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偽風流 第一章

作者 ︰ 安祖緹

俠客偽風流∼大俠我最愛之三

突如其來的重物落地聲響,讓正在井邊洗衣服的小姑娘抬起頭來,訝異的回身四處張望。

過了一會,她听到紛沓的腳步聲,以及淒慘的哀號。

「老天爺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鄰居張老爹的聲音。

張老爹一家食指浩繁,單靠幾分薄田實在難以為生,就在他們坐困愁城之際,听說不遠處有間秋劍山莊要找奴才,要的是簽終身賣身契的那種,也就是進了山莊之後,就改了他們的姓,這輩子都無法回家認祖歸宗了。

張老爹的大兒子今年十歲,恰好符合他們的年紀要求,于是張老爹思索再三,帶著兒子張阿狗去應征了。

據說那秋劍山莊要求甚嚴,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簽了這賣身契,還得身體健康,無病無痛,長相端正的才行。

張老爹的兒子被選上了,今晚他整理行囊後,就要成為秋家的奴才了,也就是說,今日是他跟家人最後一天的相聚。

她放下手上未洗完的衣服,濕手在褲子上抹了抹,快步跑去落地聲的來源處,那兒,已經圍了幾個鄰居,每個都臉色蒼白,眼神驚慌,神色寫著難以置信,目光均是落在地上某一處。

嬌小的她自人群的空隙鑽了進去,一看到那慘絕的光景,整個人傻愣在當場,腦袋一片空白。

那在地上躺著的,不正是已簽了賣身契,明兒個就要上秋劍山莊上工的張阿狗嗎?

他人就躺在血泊當中,微張的嘴正不斷的涌出血來。

「誰來救救他!誰來救救他啊!」淚流滿面的張老爹,目光不斷在圍觀的鄰人臉上來回。

「若是舒大夫在就好了。」有人難過的說了這句話。

聞言,她的胸口又是一窒。

他們口中說到的「舒大夫」,不是別人,正是她的父親。

一年前,他們一家人上山采藥時,不幸遇到賊人,父母均被殺了,她因個子矮小,躲在高度可及大人大腿的草叢內未被發現,而救了一命。

這附近幾個村落沒有醫者,很多人生病或受傷都是靠土法救治,也因此死了不少人,他們一家人在三年前搬過來,成了這一帶唯一的大夫。

她的父親仁心仁術,村人付不出醫治的錢來也不催逼,故常常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但夫婦倆不以為意,反而對于能夠救治村人而感到欣喜。

「妳救救他!」張老爹發現她了,急急跪行而來,染血的手握上她的,「求求妳救救他!」

她搖頭,絕望的搖頭。

「妳是大夫的女兒,妳行的,妳一定救得了他的!」張老爹希冀的目光盯在她的臉上。

她搖得更用力,淚水滂沱。

「妳不行?」

她十分愧疚的點頭。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張老爹號哭,其它的張家人亦哭成一團。

她無能為力。

她恨透自己的無能為力!

就好像賊人砍殺父母時,她也是無能為力,只能全身顫抖的躲在草叢內,腦中完全一片空白。

「爹……」張阿狗虛弱的手自懷中拿出一顆石榴,「給……你……」

「你為什麼要爬上去摘石榴啊?」張老爹顫抖著握著兒子的手,不解的哭問。

「孩兒……將無法再盡孝道,爹喜歡……石榴……故摘給爹吃……」

「你這傻孩子!你……」張老爹悲痛得再也說不下去。

一旁的鄰人瞧著莫不流淚。

「爹……娘……要保重……」張阿狗身子突然一陣強烈的抽搐,整個人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阿狗!阿狗!」張家人圍在張阿狗的遺體旁,痛哭失聲。

她默默走回井邊,舀了桶水過來,跪在張阿狗身邊,哭著替他清洗臉上的血跡。

張老爹抬起紅腫的眼,拿走她手上的布巾,小心翼翼的替已經過世的兒子擦臉。

她依然跪坐在原處,小手輕輕握住張阿狗的。

他的手還溫熱著,一點都感覺不出來這具身體已經死亡,就好像她父母剛死的時候,身體也都是熱的,她難以置信為什麼他們再也不響應她了,不斷的搖晃他們的身子,嘶聲厲吼。

可現在的她曉得,張阿狗已經過去了。

他,不會再醒過來了。

※※※

張家屋子內,每一張臉都哀愁。

張阿狗死了,不是只有死了一個兒子而已,他跟秋劍山莊簽了賣身契,拿了訂金,而這些訂金在他們回家途中,就因跑去買了一套張阿狗明天要穿的衣服,還有一些糧食跟生活用品,已經半個子兒都不剩了。

現在,人死了,這賣身契無效了,那訂金,他們要去哪找錢來還?

愁上加愁,每個人面色都如槁木死灰。

她走了進來,輕敲了下門板。

屋中的人看了她一眼,就低下頭去,誰也無精神搭理。

她走來張老爹面前,那自父母過世之後,非必要不張口的小嘴輕聲說道,「我替他去。」

張老爹納悶的抬頭。

「阿狗的賣身契。」

張老爹訝然,「可是妳是個姑娘,人家那兒沒有要奴婢,而且我們也不能這樣做,妳是舒大夫的女兒,不是我的孩子啊。」

她搖搖頭,「我可以假扮阿狗。」

「妳要假扮阿狗?」一旁的張大嬸回過頭來,「可妳是個姑娘啊。」

「我可以穿男裝假扮成阿狗。」她再次強調,「讓我去!」

「妳要女扮男裝?」張老爹狐疑的問。

她點頭。

所有身體檢查,張阿狗都已經做過了,所以她不用擔心她的真實身分會被揭穿。

「為什麼?」張老爹不解。

她低眸不語。

為什麼?

為的是報父母的仇。

她知道殺死父母的人的長相,帶頭者的下巴有條疤痕──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疤痕的模樣、仇人的長相!但她一介女流,什麼都不會,要不是因為父母平日醫館忙,使她訓練起了做家事、燒飯煮菜、打掃洗衣的能力,說不定父母出事後,她也無法活下去了。

可除了一些生活技能,其它的,她全然不懂,就連張阿狗剛自樹上摔下時,她也不曉得該怎麼處理,若是爹或娘任何一個在,一定知道怎麼急救的!

為什麼雙親俱在的時候她不多學一點?

她好恨!

恨自己在父母的庇蔭之下,過著幸福的日子,還以為這種幸福日子會過一輩子,完全沒想要學習,如今才會一無是處。

阿狗自秋劍山莊回來的時候,曾提到,那秋劍山莊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前莊主秋孟官曾是一屆武林盟主,武功非常高強,而所有秋劍山莊的奴才都必須學武,若學得好,說不定可以成為武師,甚至成為秋劍鏢局的鏢師,到時還有額外的津俸可領。

她一听到學武兩字,腦子立刻閃進了主意──若她會武功的話,就可以替父母報仇了!

于是她走來張阿狗面前,指著自己,「我也要去。」

「妳想去秋劍山莊賣身?」張阿狗問。

她點點頭。

「可是妳是女的,是要當奴婢。」

「我要學武。」

「奴婢不教武功的。」張阿狗說。

她愕然瞪大眼。

「武功只教給男的喔。」

她激動的握著他的手臂,水眸閃著疑問。

「我听他們是這樣說的啊,就只有教男的武功,女的沒教!」

她萬念俱灰的松開手。

替父母報仇的機會,又消失了。

可現在,機會又來了,她願意頂替張阿狗的身分去秋劍山莊賣身,這樣一來,張家的問題可以解決,她還可以學武功替父母報仇,可謂一舉兩得。

「我們不能這麼做。」張大嬸說,「妳是舒大夫的女兒,我們……啊呀……」張大嬸的上臂被狠狠的掐住,她訝異的望著眸色堅定的小姑娘。「妳一定要去?」

她用力點頭。

「可是若欺騙人家,會不會出事啊?」張大嬸很是擔憂。

「我會小心!」她非常肯定的說。

張老爹與張大嬸面面相覷。

「不然,」張老爹想到他們目前的困境,撓了撓苦惱的頭,「就去試試吧。」

※※※

隔日一早,張老爹帶著她來到秋劍山莊。

她雖小了張阿狗一歲,今年九歲,但這個年紀的女孩長得都比男孩高些,所以張阿狗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剛剛好。

張老爹心中忐忑,怕頭上綁著男童扎髻的她會被識破身分;她的心中更是忐忑,怕無法如願進入秋劍山莊,無法學成武功替父母報仇。

兩人走進山莊的後門,此時來報到的人大概有十來個,均與她的年紀差不多。

負責管理奴僕的總管姓方,他身邊有兩個奴才,幫著確定契約的內容,以及發尾款。

他們跟著人群排隊,過了一會,就輪到他們了。

「你們是?」對照契約的奴才問。

「張阿狗。」天氣不熱,但張老爹緊張的冒了一頭一臉汗。

「張阿狗……」奴才找出契約,交給一旁的方總管。

「你這兒子生得可真俊。」方總管微瞇著眼打量,凡見過的人他都有印象,不記得有個這麼俊的男童。

「他長得像他娘。」張老爹抹抹臉。

「你沒另找人頂替吧?」方總管一問,張老爹人都嚇傻了。

「怎、怎麼可能!」張老爹因為心虛而結巴。

「我是張阿狗。」她低聲道。

方總管心想這當爹的慌里慌張,兒子卻是過分鎮靜,必定有鬼,他懷疑這不是張阿狗本人。

「我對他沒印象,這所有程序得再來一次。」方總管認為一個小孩子不見得能搞什麼鬼,可誰知這張老爹會不會換了一個不符合他們條件,譬如把健康的孩子留下,換了個病癆的孩子來騙取高額的賣身錢。

所有程序得再來一次?她一听人就傻了。

那她女孩的身分一定會被識破的。

「把他帶到後面的房間,請吳大夫來替他檢查。」方總管命令手下。

吳大夫是莊里聘請的大夫,長年住在莊內,負責調配傷藥跟照顧病人,畢竟秋劍山莊是武林世家,除了女眷以外,幾乎均身懷武功,在學武過程中,大傷小傷自是不斷,故直接請個大夫住在莊內,省得一有事就得差人請大夫過來,不僅舟車勞頓,還要浪費太多時間。

「我是張阿狗!」她急道。

「我知道你是張阿狗,不過還是去檢查一體好不好?」方總管的笑帶著寒意。

「這里在干啥啊?」忽然有道清脆的男童聲硬生生插入眾人之間。

大伙轉頭一看到身著錦衣,端正的眉眼之間有著驕傲之色,約略七歲左右的男童,立刻恭謹的低下頭去,「三少爺好。」

「怎麼這麼多人呀?而且年紀都跟我差不多呢!」秋劍山莊的三公子──秋睿威一臉好奇。

「三少爺,我們在挑選長工。」方總管解釋。

「長工?」秋睿威偏頭看著個子均比他高些的男孩們,「這些都是嗎?」

「是的。」方總管點頭。

「我想起來了!」秋睿威拊掌,「爹有說過,這次挑進來的長工,會挑選一個手腳利落的,來當我的小廝!」

「是有這意思。」方總管回道。

「這樣的話,我要親自挑選!」

「三少爺,這可不行,能當少爺小廝的,必定要手腳勤快,反應聰敏,得過些時日看他們的表現,再替少爺挑選適當的人選。」方總管解釋道。

「不過是個小廝,有必要哩叭唆的嗎?若不行,再換便是,干啥那麼麻煩?」秋睿威充滿任性。

「可是少爺……」深知少爺任性性子的方總管語帶遲疑。

「我要他!」短短的手指直接指向冒充張阿狗的小姑娘,「我看他最順眼,就他當我小廝。」

秋睿威最喜歡漂亮的東西,是以他身邊的人當然也得挑好看的。這群男孩看來看去,就他所指的那個長得最好,既然長得最好,自然就該屬于他!

「可是少爺,這孩子還不見得能……」

「我就是要他!我是少爺,誰敢不听我的話?」秋睿威對著方總管板起臉來。

「可是……」方總管十分為難的欲言又止。

唉,這小少爺又要任性的破壞規矩了。照著他的話做,他玩忽職守;不照著他的話做,不曉得少爺又要怎樣刁難,實在讓他左右為難啊!

「我不管!不給我,我就哭給你看!」說完,嘴立刻癟起來。

「但少爺……」

「哇……哇哇……」秋睿威的哭聲宏亮,嚇傻眾人。

「好好好,少爺,就他給您當小廝,若是不合格,盡管退回來,我再挑其它伶俐的給您。」方總管忙安撫道。

「本來就該這樣。」小小手掌一抹眼,眼淚瞬間收干。「你過來!」他朝對方勾手指。

她回頭看著張老爹,點點頭。

張老爹抿緊唇,心頭掙扎。

「這是賣身的尾款。」負責發錢的奴才將沉重的布包放進張老爹的手。

她朝他笑了笑,下頷指了指那包錢。

張老爹無奈的點頭,「妳自個兒小心。」

她點點頭,轉身走向等待著她的秋睿威。

「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廝了。」秋睿威宣布道,「我要給你一個名字。」

她垂眸,表示接受。

「就叫……」秋睿威四處張望了下,瞧見冒出屋檐的大樹,微風徐徐吹來,葉片搖曳,灑落的陽光也因此浮動。「就叫秋葉吧。」

秋葉,從此成了她的名,而她真實的姓名,就被她藏在心窩深處,等著她有

※※※

秋葉才來秋劍山莊三天,就深深明白,她跟錯主子了。

秋劍山莊的現任莊主秋水天,膝下有三子,年紀各差一歲,分別是九歲的秋睿武,八歲的秋睿俠──听說正在外地治病,不知何時才能回來──還有她的主子,今年方七歲的秋睿威。

老大秋睿武打一出世,就被他的祖父秋孟官斷言筋骨奇佳、體魁骨健,將來是個練武奇才,也是三個兒子中,唯一有希望再為秋劍山莊摘下武林盟主寶座的一個。

老二秋睿俠跟他父親一樣是個藥罐子,五歲那年,被一個稱為「紫玉醫俠」的叔公帶走治病,據說快得三年,慢得五年,方能治愈病灶,放他歸家。

而她侍奉的這個秋睿威雖然才七歲,但已經看出紈褲子弟的原型。他愛玩愛笑愛熱鬧,最不愛的就是練武,每一次叫他去練武場練武,就像要他的命一般,拚命找地方躲藏,跟大人躲貓貓,被逮著了才心不甘情不願的上練武場,可就算人到了也不是很專心,跟小小年紀就已經立于眾武師前方,帶領眾人操練的秋睿武可說是天壤之別。

她是他的小廝,所以他到哪她就得到哪,他逃避練武,她就得跟著沒得練,這樣的話,那她想方設法,不惜女扮男裝,冒名頂替張阿狗進入秋劍山莊的意義在哪?

真希望當初挑了她的是老大秋睿武,這樣的話,她已經開始在學基本功,而不是躲貓貓的功力等級提升!

「少爺,該練武了。」她忍著一肚子火,提醒正躲在倉庫里頭,逃避學武的秋睿威。

「噓!」秋睿威食指就唇要她噤聲,「他們現在一定在找我,別出聲,免得被發現。」

「練武時間到了。」她再次提醒。

「秋葉,你別吵!」小小的個子攀著窗沿,注意外頭動向。

「少爺……」

「我討厭練武,你不要吵啦!」這個小廝好唆,比他娘親還要唆,至少娘親不會老是逼他學武,畢竟家中已經有大哥這麼厲害的繼承人在了,他沒學又沒關系。

他是三少爺,既沒繼承的壓力,又是家中最得寵的一個,當然要快快樂樂過日子,誰要那麼辛苦的頂著大太陽,在練武場上「哼哼哈兮」啊,別的不說,光一個馬步就要蹲一個時辰,腿都廢了!

秋葉見秋睿威冥頑不靈,她不過是個奴才,也沒什麼說話的地位,但他不學武,她就不能跟著學,那她將來要怎麼報仇?

水眸張望四周,倉庫里頭雜物甚多,有許多都是半廢半壞,堆著佔空間的垃圾。

于是她靈機一動,走過去推倒一個缺了腳的櫃子,剎那轟然聲響,煙塵滿天。

「咳咳……」秋睿威率先沖出倉庫。

「三少爺在那!」听到聲響沖過來的家丁發現蹲在地上咳嗽的秋睿威。

「被發現了!」秋睿威忙想起身逃跑,秋葉一個箭步,拐了他一下。

「砰」的一聲,他摔個狗吃屎,卻還茫然不知何因。

秋葉裝模作樣的將他扶起。

「少爺,你有沒有怎樣?」家丁圍過來,拍掉他身上的灰塵。

「少爺,您該去練功了!」說話的是專門監督家中奴才、武師以及少爺們練武的陳師父。

陳師父今年已經四十五,打小就被賣入秋劍山莊,學了三十幾年的武藝,武功自然不弱,秋孟官見他基底佳又嚴格,所以將訓練家丁跟傳授基本功的責任賦予他。

「我不想練……」秋睿威話尚未說完,陳師父已經拎起他的領子,抓著他往練武場前行。

「少爺,學習武功是每個秋家人該盡的義務。」陳師父板著臉道。

「可是爹爹就沒學。」秋睿威拿出他那個藥罐子老爹當擋箭牌。

「你爹學的是內力心法,專門強身健體用的。」

「但妹妹們也沒學!」

他目前有兩個妹妹,一個五歲,一個三歲,都是姨娘所出。

「小姐是女流,無須學。」

「那我也要當女的!」

「少爺!」陳師父銅鈴眼狠瞪。

要是別人早嚇得屁滾尿流,可在秋睿威的字典里,沒有「害怕」這詞,依然耍著賴。

「人家不要學嘛!」他不斷掙扎,但陳師父才不理他,硬是將他拖到練武場,加入正在練基本功,蹲馬步的眾人之中。

在整齊劃一隊伍前方帶頭的,是大少爺秋睿武。

他斜睨弟弟一眼,就沒再看他了,顯而易見,在他眼中,這個小兩歲的弟弟,跟個廢物沒兩樣。

秋睿威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兩拳置于腰間,彎膝蹲馬步。

秋葉亦加入隊伍,就站在他身後。

「再蹲下去點!」陳師父將秋睿威的肩頭往下壓。

「嗚嗚……」秋睿威抽噎了下。

「姿勢不錯!」陳師父拍拍秋葉的肩。

秋葉微微笑了起來,目光堅定的望向前方。

※※※

秋睿威不是笨蛋,事實上,他可能是秋家三兄弟中最聰明的一個,即使他才七歲,但他很快的就發現有個人一直在破壞他的躲貓貓、逃避練武的把戲,企圖制造聲響或留下讓陳師父能找著他的線索,那個人就是他的小廝,該死的秋葉!

像這會,他躲進了一個樹洞里頭──這是他前兩天發現的躲藏好地點,但似乎有人把東西遺落在樹洞外頭了,那是他的頭巾,任誰瞧見都不難懷疑他人就躲在樹洞里頭。

他模模頭上的扎髻,非常確定他綁發的頭巾還在,也就是說,這是有人刻意拿出來,丟在地上給予陳師父找人的線索。

他轉頭瞪向蹲在他身後的小廝。

他的小廝有一張漂亮的面孔,這是讓他第一眼就指定他的原因。

他喜歡好看的東西,自然放在身邊的人也要是漂亮的。

察覺他的瞪視,秋葉轉過頭來,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在詢問他干啥盯著她。

「那頭巾,」他指著還落在外頭的藍色頭巾,「是你帶來的嗎?」

秋葉瞧都未瞧一眼,「該不會是少爺掉了的吧?」

「我的頭巾還在我頭上。」

秋葉裝模作樣模模自己的,「小的也還在頭上。」

「那是我的頭巾。」他說,「我的頭巾底部都繡了個威字。」

他們家人口眾多,有時衣物洗完之後,分不清是誰的,所以娘都幫他們在不明顯處繡了尾字,好做區別。

「是洗衣房的人掉了嗎?」秋葉的臉沒啥表情變化,好像那頭巾會掉在那,真與她無關。

哼!不知道該怎麼引誘秋葉說實話的秋睿威忍不住不悅的癟起嘴來。

他年紀畢竟還小,耍心機、挖陷阱讓大了他兩歲的秋葉說出實話,實在有困難度,只好很不開心的對著秋葉命令,「去幫我把頭巾撿回來。」

秋葉默默離開樹洞,慢條斯理的將頭巾撿起。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像生了病的人一樣,溫吞吞的走出去,溫吞吞的彎腰,溫吞吞的蹲下,溫吞吞的撿起,溫吞吞的站直,溫吞吞的拍掉頭巾上的灰塵,還溫吞吞的檢查頭巾的狀況。

「快進來!」秋睿威覺得他好像听到陳師父的吆喝聲了。秋葉站在那,不就是豎立一個活招牌,上頭寫著「秋睿威在此」嗎?

「少爺,」秋葉轉頭道,「頭巾沒有什麼損傷。」

誰會去管頭巾有沒有損傷?

他應該自己去撿的,而不該叫秋葉去撿的才是呀!

「你……」

「秋葉!」

慘了,他听到陳師父的大喊聲了。

果然,沒一會,紛沓的腳步聲朝樹洞方向快跑而來。

「少爺在哪?」

秋葉沒有說話,但秋睿威發誓,他真的看到秋葉的手指若有似無的朝樹洞比了比,然後,他就看到陳師父的臉出現在洞口。

「少爺,該練功了。」陳師父皮笑肉不笑。

嗚……他想哭。

他不要練功啦!

他們家已經有大哥這樣擁有優異武學資質的繼承人在,就算是家中的事業,還有個二哥可以頂,那他這個三少爺當然就可以隨心所欲過日子,干啥練武嘛?

他對打打殺殺又沒興趣,每天只想悠哉過日子啊!

陳師父見他死賴在洞里不肯出來,干脆大手一抓,將他整個人拉出來,不管他怎麼掙扎吼叫,就是不肯松手。

「秋葉。」陳師父低頭對挖牆根的秋葉露出贊許的笑容,只差沒豎起贊賞的大拇指了。「練功了。」

秋葉亦揚唇微笑,用力點頭。

秋睿威實在很想將秋葉的頭給扭下來!

※※※

「我要換小廝!」秋睿威來到負責管理奴才的方總管面前,大聲宣布。

「三少爺又要換了?」正在本子里寫著新進來的這批奴才評語的方總管抬起頭來,臉上毫無驚訝之色。

秋睿威一天到晚換隨侍丫鬟與奴才,早就不是新鮮事,方總管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也想換主子!秋葉在心里偷偷月復誹。

最好把她換給對于練武有著執著,一天要練上六個時辰的大少爺,這樣她的武功必可與其同日精進,待過個幾年,就有能力找出殺害父母的凶手,替父母報仇!

可是若是跟著三少爺,會精進的恐怕只有耍心機這門功夫了!

一天到晚想方設法「陷害」三少爺,也是很累的。

「這個人不好!」秋睿威指向站在他身後的秋葉。

「是哪兒不好啊?」

秋睿威身後忽然傳來問句,他欣喜的轉頭,直接撲向來者懷里撒嬌,「爺爺!」

「呵呵,小渾球!」秋孟官抱起個頭小小的可愛孫子。「別又來給方總管找麻煩。」

「我才沒有!」秋睿威不平地嘟起嘴。「是他不好。」他指著秋葉。

「是怎樣的不好?」

「就……就不好!」爺爺很注重練武,他還沒笨到自己挖洞跳。

「可我听陳師父說,他很好啊。」

「哪兒好啊,他……」他差點就說出秋葉老是害他被陳師父抓到躲藏處一事。

「你以前的小廝每個都任由你去,不敢管你,可你現在這個小廝可是盯你練武盯得緊,陳師父說他很好。」

秋睿威頓時有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你若想要多個小廝或奴婢陪你,爺爺準,但絕不可換掉他……」他轉頭問秋葉,「你叫啥名字?」

「……秋葉。」秋葉悶悶的回。

她也想被換掉啊,拜托讓她轉到大少爺身旁吧!

「秋葉可是跟定你了,不管任何理由,都不準換!」

兩個小孩子心思迥異,目的卻都相同,但秋孟官一句話,誰也不能抗議。

「爺爺,拜托你嘛!」秋睿威垂死掙扎。

「不準!」秋孟官放下孫子,對方總管道,「你多指派個性子活潑點的人給阿威,但是記得,不管誰說啥,就是不準換掉秋葉。」

從陳師父的說法,和他適才的觀察,他判定秋葉這孩子個性較為拘謹、一板一眼、嚴肅正直,睿威今年才七歲,正愛玩,成天身旁跟個小老頭似的秋葉,自然不開心,所以要方總管指派個愛玩愛鬧的給他,但身邊仍得有個盯住他的人,故秋葉絕對不可換掉。

「是的,太老爺。」省了心的方總管恭謹回道。

秋孟官滿意的離開,兩個小孩子臉臭得像剛吃了一口屎。

兩人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再同時別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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