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還是那個守陵人,一身灰色的半舊的普通中山裝,臉上永遠是那種平淡的表情,雲舒覺得,應該是沒有什麼東西能讓這位守陵人的臉上多出其他的表情了,永遠都是那麼的平靜漠然,總感覺那是一種超月兌于世俗之外的漠然,是那種真正放開,看透了世俗一般的人。愛殘顎
雲舒知道,這位守陵人好像已經在這里守了幾十年的墓了,曾經听說他好像是一位富家子弟的,後來遇到很多事情,一路坎坷,人生大起大落好幾回,後面便看透了,心甘情願來到這片墓地,成為這里的一名守陵人。
也許是因為在這里你才能感覺到那種超月兌世俗之外的純粹吧,每天站在那狹窄的階梯之上,吹吹山風,與萬千的亡靈一起沉寂著,不用再跟世間那些爾虞我詐打交道了,唯有這樣清涼的風,靜謐的空氣,一座座沉寂的墓碑常伴左右。
雲舒一直覺得,其實要做到這樣,應該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一定是經過歲月蕩滌之後而沉澱下來的人才會有這樣的勇氣,才會這樣看透了生死。
他還是像往常一樣跟雲舒打招呼了,就是那麼簡單的一句‘來了?’,然後雲舒尊敬的對他點了點頭,他便繼續巡查了。
雲舒順著階梯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了去,沐浴著紛飛柔軟的春雨,這邊陵園更是顯得肅穆而安靜了,這里是隱匿于塵世之外的一片淨土,無數的亡靈長眠于此處,遙遙的望著對面那個繁華的城市,不知道它們會不會偶爾懷念一下那座城市,或者懷念著住在城市里的人……
也許是因為今天是清明吧,所以一個個墓碑前似乎擺上了一束束的花,應該是親人或者朋友來拜祭了吧。
雲舒提著沉重的步伐,身子忽然感覺有些無力了起來,緩緩的轉過身,朝里面的小道走了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個墓碑前了,相片上的容顏還是很清晰,不過雲舒看著總感覺似乎有一種很泛黃的感覺。
輕輕的將懷里的白色小雛菊放到了墓碑前,緩緩的蹲下了身子,靜靜的望著相片上那俊朗的容顏,她那潔白而清秀的臉上緩緩的勾出了一抹極為柔和的清月淺笑。
「我來看你了,你在下面過得還好嗎?」
清淡的聲音染著一股很蒼涼的傷感,「又是一年過去了,今年是第十一個年頭了,你走了有十一年了,活著的人,也惦記了十一年,這樣的日子還是那麼的漫長,一年又一年,你以前總跟我說,一年總是很漫長,所以你總是看不到我長大,可是,你一定不知道,你離開之後,很多人就是一夜間成長了起來,其中也包括我,爺爺女乃女乃更老了,我父親也時常看著你們小時候的合照發呆,明明這麼多人想念著你,你當初怎麼就能走得那麼匆忙甚至義無反顧?你總說做警察很光榮,很充實,所以,我也成了一名警察,小時候的我總以為做警察幾乎無所不能,可是,當我真正的成為了一名警察,我才知道,其實你沒有跟我說完,做警察真的很累,尤其是做一名臥底警察,做警察不是無所不能,警察總要面對人性很多丑惡的一面,幾乎見識到了人類最骯髒的一面。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當初沒有選擇做警察,那麼你現在是不是還會安然的站在我們的面前,跟我們一樣生活得好好的……」
雲舒那淡淡的眸光一直就那麼落在相片里那張平和的臉上,很多話想要說的,但是說了那麼一段之後,卻忽然又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了,半蹲著身子,修長潔白的指尖微微一伸,輕輕的拭去了那張相片上沾染著的一些雨絲,冰涼的觸感傳來,讓她又是不禁感覺到了一陣冷意了。
後來,雲舒就是那麼蹲著,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清眸里漸漸的染上了一道模糊。
朦朧的春雨不大,但是人在里面站著久了,還是會沾染上一些雨絲的,所以,雲舒此刻的肩頭上,警帽上都已經微微濕潤了,山間的冷風一陣接著一陣,很冷,應該算是春寒料峭吧,雲舒忍不住微微縮了一子。
然而,這時候,忽然感覺身後傳來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雲舒很快的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了,只感覺一道清冽的冷香從鼻下拂過,有些熟悉,但是卻感覺很是遙遠,注意到了飄飛在自己臉上的雨絲好像都繞開了,她忽然有些詫異了,徐然穿過頭,目光往上一抬……
只見喬宇陽正一身的黑色修身西裝,懷里同樣抱著一束白色小雛菊,另一只大手里撐著一把大黑傘,俊美冷冽的臉上並沒有太多余的表情,但是雲舒可以從他那眉宇間看到一道沉郁,很淺淡的沉郁,他的眸子依然還是深幽如神秘的大海,她依然還是看不懂,他手里的大黑傘往她身上偏移了一大半,靜靜的接受著她的打量。
就在雲舒蹲著身子,打量著他的時候,喬宇陽也在用他那冷冽的眼神打量著她,今天的她,一身帥氣筆直的警服,秀發利落的盤在警帽里了,淡雅秀麗的容顏上是一副很淡漠的表情,星眸有些黯淡,肩頭已經濕了一大片了,長長的劉海也沾染了一些濕意,但是看起來卻還是別有一番韻味。
雲舒淡淡的收回了眼神,轉過頭,緩緩的站了起來,而喬宇陽也同樣將自己的眼神撤了回來,往前了一步,將懷里的小雛菊往墓碑前放了去,緊緊的挨著雲舒的那一束。
「我以為你不會來。」
喬宇陽那低沉的聲音響起了。
「我為什麼不會來?」
雲舒淡淡的望了他一眼,後退了一步,縴細的身子又被那朦朧的雨絲給包圍了,清淡的眸光又繼續落在那張平和的臉上,只見她臉色忽然就嚴謹了起來,就那麼一動不動的站著。
「十一年了,這十一年里,很多東西都改變了,不管是人,還是物,不會改變的,只有這個地方。」
喬宇陽那冷冽的聲音傳了過來,「因為遇見他,所以很多事情都改變了,但是,不可否認,他是一個很容易讓記住他的人。」
「嗯,有些人,雖然他已經永遠的離開了,但是他卻被別人深深的記住了,後面我們也將會像他一樣,永遠離開,但卻未必有人能夠這樣永遠的記住我們。」
雲舒淡然回了一句,淡漠的眼眸卻沒有離開過那張相片。
「十一年了,你還放不開嗎?我想起那十一年里,你從來不願提及他,也不願提及有關他的任何事情,是怕想起他你就覺得難過嗎?」
喬宇陽那冷漠的眼神也染上了一道尊敬,默默的望著照片上的人,低沉地開口。
「是。」
雲舒很簡單的回答道。
「他是一個好警察,好叔叔,我想不到他竟然還是一個臥底,听說你之前也做過臥底,是不是因為他?」
「你怎麼對我的職業忽然感興趣了嗎?我差點忘了,你說過你討厭我臥底的身份。」
雲舒自嘲的笑了笑。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雲舒,如果當初你選擇跟我一起出國,也許我們最終也還是很合適的一對。」
喬宇陽沉聲道,聲音里竟然隱約的藏著一絲傷感,「其實,當初毅叔叔也以為我們會是很合適的一對,所以才用十年之約束縛住了我們,還記得那個十年之約是怎麼定下的嗎?我沒想到自己當初會那麼的倔強,非要說什麼報答,也沒有想到毅叔叔竟然真的開口了,說讓我把你當成女朋友一樣照顧著,他說他放心不下你,還說有時間會出國看我們,可是,我沒想到你最終還是選擇了警校,之後還做了臥底,走上跟他一樣的路子,而我們卻還是因為那個約定,相互束縛了十年。」
「是,已經過去了。」
雲舒淡然笑了笑,提著腳步往前走了幾步,素手輕輕的搭在了那冰冷的墓碑之上,「沒有哪一個人願意做臥底,但是有些事情總需要有人做,我也不想做臥底,我想起那段歲月,我若是再往下做一兩年,我就會成為黑三角的大姐大了,我為了什麼?高高在上的黑老大的位置嗎?喬宇陽,你不了解我,所以你總是看不到我隱忍的艱辛,不過現在,一切都無所謂了,各奔東西,各走各的吧,約定也只不過是一個時間的問題而已。」
雲舒的語氣很是淡漠,淡漠得讓喬宇陽听著都覺得耳朵冷得難受,聲音一落下,只見雲舒那閑置的素手往自己的衣袋里模了去,喬宇陽只看到一道金色的光芒朝自己飛了過來,他下意識的伸手接住了。
只覺得一陣涼意的觸感傳了過來,隱約夾著一絲淺淡的體溫,喬宇陽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把金色的口琴,上面有一大串紅色的英文字符,很是熟悉的口琴!
「還給你的口琴,是我找人重新做的,就按著那一把的模樣,這是他欠你的,還給你。」
雲舒那清冷而沙啞的聲音傳了過來,「他知道你很喜歡我的那把口琴,也曾答應過會送一把一模一樣的口琴給你做生日禮物,我知道你把這個條件作為照顧我十年的附屬條件,現在我替他實現了這個條件,暖陽別墅的鑰匙早就給你了,你應該早就收到了。」
「你是在告訴我,我們之間的債一筆勾銷,兩清了嗎?」
喬宇陽低沉地問道。
「你覺得有那麼簡單嗎?我向來不中意欠別人的,寧願別人欠我的,我也不能欠別人的,我姚雲舒永遠是挺直了脊梁做人。」
雲舒不咸不淡的開口,清冷的視線微微一偏,很是淡漠的望了他一眼。
而喬宇陽卻是低著頭默默的望著手心里的那把金色的口琴,上面還殘留有她那淡淡的溫度,忽然心里有些落寞了起來,覺得心口一陣疼,難受的厲害了起來。
「你還在恨著我?」
他吸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問道,「當著他的面,你說實話,是不是還在恨著我?」
「不,正是因為當著他的面,我才覺得自己的心里很平靜,說實話,我現在對你根本就恨不起來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了,我之前是恨你,後面就漸漸的不恨了,說白了,那段感情也不過是過眼的煙雲而已,這個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經不起時間的消磨,我以為我會記恨你一輩子,但事實上,我錯了。」
「如果不是因為慕煜北,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
喬宇陽問道,是那種很平靜的語氣,平靜得讓人听了,還以為不過是他的一句玩笑話,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他那移開的眼神里,一定是帶著著某種希翼的涼光,盡管他心里很清楚的明白答案,可是有時候,人總是會犯那樣的毛病,那種他向來不齒的毛病,那種毛病就叫做明知故問,非要親耳听到了,才甘心。
聞言,雲舒冷然笑了笑,聲音似乎比這山間的風還要清冷上好幾分,「人生沒有如果,若總有那麼多的如果,這世界還哪里來的那麼多的悲劇,我們干警察的,估計也要下崗了,其實想想,下崗也沒有什麼不好,呆在家里安安心心的讓他養著我,做個家庭主婦估計也能樂得逍遙了,但是,這也只能想想而已。」
「雲舒,你變了很多。」
喬宇陽有些失落的望著雲舒,心里的某一角忽然覺得空得厲害了起來,感覺好像什麼東西在從他的心里滿滿的遺失,溜走,不見了……
「不是我變了,是你自己一直都沒有了解過我,我給了你十年的時間,結果呢?」
雲舒偏過頭,望向他的目光很坦然,「其實我很不想再見到你,包括付子鳴,方怡暖,有時候我在想,我在我的城北區呆得舒舒服服的,為什麼總是會踫到你們呢?」
「那你那次為什麼願意跟我坐下來心平氣和的喝茶?就為了他的事情,你願意那般的委屈自己?」
聞言,雲舒笑了笑,淡然收回了目光,「自然,辦案是我們警察的職責。」
說到這里,發現也沒有再往下呆的必要了,雲舒淺淡的吸了口氣,緩緩的後退了幾步,清秀淡雅的小臉很是嚴謹,只見她在墓碑前站得筆直,很是莊嚴的朝墓碑上的人敬了個禮,在將頭上的警帽一摘,默默地低下頭去默哀了一下,然後才神情沉郁的將帽子戴了回去,這時候,她的肩頭幾乎都已經淋濕了,喬宇陽想將傘舉過去,卻被她很輕易的避開了,淡然轉身,沒有再看他一眼。
鏗鏘的腳步大步的往前邁了去,然而,才剛剛邁出一步,忽然感覺小腿處傳來一陣酸麻,應該是昨天那麼跑著有些後遺癥了,現在這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痛了,尤其是兩條腿,所以腳下一軟,措不及防,就直接往前跌了去。
「小心!」
一個冷冽的關切聲傳來,雲舒只感覺一陣冷淡的氣息從自己鼻尖下劃過了,手臂被一只大手抓住了,縴縴細腰被摟住了,她甚至還反應不過來,就被扯進了一個寬闊而熾熱的懷抱里。
緊緊的抱住了懷里的人,喬宇陽一直空落落的心卻瞬間好像得到了滿足,淺淡的幽香襲來,讓他覺得有些恍惚,隱隱約約的想起來,這就是專屬于她的味道,記得在以前,他們最習慣的,還是擁抱,所以,這一刻,這種溫暖對喬宇陽來說,是熟悉的,但同時卻也是變得很遙遠了,他下意識的抱得很緊,似乎害怕這種遙遠的感覺,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覺得最踏實的一刻。
他從來都沒有愛上誰,所以也總是不懂得去爭取,他記得自己的姐姐喬馨陽曾經說過他的,‘小宇,你知道嗎?你就是把自己的心牆築得太高了,所以不管別人怎麼努力,都走不進去,你想要的東西,你必須要自己去爭取的,你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你的不爭取,漠不關心,你失去了多少的東西,包括雲舒。’,喬宇陽曾經以為他應該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他生下來的時候,上天就沒有賦予他愛人的能力。
十年,說長,其實也不長,但是亦不短暫,他不是沒有嘗試過放下心里的包袱去接受雲舒,可是,每次一想到喬馨陽的事情,一想到家里的事情,一想到那個約定,他終于還是覺得疲憊不堪了,所以他還是望而卻步了,說到底,他還是一個自私的人罷了,他更愛他自己,如此而已。
雲舒幾乎是下意識的掙扎,然而喬宇陽卻是抱得很緊,她當然記得喬宇陽本身也是個跆拳道高手,要想擺月兌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黑傘將兩人的身影隱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便是那麼一幅和諧的景象。
「放手!」
喬宇陽沒有應答。
「別逼我!」
……
「少爺……」
阿朔皺著眉頭,有些失望的望著大黑傘之下的那兩個身影,有些擔心的開口道。
慕煜北依然還是那一身潔白的修身西裝,手上拿著一束漂漂美美的花,望向那兩個人身影的時候,目光竟然是那麼的平和,但是,布諾斯卻可以很明顯的看到了那平和之下隱藏著的淡淡的失落,他們已經在下面站了很久了,從她將那把金色的口琴送給他的時候,他就看到了,讓他傷心的是,她竟然騙了他,他記得她明明說過那把金色的口琴是姚毅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對她來說很重要,她還說她跟喬宇陽已經沒有關系了,所以他都願意去相信她,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還能這麼說服自己?如果真的沒有關系了,還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送給他嗎?
他大老遠的,夜以繼日的忙完了所有的工作,連水都沒有喝上一口就是為了早點回來,回到她身邊,可是,沒想到卻讓他看到這麼一幕……
他有些自嘲的閉上了眼楮,淺淡的吸了口氣,再睜開眼楮的時候,已經是清明而平淡一片了。
「少爺,叛徒已經抓住了,黃副總因為防備不慎,手臂被那個喪心病狂的家伙劃了一刀,已經送往醫院了,您是否要過去處理一下?」
慕煜北身旁的一名黑衣男子適時的開口道。
慕煜北淡然收回了眼神,沒有再去看那兩個身影一眼,徐然轉身,將手里的花束往阿朔懷里扔了去,然後便大步的走下了階梯,黑衣男子撐著傘,連忙跟了上去。
阿朔皺著眉頭,倒是望了那兩個身影一眼,然後將手里的花束往旁邊一扔,直接轉身跟上了慕煜北。
而,他們自然是沒有看到,就在他們剛剛轉過身去的時候……
‘啪!’
一個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雲舒退了幾大步,冷冷的望了喬宇陽一眼,然後便是憤怒的轉身,可是,她剛剛轉過身,正想往前方望去的時候,卻發現了幾乎要消失在階梯盡頭的那道熟悉的白色的身影,她狠狠的怔了一下,頓時腦袋里呈現出了一片可怕的空白。
一陣寒意乍然襲了過來,讓她不禁輕輕的顫抖了起來,半響之後,她才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不顧一切的沖了上去……
「慕煜北!」
清冷而沙啞的聲音里已經染上了一道焦急,但是人已經走遠了,她想加快腳步,但很可惜,連腳下都沒看,就只盯著那道白色的身影,所以一個踩空了直接就撞上了扶欄。
「雲舒!」
顧不上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喬宇陽還是及時的伸手扶住了她。
「放開我,放開我!不用你扶,滾開!」
雲舒一陣猛烈的掙扎,生氣的怒吼了起來,幾乎使勁了全力一把推開了喬宇陽,跌跌撞撞的朝山下走了去。
喬宇陽頓時一陣輕顫,心口驟然收緊了,那種莫名的疼意更是明顯了起來,臉上的疼痛還沒有消減下去,全身卻好像受到萬蟻啃食一般,漸漸的,讓他開始覺得難受,覺得疼。
不得不承認,他可能真的喜歡上她了,自打她離開之後,他才明白他的生命里開始少去了一些東西了,天冷的時候不會再有人提醒他注意多加一件衣服,也不會再有人每天晚上跟他說晚安了,他自嘲的笑了笑,淡淡的望著那道漸漸消失在階梯下的身影,一時之間,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種悲哀的感覺。
是的,悲哀,喬宇陽,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一天……
他沒有再追上去,而是看著那個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隱入了蒼茫而沉郁的雨幕之中,然後他才回過了頭,冷冽沉靜的視線又重新落在墓碑的那張相片上。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喬宇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一動不動,直到身邊傳來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為什麼不追上去?」
是于洋的聲音,只見他也是一身深色的西裝,將一束鮮花緩緩的放到冰冷的墓碑前,然後才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有些擔心的眼神朝一臉沉郁,一語不發的喬宇陽望了過來,「我看到她匆忙的去追了慕煜北,你為什麼不追上去?」
「已經于事無補了,何必又增加煩憂呢?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喬宇陽很平靜的回答道,目光沒有離開那張相片半分。
「我開車到郊外走走,打電話給徐海,他說你就在這邊,所以我就索性過來看看了,你還好嗎?」
于洋關切的問了一句,目光也順著喬宇陽的視線望了去,便看到相片上那個身穿警服的俊朗謙和的男子。
「你看到我哪里不好了?」
喬宇陽淡淡的反問了一句,吸了口氣,大手緩緩的往衣袋里伸了去,很快便模出了一個煙包,利落的取出了一根,點上了,往墓碑上放了去,大黑傘將細雨都擋住了,所以,煙並沒有被熄滅,而他自己也點上了一支,然後才將煙包丟給了于洋。
于洋倒也很干脆的接了過來,點上了一支,有些沉郁的吐了口煙,才嘆了口氣,「這就是他了吧?挺年輕的離開的時候怕也沒有多少歲吧?」
「嗯,還很年輕。」
「每年的這一天你似乎都顯得心情很低落,還總往錦陽城跑,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听了徐海的解釋之後,我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告訴她呢?」
于洋又低聲的問道。
喬宇陽微皺著眉頭,吸了口煙,在那恍惚的煙霧之中,淡淡的回答了,「今天是他的忌日……往年過來都沒有遇見過她……並不想去觸模沉在她心底的那算不美好的記憶。」
「宇陽,我覺得你真的是一個很難讓人看得懂的人,明明在乎,當初又何必放手呢?弄得現在,吃虧的是自己,但凡你覺得稍微有一點在意的東西,你就不應該放棄啊。」
于洋有些無奈的望著喬宇陽,這下便發現了他臉上那道依稀還有些明顯的巴掌印,當下便詫異道,「她打了你?」
喬宇陽並沒有回答于洋的問題。
「其實我挺想不明白的,到底她哪里吸引了你們,竟然讓你們一個個……一個個都栽了進去,當初都干嘛去了?就連……唉,怎麼覺得她都成了紅顏禍水了,把一個弄得神經繃緊還不算,付子鳴現在也是好像如同行尸走肉一樣,你也是失魂落魄的,感情的事情還真是讓人難以理解。」
于洋有些苦澀的笑了笑,一提起雲舒,他總是不期然的想起了夏凌薇,想她也是對這個雲舒有著那樣的感情,雖然知道她最近都在很努力的嘗試著接受他,甚至還主動找他,但是他還是隱約的感受得出來,夏凌薇的心里,其實還惦記著她,當然,這一切他們都不知道罷了。
「難以理解那就不要去理解吧,有些事情,你不理解還是一種好事,有的時候,無知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也不會這麼煎熬著。」
喬宇陽回答道。
「難道,你們之間就只能這樣子了嗎?二十多年的情誼,真的要割舍了?你這樣的情況跟子鳴可不一樣,子鳴那是單相思,結婚那天還跑去她局里找她,她都那樣大放狠話了,而你,他曾經傾心于你,初戀不管是對男人女人來說都是很令人難忘的,難道你沒想過要去挽留,重新追回她嗎?」
「別忘了她的身份,算了,不要去打擾她了,既然她喜歡現在的生活,那就讓她好好的過吧,這是我欠她的,也是欠他的。」
喬宇陽說著,又有些歉意的望了相片上的男子一眼,沉寂了一下,才繼續,「明明當初信誓旦旦的答應了他要好好的照顧她的,到頭來,卻總是讓她傷心難過的,倒也不如放手了干脆,我不自信能帶給她幸福。」
「為什麼?就因為馨陽姐的事情,還是因為你媽媽?你媽媽很排斥她,所以你也害怕兩相為難是嗎?」
于洋皺著眉頭問道。
「都有吧,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多說這些也沒用了,干脆一點沒有什麼不好。」
「可是,你這樣不覺得累嗎?宇陽,你就沒有想過要找一個好女人,結婚生子,好好的過日子嗎?你該不會就是想這樣默默的過完一生吧?我說你是不是真的對女人存在什麼偏見吧?這些年除了雲舒勉強能靠近你之外,你都當其他女人是空氣啊,到底怎麼回事?你也有三十了吧?」
「找女人?結婚生子?好好過日子?誰跟你說男人就一定要經歷這些?別人也許會認為那是幸福,但在我看來,那些都只不過是束縛而已,經營婚姻遠遠比經營一個公司難得多,我家里不就是有現成的例子嗎?我爸爸當年在商海也算得上是一名猛將,結果呢?他還不是婚姻的失敗者?雲舒呢?她也不過是一個沒有母親的女子,還有冷家,更何況,就算我跟雲舒結婚了,也不過是一段沒有祝福的婚姻,你覺得會幸福嗎?」
喬宇陽很是沉郁的開口,唇邊帶著一道苦澀的笑意,「有時候,我也不願意讓自己想太多,告訴自己,那也不只不過是徒增煩憂而已,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又何必去妨礙別人?早放手了倒也干脆了。」
喬宇陽的這番話自然是于洋從來都不知道,听完他說的話,于洋才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喬宇陽,恍惚了好久,才明白,原來,喬宇陽一直都是以一種很悲觀的觀念看這個社會,怪不得,跟人接觸也都是那樣應付式的!這小子明顯是跟患上抑郁癥沒有啥區別。
「宇陽,你,我怎麼感覺你的世界里好像充滿了悲觀主義色彩了?別人不幸運那可不代表你不幸運啊,幸福是靠自己爭取的,而不是上天賜予的!上天讓你遇對了人,你還需要自己去爭取才能幸福啊,總不會想著,老天真的就把一個你喜歡的女人就這樣塞進懷里,還對你說‘這是你喜歡的,她也喜歡你的女人,你要好好珍惜她。’,你不會還想這樣的吧?你覺得那是可能的事情嗎?」
「我明白,這個世間,有什麼東西不是需要自己爭取的?」
喬宇陽冷然笑了笑,緩緩的將視線從相片上收了回來,大手握緊了手里的大傘,最後看了相片上的男子一眼,腳尖一轉,往前走了去。
「回去吧,天已經很晚了,今晚請你喝酒。」
一道冷冽的聲音落了下來,于洋也只能無奈的笑了笑,對著那墓碑舉了三個躬,後才提著腳步跟上了喬宇陽,原本就算不上熱鬧的天地頓時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似乎比之前更加的靜謐了……
而雲舒,忍著膝蓋上的疼痛,急忙的追出來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了停靠在路邊的那輛黑色轎車,潔白的身影沒有片刻的停歇,披著一身的落寞與沉郁,遠遠看著,很是顯得寂寥而孤單,雲舒遠遠的追在後面看著,竟然隱約有些心疼了起來。
她喊了他的名字,但是他卻仿佛沒有听到似的,阿朔利落的拉開了車門,冷漠的背影便消失了,只听到一陣汽車啟動的聲音,沒一會兒,車子便如同一道勁風一般,離開了,朝那陰沉而纏綿的春雨追逐而去,沒有片刻的停留……
「慕煜北!」
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雲舒吃力了忍著疼痛追了上來,然而卻只能看到那輛車子漸行漸遠,那車燈也變得微弱了起來,最後也消失了。
眼睜睜的看著車子從自己的眼前消失,雲舒心里頓時浮起了一股難受的感覺,好像一顆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揪住了一般,有些疼,呼吸都有些困難,她停下了追逐的腳步,按著自己的膝蓋,微微彎子,急促的呼吸著,說實話,她有點痛恨自己這樣無能為力的感覺,一種說不上來的失落與難受如同一道道洶涌的波瀾,狠狠的朝自己的胸口沖刷而來。
不得不承認,她很害怕看到這樣的情況,很害怕看到他負氣離去的背影,感覺自己孤零零的,就像被拋棄了一樣,已經不止第一次了,記得上次在那家餐館里也是這樣,也是這麼丟下自己一個人走了,而那次他至少還回頭了,然而,這一次呢?估計不會有上次那麼幸運了。
忽然發現,好像自己不管怎麼做都是事與願違的,每一次堅持都讓她覺得疲憊不堪,命運總是喜歡捉弄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也沒有想到喬宇陽竟然會過來拜祭的,本來就是想等過來看看姚毅,然後就把口琴郵遞給他,這樣也就算完成了姚毅一直欠著喬宇陽的債了。
他一定是看到所有的一幕吧?所以才會那樣負氣離去,這次約莫是真的生氣了,他向來一踫上她跟喬宇陽的事情就會理智全無了。
雨忽然漸漸的就大了起來,一片濃密的雨幕將整個天地籠罩住了,整個世界也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天色也漸漸的暗了下來,兩旁的路燈已經開始亮了起來。
雲舒深深的吸了口氣,清眸微微眯著,依然還是望著那個車子離開的方向,很久很久,一動不動的,潔白動人的臉上已經沾染了一些濕意了,唇邊卻勾出了一個自嘲的冷笑……
車子風馳電掣的在路上行駛著,阿朔通過車鏡是看到了雲舒追了上來的,小心翼翼的望著後面一臉陰沉,唇線緊抿的清俊的男子,低聲的開口道,「少爺,少夫人追出來了……她沒有打傘……」
阿朔猶豫的將話說完,等了良久,卻沒有听到後座的男人有任何反應,只好又是暗暗的觀察了他一眼,無奈的加快了車速。
慕煜北淺淡的吸了口氣,胸悶很是沉悶得厲害,如同一把千金大錘一般壓在他的胸口,讓他幾乎透不過氣來。
因為他太在乎她,所以,如果知道她心里還惦記著別的男人,他一定受不了,那是一種會讓他妒忌得發瘋的感覺,他慕煜北向來就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當寶貝一樣呵護的女人心里除了他之外還惦記著別的男人,她必須完全屬于他的。
然而,當他知道事情並不如他掌控的那樣的時候,他也會感到害怕,事實上,他都不覺得有什麼事情會讓他感覺到害怕了,可是現在這些莫名其妙的情緒,都是因為她才產生的,每天看她多一眼,對她的在乎就多一點,通常都說,越在乎的人,就越容易受傷,慕煜北也不知道他自己有多在乎她,只知道自己就是非她不可,因為遇見她,所以第一次有了想跟女人天長地久的感覺,那個女人就是她。
他有些落寞低下了眼簾,吸了口氣,然後才緩緩的轉過頭,望向車窗外不斷後移的景色,深邃的眸光悠遠又有些黯淡了,他也知道她追上來的,但是現在,他就想好好的靜一靜,不然,難保他不會對她發脾氣,他不想那樣,卻擔心他控制不住自己,從遇見她開始,他那點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早就直接降為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