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只是白日里打了個盹,一時竟沒有些許困意。哈」
「那也早些睡吧。省得明日里精神不濟。」很是淡漠的一句話,語調平靜低啞,無半分關心之意。
寧芷「嗯」了一聲,躺好了身子。此時男子已換了個睡姿,斜側過身子,臉朝外的躺著。
半晌,寧芷一點一點地貼過去,手蜷縮在身前,想要去觸踫那熟悉的身影,卻又像是被什麼攔住,生生無法再伸出哪怕一分一毫。
許是怕什麼來什麼,曲卿臣忽然轉過的身子剛好壓到了她伸出一半的胳膊。
一聲抽氣聲不自覺從口中溢了出來,不大不小,在這寂靜無聲的夜晚卻顯得尤為刺耳。
曲卿臣睜開眼,長而密的睫毛擋住了眼眸,再加上夜中屋暗,也看不出其真正的情緒,寧芷如驚弓之鳥一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明日我要去校軍場操演,你若是真不困便去西廂房做女紅。」
如此冷漠的話語,字字透著不耐之意,這當真是她當年所認定會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離不棄的良人?
這一夜,寧芷從未覺得這般冷過,即使是當年最貧苦時,住在沒有炭火的小茅屋里,寒冬臘月披著一件薄薄的破舊被子,她也不曾這般冷。這種冷不是來自于其他,而是內心深處,那寒冰沒過的倉皇。
一夜無眠。只有屋外那顆老槐樹,在風中搖晃著枝葉。時不時發出瑟瑟的聲響。
**
東慶建元十三年。
一場罕見的大雪毫無預兆地傾盆而下,鵝毛般的雪片子在半空中旋轉著,有的落在屋檐瓦礫上,有的落在行人的肩頭,有的則飄在半空,還未來得及著地便消融了。
隨著上元佳節的逼近,不論是宮里的妃子們,還是各家各戶的女兒家們都要添置新裳。寧芷往昔里節儉慣了,倒沒這個想法,只是仁語看著其他家的姑娘婦人們都在議論著今年添置些什麼衣裳好,唯獨她家夫人,算得上尚京數一數二真正的權貴了,卻對這些毫無想法。
「夫人,我陪您去雲想閣選件上等的布料吧,您已經好些年不曾添置新衣了。」說到這又怕被寧芷否了,于是趁著寧芷沒說話之際,趕忙又道,「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夫人就是不為了自個兒,也要為將軍想想不是,將軍若是看了穿著新衣的夫人,必定覺得賞心悅目極了,心情也就跟著越發好了起來。」
停下手中正做的女紅,黛眉微微蹙了蹙,隨即打開,一張清麗的臉上有著猶疑,「罷了,相公他今年打了勝仗,皇上賞賜不少,讓下面的人都添些新裳吧。」話落又比了比手中那剛繡到一半的鴛鴦,才道,「明兒,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去趟雲想閣。」
「是,夫人。」仁語忙開心地應下。
翌日,寧芷著了一件青色的素衫,外面披了一件早些年家里唯一的值錢物,一件灰黃色狐裘,只是品質比較低劣,皮毛很稀疏。但跟後來那些稀罕銀狐紫貂裘皮比起來,她仍是最愛這件,每到入了冬必早早地讓仁語拿出來。
她也不是不知,旁人見了她這般,總是笑她寒酸慣了,不知享福。只是這件狐裘之于她而言當真是珍貴無雙。
這件狐裘乃是當年曲卿臣拼著命弄到的,就因為她體寒,到了冬天,總是最難熬。所以每次穿著它,她就覺得溫暖,這種暖會一直暖到心窩里,即使外面寒風獵獵,倒也是不怕了。
「夫人,怎麼不讓阿進駕著馬車送咱們呢,這大冬天的,您非要自己走過來,萬一得了風寒可怎麼辦……」
「不要緊的,我這身子確實有些怕寒,但卻不嬌貴,今兒阿進的媳婦兒不是要生了嗎,他哪里走得開,而我平日里出門大多是他駕車,習慣了。別人駕得車不是覺得顛簸就是太緩慢了些。再則,我也想走動走動,這終日在府邸里,身子越發懶了。」
不一時,兩人來到了朱雀大街上尚京城頭一號的綢緞莊。
二層閣樓的鋪面,飛檐斗拱,彩繪雕梁,收拾得像王侯府邸里面的繡樓一般。高高的門楣上掛著一塊小葉紫檀木做的牌匾,上書龍飛鳳舞的三個金色大字,「雲想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