝和羽仙城的那條礦脈一樣。」

顏子虛注意到傲狠的眉頭跳了跳,直到兩個上位者以極不負責任的賭注形式約定了守望相助的內容,出得門來他問,「那旭日干你早就認識,干嘛還要借著什麼龍珠的名義糊弄我來看這場戲?」

傲狠模模額頭,「其實我帶你來的目的很明顯,不過是想借你的嘴告訴最喜歡趁火打劫的雲州那位——他的名字還真是名符其實——他若來打青州,我雖然輸了賭約,卻贏得了龍庭的幫助。簡單。」

「你不怕這種奇怪的賭約把青州陷入月復背受敵的境地?」

傲狠笑著說,「天下哪有篤定的事,打賭本來就有輸的風險。我不過來看看旭日干坐在那張狼皮椅子上後,還會不會是從前那位一諾千金的沙漠漢子。」

「你們從前一定有過些更奇怪的經歷,才會把雙方的未來維系在一杯酒上。」顏子虛話里好奇心亂跳。

「也不過是我們兩人都沒有上位時,拼到兩敗俱傷時,各自放了對方一馬而已。」

傲狠說得雲淡風輕,不過話中惺惺相惜的感慨就像天上月亮一般明顯。灰發男人仰頭說道,「對于男人來說,命運是個壞脾氣的婊子。但願旭日干不是雲揚兩州青樓妓館里的恩客,而是在乎朋友情義的豪客。」

「所以他不請你坐下喝酒,你也不會按青州習俗和他同桌,反而用一杯酒定下龍庭和鐵木城之約?」

「嗯,我們身後都有千萬雙眼楮看著,有些話現在說得難听些,以後再舉杯子才能便于他們接受,畢竟他們心里有句老話在,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啊。」

這是兩個男人之間有血有傷的過往,顏子虛沒有再問,而是換了個話題打趣的說。

「龍珠呢?你不是還要弄來當燒火丫頭嗎?」

傲狠的眉頭再次跳了跳,感嘆道,「很久前我就見過這個丫頭,若是放在雲州或揚州大戶人家只怕連燒火都會被嫌棄,現在長成這副模樣,也不算奇怪。」

顏子虛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傲狠勉強擠出個笑容,「你剛不是見過了嗎?」

「我說旭日干的龍珠寶貝是燒火丫頭,他們兩父女也不示弱,把婉兒說出了河東獅子。」青州之主想起家里賢妻,不禁心頭一熱,莞爾笑道。

顏子虛終于明白過來,嘴巴半張了小會才合攏,「你是說旭日干身邊那個跟他說過話的侍衛就是塔娜?」

「能讓龍庭之主放心交出背後的人,豈是尋常之輩,只是……」

顏子虛听他說得意猶未盡,想起那位沒有胡須的雷盤第二,臉上表情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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