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風大酒店。
晚上七點,一輛商務奔馳停在了酒店外。車上下來兩名中年男人,都是四五十歲,西裝筆挺,一下了車就笑呵呵去開車門,一名少女從車上下了來。
少女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隨意,牛仔褲,白色的休閑款小西裝外套,發絲軟軟垂在肩頭,眉梢眼角笑容恬靜,往酒店外的門前一站,柔和的暖黃色燈光里便是一道寧靜的精致。
兩名男人恭敬地把少女請進酒店,前台端著職業的笑容來詢問︰「請問三位,可有預訂?」
「五樓大廳。」陳滿貫笑呵呵道。
前台的服務小姐微微一愣,笑容立刻又甜美了些,「賓客都已經到齊了,三位請隨我來。」
陳滿貫和馬顯榮笑著點頭,回身請了夏芍,讓她走在前頭,兩人跟隨其後,跟著前台服務員坐電梯上了五樓。
電梯里,年輕的服務員微笑立著,眼楮卻是透過光亮的電梯牆面好奇地看著身後的白衣少女。今晚五樓大廳被包了場子,來了近兩百人,听說全是古玩行會的古董富商呢!做東的人據說是福瑞祥的老總,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華夏集團董事長。
莫非,身後這少女就是?好年輕!
「咳!小姐,到了。」陳滿貫咳嗽了一聲,好心提醒。
那年輕的服務員一愣,趕緊道了聲抱歉,領著三人走出了電梯。
五樓裝潢豪華的大廳里,擺了二十張大桌,坐滿了人。今晚是行業內的飯局,不同于舞會之類,因而來的人都沒帶家屬或者女伴,且在座的絕大多數都是中年男人,還有不少老頭子,只有少數幾名女富商,也都是人到中年。
夏芍走在陳滿貫和馬顯榮前頭,由前台請進大廳。她一現身,大廳里的談笑聲便立止,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的背對著她的人,在她踏進來的一刻全都齊刷刷轉身。這些古董富商,浸婬古玩行多年,哪個也有上億的身家,商場上打拼多年,看人自有威嚴的氣場,哪怕只是被一個人盯著,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有壓力,何況這麼多人齊齊看來的目光?
大廳里的氣氛頓時凝滯寂靜,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壓力。而夏芍卻始終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踏在腳下的金紅地毯上,邁著悠閑的步調,氣度雍容。
這般氣度不由令不少人眼底露出驚訝的神色——喲!好沉得住氣的年輕人!
這氣度,不管是真有其事還是故作鎮定,對這年紀來說,都已經是不容易的事了。但是,若是以為今晚這樣就能鎮得住場子,那就想得太簡單了。
今晚來的人,大多數是第一次見夏芍,幾個月前,東市拍賣會上這些古玩商,大多有送東西去拍賣,但卻並非人人有時間到場參加拍賣會,去了的只是少數。別人不說,王道林就沒去。
只是,誰也沒想到在拍賣會的時候,出了件發布會的事,華夏集團成立,這才讓業界震驚嘩然,把目光齊聚在了這名少女身上。之後,不少人都想見見她本人,看看傳言到底屬不屬實,但听說她還在讀書,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今晚,她主動出現在了省內古玩行會的宴席上,不少人都是帶著審視的目光而來。
而且除了這些人,還有個身為古玩行會會長的王道林。這個人心性狡詐、度量狹小,在業界是出了名的。福瑞祥把店開去了他對面,他絕不會善罷甘休。今晚,誰知道他會出什麼暗招?
今晚,是一場硬仗!
打不打得好,決定了這名橫空出世的少女,能不能得到業內眾多前輩的認可。也決定了今後眾人對待她,是把她擺在華夏集團花瓶的位置,還是真正將她視作一個領導者,放在與眾人同等的位置。
夏芍也深知這個道理,她既然來了,便自有打算。
大廳里已經布置好了台子,準備了麥克風,夏芍身為華夏集團的董事長,宴席開始前,自然要有一番致辭,于是她帶著陳滿貫和馬顯榮,目不斜視地往台子上走去。
剛一踏上台子,還沒轉身,大廳里便傳來一聲熱情的大笑聲。
「哎呀!夏總,久聞大名,今才得相見,幸會幸會啊!」
這笑聲來自台子左下首,主賓的坐席上。一听這聲音,眾人便紛紛垂眼,都不用去看是誰,心里只道一聲——來了!
按道理說,這樣的宴席,該叫做東的人先去台上致辭,接著開席,做東者對賓客敬酒的時候,各人才能開始寒暄之事。這個時候跟人打招呼,不僅不太禮貌,而且有先聲奪人的意思。
夏芍听見這聲音,笑著帶著陳滿貫和馬顯榮轉身,笑容一點也沒變,反而客氣地與走上台子來的王道林握手,「王總,幸會。對于王總,我們華夏才是久聞大名,仰慕得很,今有幸得見,實在是幸事。」
王道林臉圓肚圓,笑得彌勒佛似的,連忙擺手,「哎呀!比不上年輕人啊,夏總年紀輕輕創下這番家業,實在叫人佩服得緊啊。」
「哪里。我們福瑞祥在這一行里稱得上晚輩,您是長輩,日後還要請您多多指點。」夏芍跟著王道林握手寒暄,說起客套話來駕輕就熟。
下面席上坐著的人,大多數都挑了挑眉——倒是挺沉穩。一般來說,在上台致辭之時,被人這麼不禮貌地打斷,多少人心里都會有些不舒服。就像此刻跟在後面的馬顯榮,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但眉頭還是皺了皺,陳滿貫倒是看不出不快來,跟王道林一樣笑呵呵的。
但陳滿貫和王道林是什麼人?商場上打拼半生的老狐狸了。這少女,表面功夫能跟他們兩人比,倒是叫人有點意外。
「呵呵,夏總客氣了。談什麼指點不指點的,都是同行,以後要是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問我老王,我能幫忙的一定幫!」王道林呵呵一笑,話卻是好說不好听。雖然說是同行,但還是指明了人家有什麼「不懂」的,可以來找他幫忙。這明擺著就是高福瑞祥一頭的意思。
夏芍含笑點頭,絲毫也听不出這話里之意來。
王道林卻是笑呵呵掃了眼下面坐著的古玩行會的同行,拿過話筒來,說道︰「咳,我來說兩句……」
這一舉動,滿堂氣氛一窒。
馬顯榮眼底露出怒色,陳滿貫也是微愣,眼底笑意淡了淡。
夏芍卻是笑容不改,任由王道林搶了她的致辭權,臉上神色看不出任何不快來,處變不驚地站在王道林身旁,任由他先開口說話。
這番氣度倒是令眾人的目光從王道林身上移開,先看向了夏芍。
這時,王道林對著話筒呵呵一笑,「呵呵,今晚是福瑞祥宴請諸位同行,身為古玩行會的會長,我先說兩句。夏總年紀輕輕創下如此大的家業,可謂我們行里的後起新秀,雖說陳總是我們行業里的老人了,但福瑞祥在行業內還很年輕,對于年輕人,我們這些同行應該多幫助幫助。日後,大家都是一家人,除了遵守行業內的規矩之外,有什麼好物件,就都多拿出來給大家開開眼,這一行講究的就是個眼力,只有多听多看多學習,我們古玩行業才能更加興旺發達嘛!呵呵。」
一番話說完,底下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還是看著夏芍。都想要看看她上台致辭的步調被王道林打亂,要怎麼反應。
夏芍有反應。
她含笑點頭,看起來很贊成王道林話,對他的致辭也虛心接受,當先便先鼓掌三聲,捧了他的場。
她這一鼓掌,下面才鼓起掌來。
「王總說得有道理。」夏芍輕輕頷首,笑著很自然地接過了王道林手里的話筒,「我們華夏集團還年輕,福瑞祥還年輕,今後要在行業里走得更長遠,少不了各位前輩的指點。很高興今晚各位前輩能來出席福瑞祥的酒宴,也很高興王總能出言指點。正如王總所言,希望今後大家就是一家人,我們共同遵守行規,共同學習交流經驗心得,希望我們古玩行業能夠更加興旺昌盛。」
夏芍微微鞠躬,姿態恭謙。雖然下面坐著的人絕大部分的資產差華夏一大截,但她這幾聲「前輩」倒是叫得眾人舒心。今晚是行業內的宴會,雖說古玩行是講究資歷的,這一聲前輩在座的眾人無論是從年紀上、還是從資歷上都當得,但夏芍少年有成,華夏資產又比大多數人都深厚,這種情況下,便是成年人也會生出幾分高姿態來,而夏芍卻是全程對今晚的賓客極為尊重,幾乎就是把眾人當成長輩來對待,這般態度和氣度倒是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再看她自從進入宴會廳,兩番被王道林先下手為強、搶了先機,卻是不慌不亂、不惱不怒,更是不急不躁,這樣的心性,不知不覺間已令不少人收起了輕視的心態,輕輕點頭。
這般氣氛,讓王道林看得眼底光芒一閃,接著又笑了起來,「哈哈,好啊!今起,咱們古玩行會又多了一名家庭成員。」
夏芍一笑,見王道林說話,也不等他來拿話筒,便先笑著遞給了他,顯得極有氣度。
王道林目光再一閃,臉上還是掛著彌勒佛似的笑容,接過話筒道︰「我听說夏總是以一塊元代青花大盤起家,這青花大盤是從古玩市場里撿漏撿來的,是吧?呵呵,這件事想必大家都听過,我們這些老人對夏總的眼力也是佩服得很,在古玩一行這麼多年了,撿漏的事各位都有那麼一兩件,可是撿了這麼大的漏的事,還是沒听說過。我也是好奇,因而便自作主張準備了個余興節目,不知道夏總感不感興趣?」
他都這麼說了,夏芍還能答不感興趣?于是便輕輕頷首,處之泰然。
王道林道︰「眾所周知,元代青花瓷存世少,可供研究的便也少,因而大家對于元青花的鑒定方面都多少會有些看不準,即便是國內,也沒有幾個元青花的鑒定專家。大家對夏總是怎麼撿了這只青花大盤的事,都很感興趣。」
底下眾人都輕輕點頭,確實,這件事很多人都很感興趣!到底是怎麼做到的?這不得不說是一件頗具傳奇色彩的事。
正當眾人都以為王道林的意思是讓夏芍給大家講講當時的細節情況時,王道林卻是笑道︰「我王某人自作主張,今晚就備下了一件青花瓷罐,請夏總和各位同行給掌掌眼,現場鑒定鑒定,就當做是宴會開始前的一場余興節目,夏總以為如何?」
此話一出,底下嗡地一聲。
現場鑒定?這可不是大白,酒店宴會大廳燈光雖然亮堂,但總歸不是自然光,而且眾人也沒有準備,誰也沒帶放大鏡之類的工具。青花瓷本來就難鑒定,這不是難為人麼?
有不少對夏芍第一印象不錯的人此刻已是面帶憂色地看向她,這年輕人別的先不說,從禮數氣度上就能看出是個好孩子來,今晚,王總是存心要她在同行面前出丑啊!
眾人都覺得,撿漏的事不一定就得靠眼力,有時也是靠運氣,這就跟買彩票中大獎似的,人家就是運氣好中了獎,你也沒辦法。但是在古玩這一行里混,沒點眼力,同行之間是不把你當內行看的。雖然福瑞祥有陳滿貫在,但夏芍才是老總,給一個什麼眼力都沒有的人賣命,福瑞祥少不得要在行業里顯得不倫不類。到時只怕融不進眾人中來,很難得到承認。
得不到同行的認可,福瑞祥在古玩這一行的腳步只怕就要就此停頓了。
即便是夏總有點眼力,她畢竟年紀輕,怎麼說也不可能跟他們這些老家伙比的。但她身居高位,在其位謀其政,眾人不會因為她年輕,就對她要求低的。
王總這記絆子使得……真是狠啊!
有人開始暗暗嘆氣了——早說福瑞祥不該來青市的。到底還是年輕人啊,性子急了些,這麼早跟王總這塊大招牌對上,只怕要在青市摔個大跟頭了。
大廳里氣氛暗涌,王道林卻是笑著打了個手勢,廳外一名服務員便端著一個托盤上來了。托盤上放著一件青花瓷罐,那服務員走得極慢,手都有點抖——這可是古董啊啊啊啊!摔了賠不起!
服務員小心翼翼地把盤子端去門口的桌子上,放下後明顯看她松了口氣,趕緊退後。青花瓷罐放下的那張桌子在廳門旁左側,看樣子,這是要挨桌傳看,給眾人先看看。
這招也算狠,眾人先看過之後,是什麼情況,大家心中便各自有數,到時夏芍再拿來看,說得若是不好,勢必是要丟臉了。
底下一共二十桌,傳看、討論,總要些時間,大廳里開始漸漸傳來低聲討論的聲音,眾人表情有疑惑的,有搖頭的,有發現了什麼臉色一變的,有對著瓷罐身上指指點點的,氣氛看著熱烈,實則暗涌。
王道林笑呵呵地負手立在台上,看著下面傳看的場面,間或用余光掃一眼夏芍,卻見她沒什麼憂慮和害怕的表情,甚至都沒跟站在她身後的經驗豐富的陳滿貫和馬顯榮求助,她也負手而立,笑眯眯看著下方的場面。
這不由看得王道林心里打鼓,但隨即他便是心里哼笑一聲。從這女孩子進來到現在,他也能看出些來,別的不說,她這處變不驚的沉穩倒是有的。沒想到事到此時,她還能這麼沉穩,倒是能裝。他倒要看看,一會兒她還怎麼裝!
這時候,站在夏芍身後的馬顯榮卻是顯得有些憂心,他跟著夏芍的時間不長,只對她身為領導者的一些氣度和算計略有見識,但那只能證明她領導一個集團的能力,卻不能證明她在古玩鑒定方面的眼力。王道林這是明顯要讓她出丑,一會兒要不要像個什麼法子暗地里提醒提醒她?
這麼想著,馬顯榮不由偷偷一扯陳滿貫的袖口,想用眼神跟他交流交流,想個提醒夏芍的法子。
哪知陳滿貫看他一眼,卻是笑著搖搖頭,神色輕松,半點憂慮也不帶。夏總的眼力他是見識過的,當初山上後院里頭那一堆的物件,他一眼看見的時候,心髒病差點犯了。那可都是她撿漏撿來的,一次兩次那是運氣,次數多了,那就是眼力了。且福瑞祥開業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有拿不準的物件,每回一找夏總,她總能一眼斷定,他對她的眼力是佩服得沒話說!王道林今晚是自掘墳墓,看著是挖坑給夏總跳,到時候誰跳進坑里,還不一定!
陳滿貫遞給馬顯榮一個「等著看好戲」的眼神,便笑著瞅下面去了,倒是讓馬顯榮怔愣了好一陣兒。
等了半,下面二十桌總算是傳看完了,服務員也累得不輕,總算是完成了最後的任務,把青花瓷罐交給夏芍,便退去一邊了。
夏芍一把物件接到手,下面便是一靜,討論的聲音立刻沒了,眾人紛紛把目光定在了她身上。氣氛靜得落針可聞,仿佛都能听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陳滿貫和馬顯榮上前一步,跟著夏芍身後,也探頭與她一起看了起來。
只見這是一件青花雲龍蓋罐,造型飽滿,罐口圓、方唇、溜肩、肩下漸斂,平底。蓋面隆起,蓋頂置寶珠形鈕。罐里光素無紋飾,外部青花裝飾。肩繪纏枝蓮紋,蓋和月復部均繪雙行龍及朵雲紋等,月復下部還襯以海水江崖紋。近底處繪勾雲紋。素底無釉。罐外口沿下橫書「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書款。
陳滿貫和馬顯榮看了雙雙挑眉——喲!宣德瓷!這可得看好了,搞不好是件贗品。
宣德青花是明宣宗年間,由景德鎮御窯廠燒造的青花瓷器,由于當時的燒造技術已經很成熟了,宣德瓷一直被後人推崇。自明代成化朝開始,到晚清民國,乃至現代,均有大量燒制!
也就是說,仿品很多!
其中,仿得最成功的是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無論是從造型、尺寸、紋飾都十分酷似原作,特別具有宣德青花的韻味!
這可不好看啊……
平時古玩行里若是收到了宣德青花瓷,那都是要很小心的,白尚需拿著放大鏡仔細瞧,搞不好還得讓同行來幫著掌掌眼,別說這是晚上了。
「夏總,可看好了麼?」王道林在旁邊負手看來,笑呵呵問。
馬顯榮在後頭露出怒色,就這麼一會兒,你讓誰看,誰敢給你個準話兒?宣德瓷本來就考究眼力,這物件是明代的、清代的、民國的還是現代仿的,你就是給個內行人來看,他也得琢磨琢磨!你就給人這麼一會兒,你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麼!
「王總!」馬顯榮忍不住出聲。
夏芍卻回頭笑著看了他一眼,一眼,馬顯榮便是一愣,住了口。
只見夏芍又笑著看了一眼旁邊的服務員,服務員一愣,上來之後,夏芍把青花瓷罐放回托盤上,示意她帶下去接著傳看。
這一舉動令眾人都是一愣,王道林問︰「夏總這是看好了?」
「好了。」夏芍笑著點頭,斷言道,「這件青花瓷並非大明宣德年制,應當是件舊仿。」
所謂舊仿,就是指明清時期的仿舊品,而新仿指的則是現代訪舊的。
說白了,新仿就是現代的贗品,舊仿就是明清時期的贗品。但舊仿因為有些年頭了,所以也算是件古董,在價格上不能與贗品等同,仿得好的也能值點錢。
夏芍這話說得篤定,下方眾人紛紛抬頭看她。說實話,就這麼一會兒,即便是這些老眼力的人,也有一些不敢下定論,而她竟然篤定是舊仿了?
王道林眼底神色一閃,不慌不亂,笑問︰「哦?夏總就看了這麼一會兒,要是說看不準,我還有點信。這麼快就認定是舊仿,我倒要听听是為什麼了。」
眾人听了這話大多暗暗撇嘴——話說的好听,人家要真的說看不準,你就要嘲笑人家眼力淺了。
夏芍卻不看王道林,而是笑著看向下方古玩行會的眾人,淡定笑道︰「想必各位前輩已經看出來了,‘大明宣德年制’這幾個字的‘德’字里,‘心’字上面少了一橫。這是古時因為避諱,特意少了一筆的。」
眾人听了紛紛點頭,這是看宣德瓷必看的一點。
「既然如此,夏總怎麼不認定這是真品?」王道林問。
夏芍卻是搖頭一笑,「即便是舊仿和新仿,很多都有仿了這點,少寫一筆的。所以這點並不能作為判斷依據。」
「那夏總的依據在哪里?」王道林追著問道。
「看字形。」夏芍一笑,一抬手,「請各位看看這罐子是字形,每個年代的字都不一樣。永樂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雜,萬歷款花。而這件青花瓷呢?從底款字體看,略為平庸呆滯,頗似中規中矩的清朝書法,欠缺明代書法的靈動之氣。所以,僅憑這點,這罐子就不是明宣德,必定是仿品!」
「那也有可能是新仿,為什麼夏總斷定是舊仿?」王道林越問越急,咬著不肯松口。
「同類器物中,年代越早的器形越扁,但此物厚重敦實,給人感覺相對舒展,可見是後期作品。」夏芍不慌不忙,篤定一笑,下了定論,「這是晚清時期的民間仿品,市場底價高不了,最多不過萬!」
底下嗡地一聲,議論紛紛,小心而又激動地紛紛傳看。越看,點頭贊同的聲音越多。不少人不由抬起眼來,看向夏芍的眼神已是有些驚異。
沒錯!酒店里光線不好,從胎釉上來判定太耗眼力,大可以從字形和器形上來鑒定!但,盡管如此,剛才真正敢下定論的人,又有幾個?
先不說器形,就說那些書法字形——永樂款少,宣德款多,成化款肥,弘治款秀,正德款恭,嘉靖款雜,萬歷款花,清朝書法中規中矩!話是沒錯,但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要辨別出這些書法字體上的區別,至少也要對歷代書法有精準的了解!
古玩鑒定就是這麼考驗知識和文化底蘊的行業!想要鑒定書畫,就必須是書畫方面的行家!否則,憑什麼敢下定論?而在座的眾人,各有各的所長,卻不敢說所有人都是書法方面的行家。
這少女,卻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看出書法字形上的微妙區別,這得是怎樣豐厚的知識和眼力?
而且即便是知識和眼力,在今這樣的場合,一句斷錯,福瑞祥今後在古玩行業的境地便尷尬了。這樣的情況,換了誰心里都有壓力,別說她了,剛才在下面傳看的時候,他們這些人沒有這壓力,都支支吾吾模稜兩可,就怕斷錯了惹同行笑話。而她居然敢篤定地說出來!
她倒是對自己有信心!
夏芍自然是對自己有信心。她有眼在,這物件一拿上來,她就知道是有年頭的了。但眼只能看出是件古物,卻不能幫她斷定是宣德瓷的真品,還是舊仿的。所以,在斷代方面她憑的可就是真本事了!
這都要得益于周教授的教導,當年周教授看她悟性高,便每讓她放了學去他家里學習書法國畫,而且他又是個老藏迷,歷代書法字帖夏芍都有臨摹練習,對其中細微的差別體悟尤深。
且福瑞祥開業後,她每下午放學又會去店里一趟,跟著陳滿貫學學古玩鑒定方面的知識,再加上早幾年跟周教授學來的,她在這方面的眼力自認是不輸人的!
夏芍含笑看著下方投來的各種目光,坦然受之。
這場面看得後面的陳滿貫呵呵一笑,而馬顯榮卻是差點激動得滿地走了!他一口笑悶在胸口,差點就拍手叫好!
該!再叫你王道林自作聰明,以為能給挖個坑給夏總跳,現在誰在坑里,知道了吧?
現在福瑞祥不僅沒有處境尷尬,反而經由這現場的鑒定,獲得了同行的認可!
這真是不認可都不行啊!
夏總今晚通過這場現場的鑒定,告訴同行,福瑞祥的崛起不是幸運的偶然,它有資格在古玩行業立足!
這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再深沉的算計,也抵不過對方有真本事!
王道林此刻臉色幾番變幻,心里別說有多懊悔,本以為對方年紀輕輕,眼力必然淺,哪知道自己一番算計,卻給對方鋪了路!
他內心別提有多晦氣,但臉上卻是沒怎麼表現出來,當即哈哈一笑,贊道︰「哎呀!精彩絕倫啊!沒想到夏總年紀輕輕,眼力卻是不俗啊!看來日後在古玩行,我這個老家伙能幫到福瑞祥的方面也少嘍!」
他這話听著是感慨萬分,底下的人卻都是臉上一變,紛紛互看。
王道林這個人,在行業里可謂一霸,他是個什麼樣的性情,大家都知道。他身為古玩行會的會長,他說的話大家必須要听,誰不听他就會聯合行會的力量集體打壓誰。之前他說要眾人把福瑞祥當做一家人,這話可以當做客套話听听,此刻說他恐怕能幫到福瑞祥的方面少了,這豈不是在暗示,以後要各家聯合起來,孤立福瑞祥?
這、這……
看來他是沒讓福瑞祥出丑,便暗中發話了。
他這是一定要打壓福瑞祥了!
可惜這女孩子了,剛才的現場鑒定這麼精彩,還是改變不了福瑞祥在青市摔一跟頭的命運。
不知不覺間,眾人看向夏芍的目光已經帶了些惋惜。
而夏芍卻是全然沒發現這氣氛的變化,反而好像對王道林的贊揚很是謙虛,「哪里,王總過謙了。王總若是能幫幫我們福瑞祥,我們自然是感激不及的。別的不說,眼下就確實有件事,想請王總幫個忙。」
王道林一愣,大廳里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陳滿貫和馬顯榮。
王道林沒想到夏芍居然借著梯子就下,當真有事要他幫忙,但話已說出口,他又不好推月兌,只得趕鴨子上架地呵呵一笑,問︰「夏總跟我何必客氣?有什麼忙要我王某人幫的,盡管開口!」
夏芍輕輕頷首,笑意忽然變得有些深,盯著王道林的眼楮笑道︰「是麼?那就請王總先把你們古玩行屋檐下掛著的八卦風水鏡,給撤了吧。」
這話一出口,所有人再次愣了。
陳滿貫一挑眉,馬顯榮一臉呆木,突然開始心潮澎湃——他有一種激動的預感!
王道林臉色微微一窒,笑呵呵的表情第一次出現點不自然,「夏總這話,什麼意思?」
夏芍笑眯眯,「沒別的意思,就是偶然間發現王總店里的風水鏡剛好照進我們福瑞祥,所以想跟王總商量商量,撤了吧?」
「這、這是什麼話!」王道林一愣,「夏總,那鏡子礙你們福瑞祥什麼事了?那是我們店里招財納福用的。」
「招財納福?招財請財神,納福供福龜,都是拱在店里家中之物,何必請方風水鏡,掛在店外?」夏芍還是笑眯眯,語氣好奇。
「這、這……這我怎麼清楚?我也是問了風水師,請來的東西……」
「哪個風水師?讓他來見見我。」夏芍唇邊一抹冷笑稍縱即逝,負手挑眉,氣度成。
底下早就豎起耳朵听著的眾人見此,這才怔愣片刻,紛紛交頭接耳,很明顯是有人想起了關于夏芍的另一個傳言。
听說,她是名風水大師!而且,在東市上層圈子名聲很響!
听說,但凡卜卦測字、風水運程、家宅投資一類的事,都很神準!
听說,青市這邊也有不少上層圈子的人,是她的客戶!
這是什麼情況?王總用的那面風水鏡有什麼問題?那鏡子古玩市場上的人都知道,不少人看著他掛上去的,而且他經常掛這種東西,只不過每次位置都不一樣。有人問他,他都說是招財納福,有人想學著他也跟著掛,他卻是說這物件要開光才管用,不開光不能用。于是便有人問他是從哪里請來的,他對此總是含糊過去。
眾人也知道他為人狡詐,器量狹小,因此便以為是這種好事他不想告訴別人。于是時間長了也就沒人再問,反正但凡開店的人,店里都供著財神,或者擺著金蟾吸財,大家也覺得不差這麼面鏡子,漸漸的也就對那鏡子習以為常了。
但今晚這麼听來,難不成,那面鏡子有什麼問題?
听夏總的意思,那不是招財納福用的?
眾人紛紛看向王道林,王道林被看得臉上終于不再笑呵呵,而是皺了皺眉頭,「夏總問是哪位風水大師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只是想當面問問,顧客要招財納福,他為什麼要給人八卦風水鏡?而且,還不是面尋常的八卦鏡!尋常八卦鏡,周圍由干地支、先八卦、河洛九星、配二十四節氣組成,背面畫有‘八卦祖師、四方貴人、五路財神’符。而王總店外掛著的八卦鏡,畫白虎神將,三叉神器!三叉尖銳,白虎帶煞,且是開過光的,直沖我們福瑞祥!我想問問,這位風水師,跟我們福瑞祥有仇?不然的話,為何會給王總這麼面鏡子?不僅退財,而且時日長了,還累及我們店里馬總的身體健康?!」
夏芍也一改笑眯眯的神色,一指自己身後站著的馬顯榮,冷笑一聲看向王道林,「我們馬總這一年來,心慌氣短、夜里多夢、精神恍惚!我想問問王總,給您這面風水鏡的人,跟馬總有仇?」
大廳里靜悄悄的,看看神色嚴肅的夏芍,看看有些措手不及的王道林,看看一臉氣憤的馬顯榮,反應過來之後,紛紛嘩然!
什麼招財納福的風水鏡,鬧了半是害人用的?
這手段,也太陰狠了吧!
商場上同行之間明爭暗斗那都是常有的事,但是也不用背地里使這種陰險手段吧?這要是明面上較勁輸了,別人還輸的心服口服,知道是哪里不如人。被這種手段累及,這不是叫人吃了虧都不知道?
這太過分了!
在場的人都是商場中的老狐狸,所謂無奸不商,誰也不敢說自己對同行就都是正當競爭,一點暗地里的絆子不使,但是這種絆子卻都是听起來脊背發涼,想想之前這條街上被王道林看上的店,沒有一家不倒閉的,難不成,就是用了這種手段?
眾人回想起來,不由都是後怕,這要是過往王道林看上的是自己的店,自己今還能坐在這里麼?
這麼一想,眾人皆義憤填膺,神色憤慨。
王道林自然是沒想到今晚會是這種場面,他哪里敢承認?當下便板起臉來,氣勢威嚴道︰「夏總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是要害馬老弟?害你們福瑞祥?我王道林的資產可撐得下你們三個華夏!我犯得著這麼干?我已經說過了,是請來的風水師給我的,我怎麼知道他給我的是這種害人的東西?」
「哦?那可真是怪了。風水上,八卦風水鏡是擋煞化煞用的,王總若是跟人說你要納福招財,對方怎可能給你這麼件東西?王總那屋檐下的風水鏡可是開過光的,有給物件開光的本事,反倒不知道這最基本的風水常識?這樣的人,也敢為一方風水師?王總可把他叫來,我倒要當面問問,這是哪門哪派,哪個師父收下的弟子?敢這樣害人!難道就不怕徒惹業障?」
夏芍話是這麼說,但意思誰都听得出來——有開光的本事,會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王道林明擺著告訴人家要害人,人家會給他這麼件東西?
王道林被堵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在古玩行里這麼多年,第一次在人前臉色這般難看,怒哼一聲,「夏總這就是在說我王道林害人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沒做!清者自清!」
夏芍點頭,含笑,「好!那就請王總把那面風水鏡摘了,不然的話,我們福瑞祥也是有風水師在的!到時只怕是為了自保,不得不在店外也掛面風水鏡,以抵擋王總店里掛著的那面沖來的煞力。只不過,兩相較勁,到時會不會累及整條街上的風水氣場,那就不好說了。」
她這麼一說,底下又是一陣嘩然。
這回立刻便有人站了起來,「王總,你還是把那面鏡子撤了吧!」
「就是!夏總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你還是撤了吧!」
「大家都是同行,一條街上做生意,何必弄這些東西?要競爭,來明面上的!」
「而且你王總已經是古玩行會的會長,論資產省內誰也比不上你,就是國內你王總也是數一數二!需要這樣對付同行嗎?」
「就是!就是!」
「下回古玩行會選舉,真是得擦亮眼了!」
四面而起的指責聲里,不知是誰冒出這麼一句,王道林氣得渾身都哆嗦了。
「好!好!行啊!我王道林在這一行里干了半輩子,今被個小丫頭說一句,所有人就都沖我來了!你們別忘了,她才是風水師!福瑞祥有她這麼個人在,到時候同行們的生意還有沒有的做,大家仔細掂量掂量吧!」
既然已是撕破臉了,王道林便干脆不裝了,當即便怒極反笑道。
這麼一說,大廳里的氣氛果然微妙了。
夏芍卻是一笑,負手上前,「諸位前輩,不管是風水師還是生意人,做人都要先講究個品德。我們陳總在古玩行會里任副會長這麼多年了,他的為人怎麼樣,他對同行怎麼樣,想必大家眼楮都是雪亮的。我夏芍年紀輕,入這一行不久,但大家也可以去打听,看看我在東市為人如何?但凡是遇上難事找上我的,我有沒有推月兌過?在商言商,我們福瑞祥不用別的也能把生意做好。諸位店里供著的財神,我們福瑞祥也供,諸位店里沒有的,我們福瑞祥決計不會放!而且,大家都是同行,日後誰有個拿不準的事要咨詢,盡管來找我,我絕不推辭!這番話諸位都在,可以做個見證。所謂人久見人心,不怕來日方長!」
這話一說,大廳里氣氛又微妙了。
是啊,華夏的老總是位風水大師!做生意的人,誰沒個投資咨詢的事?誰沒個倒霉運氣不好的時候?跟一位風水大師打好關系,總比鬧翻了強!
而且,陳滿貫的這人別的不說,為人是很重義氣的。以前他生意沒失敗的時候,誰有個難處,哪怕是生意上周轉不靈的時候,但凡是跟他稱兄道弟的,他哪個也沒含糊過。這若是跟王道林比起來,當真是一個上一個地下。
只不過是因為陳滿貫的資產沒有王道林雄厚,這才在古玩行會里屈居副職。若是按人品來選的話,沒人會選王道林。
這些年來,眾人畏懼王道林的霸道已經成了習慣,向來覺得他的雄厚資產是一道推不倒的牆,于是便也只能忍著。今晚才赫然發現,有那麼一類人,她可以在這之外游走,身份超然!
這一環節想通了,古玩行會里的眾人紛紛變臉,當即便有人起身道︰「夏總說的對,做人得先講究個品德!」
「夏總年輕有為,今晚一見,氣度沉穩,頗有大家風範啊!你說的對,日久見人心,大家在一起時間久了,有的人是什麼人,大家心里自然有數。」
「是啊,再說陳總,陳總為人重義,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這話說的實在。」陸續有人站了起來,沖陳滿貫打招呼,「陳總,這回來青市多長時間?兄弟們跟你多年未聚了呀,改請老哥下館子!」
「這不就在館子里麼?」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眾人哄笑。
氣氛轉變得倒快,恭維、套近乎,聲聲疊起,此起彼伏,只顯得王道林孤零零。
王道林是越看越氣,越看臉色越是漲紅,身子抖得厲害,一聲怒喝︰「行!看來你們是一家,我王道林今晚倒是來錯了!那行,你們聚吧,我走!」
他怒氣沖沖走下台子,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王道林走了,卻沒人理他,夏芍又在台上講了一番話,這才招呼服務員開始上菜。
宴席開始,夏芍下去挨桌敬酒,陳滿貫和馬顯榮跟在她身後,看著眾人紛紛起身的恭維恭賀聲,馬顯榮忍笑忍得肚子疼,陳滿貫也被他帶著悶笑了好幾聲。
馬顯榮偷偷道︰「陳總,我服了!我這回算是徹底服了!我活了大半輩子,沒佩服過什麼人,我今算是服了夏總!你說她肚子里怎麼這麼多彎彎繞繞,王道林都叫她給算計得眾叛親離了!」
陳滿貫笑容感慨,帶著驕傲,「馬老弟,跟著夏總是一種榮幸,你以後就知道了,我想這種驚喜一定還會有很多。」
馬顯榮點點頭,是啊,確實是驚喜!
他說怎麼福瑞祥的招牌掛上去之後,夏總提醒他不要去找王道林,就當那塊風水鏡不在。他原還以為,她會在店里布置點什麼,把對面的那面鏡子的煞氣給化了,沒想到,她什麼也沒做,今晚居然來了這麼一手!
他說她身為華夏的董事長,這種行業內的飯局,她本可以不必親自來,原來是這麼回事!她可是打了王道林一個措手不及啊!
之前他還氣憤王道林今晚算計夏總,以為是王道林今晚先下手為強,搶佔了先機。哪知道夏總的算計卻比他早,比他深!
如今看來,到底是誰佔了先機,誰打了誰一個措手不及?
原以為王道林請夏總現場鑒定古玩,出手夠狠,哪知道,夏總這招才叫狠!
今後,福瑞祥不僅是在青市古玩行業站穩了腳跟,還一來就叫王道林眾叛親離,犯了眾怒。在誰都以為福瑞祥會栽在王道林手里的時候,形勢奇跡般的反轉!
日後,王道林在行業內勢必被孤立,省內古玩行多年的局面會不會被洗牌?
馬顯榮深深看一眼夏芍的背影,這個少女是個傳奇,而他有幸跟在她身後,見證今後的傳奇。
這晚,省內古玩行內的一場飯局,拉開了一場傳奇的序幕。
而今晚見證了這場序幕的人,在飯局結束後,將這一晚的見聞風一般地傳播開來。幾乎一夜之間,青市又刮起一場華夏風。
不少人都開始好奇,不少人都開始期待,期待一個月之後,聖誕節那晚,華夏集團落戶青市的商業舞會。被邀請的人,無一不滿懷好奇,想要見一見這名傳奇般華夏集團董事長。
而這位傳奇般的華夏集團董事長,在宴會結束後,卻是癱倒在車子里,昏昏欲睡。直到到了校門口,陳滿貫將她拍醒,她才一臉迷糊地下了車,一臉迷惑地晃進校園,晃進宿舍樓。本來想晃進宿舍,就爬上床睡覺,但晃到宿舍門口,卻听見宿舍里傳來一聲尖叫!
「啊!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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