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寰妤︰許我傾室江山 山中一日世間千年

作者 ︰

殘陽血染,烽火連綿,唯有西風送相憐。錚錚劍鳴,淒淒獨寂,洛水漪盼若相見。情絲難斷,美夢終散,何人猶在桃花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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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54年,漢景帝三年

這一年,戰禍起,吳王濞通謀楚、趙、淮南等諸國,起兵誅晁錯清君側,七國攻漢聲勢浩大,一時間,生靈涂染。

山上數幾日,人間卻百年,對于隱居山谷之人,戰亂也好,和平也罷,都已是過眼雲煙。

她初見他,就是在這紛擾的戰亂年代。

這一日,拂曉的霧氣散盡,融融的春風竹林蔥綠,竹林深處琴聲悠揚,卻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攪亂。「小姐、小姐——」素色衣裙的女娃兒跑進了竹林,圓潤的小臉竟然汗水嘖嘖,懷中還抱著一個信鴿。

琴聲,依舊如水,沒因著突如其來的變故停止,伴隨琴音又有一道淡雅如蘭的聲音揚起,透著幾許清心寡欲。

「青袖,大好的清晨都被你攪了,何事?」古琴旁,幾許燻香繚過,淺碎的陽光照射在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子身上,長至腳腕的青絲也耀得一片晨光,衣袂隨著她輕撫琴弦的動作輕柔擺動,每一道弧都是自然而柔美的書畫,有著超月兌塵世的淡然清雅。

她沒有抬頭,只是微微側了一下臉,優美的輪廓已足夠令人移不開雙目。

「小姐,是崖跡師兄的書信。」青袖仍舊氣喘吁吁的。

「說說看。」

青袖從信鴿身上拿出一紙信筏,大聲念道︰「師父、師妹頓上,今七國叛亂,清君側誅晁錯,生靈涂炭,恐世事有變。」念完後,她看向白衣女子,撓了撓頭,「小姐,這是何意?」

琴聲驟停。

「師父閉關之前就早已提醒咱們不問世事,崖跡師兄總是這般不听勸。」她輕嘆,隨即又拂動了一聲琴弦,相比青袖,她永遠是這麼淡然,十六年來她一直生活在這座山谷之中,從未下山過,早已經習慣了這般恬靜淡雅的日子。

她的先祖師就是春秋時期諸子百家的「鬼谷先生」,精通縱橫、通曉宿命、軍事詭辯、入藥救人,到了她這代,似乎縱橫之學早無用武之地,所以更多時候,她會同師父入深山采藥,觀無字天書,傾听幽幽山谷之音,過著無憂無慮的隱居生活。

雖說他們隱居山谷之中,但凡能人志士還會知曉如今的鬼谷派竟收了位女徒,就是名為「楚凌裳」的她。

幾片翠綠的竹葉許是經不過清風浮動,悠悠地飄落在眼前的琴弦之上,忽聞兩道鶴聲鳴起,而後躍過竹林上空,朝著東南方向飛去。

她抬頭,琉璃般明澈的眸子仿佛聚集了天地日月的精華,由靈魂深處散發而出的淡然清雅的氣質,世人莫及。微微蹙了一下眉頭,是師父養的仙鶴,它們很少這樣,除非……

「咦?這鶴兒是怎麼了?」青袖歪著頭,叉著腰,也抬頭看著仙鶴早已消失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有人闖進了山谷。」她拿過清茶,輕抿一口,唇齒之間瞬時被輕盈之香佔據,淡淡說了句,態度極為肯定。

她的性格與青袖不同,這丫頭愛說愛笑,心直口快,性格像個男孩子爽朗,不過心倒是細致,就拿眼前這杯清茶來說已經費勁心思。

品茗之道,茶品雖然重要,但水更加重要,青袖在她的教導下深刻明知這點,但凡泡茶用水都是從山腳清溪泉邊的大片桃林中采集而來,並非清溪泉水,而是初春時節凝聚在片片桃花瓣上的露珠,因此,所沏之茶更加清香馥郁,唇齒難忘。

青袖聞言這番話後,潤紅的小臉先是一喜,「難道是崖跡師兄回來了?」還沒等她回答,馬上又將臉微微一沉,自顧搖頭道︰「不可能啊,如果是崖跡師兄回來了,鶴兒不能是這個叫法。」

「青袖,你去瞧瞧,莫讓外人無意闖入山谷擾得師父清修。」她淡淡搖頭淺笑叮囑了一句。這就是她喜歡青袖的原因,很多時候,不需要說太多,她便能自顧自地完成一番你問我答的對話,也許這也怪她一向懶得多言,所以才造成青袖這般樣子吧。

「是,小姐。」青袖連忙應聲,剛要跑開又轉身笑了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小姐,是什麼位置呢?」

她斂眼,抬手輕勾一下琴弦,「鶴兒是朝東南方向飛去。」

青袖一拍頭,恍然,「清溪岸邊,我知曉了。」說完便匆匆跑出竹林。

燻香之下,琴聲依舊,十六年來她都是這個樣子,對于外界之事一向不去關注,悠悠此山,想必就是她一生要安逸的地方。停下來,突然想到了崖跡師兄,唇畔不由得泛起淺淺笑意。

鬼谷派到了師父這代能夠隱居山野間的已經所剩無幾,而師父這一生只收納了兩個徒弟,一個就是師兄夜崖跡,另一個就是她楚凌裳。崖跡師兄聰慧過人,一向是師父的驕傲,不過與師父的志向不同,他偏偏喜好瀟灑來去山水間,師父倒也不加阻止,曾經提及過一句「英雄出少年」,便準他下山去了。

鬼谷派一向不收女子為徒,楚凌裳算是意外。听師父說她的雙親都是楚國人,在一次戰亂中無辜身亡,他見襁褓中的嬰兒實為可憐,所以就留在身邊悉心教導,並賜姓為「楚」。師父從來不因她是女子而偏袒,相反傳授她更多的奇門遁甲、歧黃之術,又曾經說過她命不該在山水間,日後必有一番作為。

她原本就不以為然,但也知曉師父是洞悉宿命之人,也自然就是「既來之則安之」,崖跡師兄是疼愛她的,許是怕日後受到欺負,總會時不時教一些拳腳功夫,她並非武學奇才,不過這十幾年下來倒也學的有模有樣。

蔥白玉指落下琴弦,她眉心微微一動,拿過地上飄落的竹葉擺了一個佔卜之卦,原本是想要掐算一下師兄歸來之日,沒想到看到卦象後,心中一驚!還沒等平復心頭驚愕,便听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進了竹林深處,是青袖那丫頭,竟然氣喘吁吁、看上去很急促的樣子,長長的發絲也因她這般失態微微凌亂,見她後,朝著竹林外的方向一指——

「小姐,那人、那人快要死了。」

她的手一顫,清風瞬時拂過,將地面上的卦象吹亂……

青袖見楚凌裳一瞬不瞬地盯著地面上的殘葉,等了等,終于還是焦急上前︰「小姐,你快去看看吧。」

「人應各安天命,溪邊有竹筏,將那人放置竹筏處,順流而下吧。」楚凌裳將目光收回,清心寡欲淡聲說了句,重新抬指,落下一道琴音。

「小姐?」青袖大驚,「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這山谷一向鮮有人跡,留有外人恐招事端,還是任由天命安排吧。」話雖這麼說,可楚凌裳心中勝似明鏡,剛剛隨意的卦象擺出的竟然是「坎上乾下」,這是六卦中的上六之卦,這種卦象表明︰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來,敬之終吉。這說明,闖入山谷之人將會為山谷招來更多變故。

隱居之人最忌變故。

「哎呀小姐,你也說天命不可違了,那個人既然無意闖入山谷,說明上天就是如此安排呢?」相比我的沉靜,青袖倒是急了,干脆上前拉住她的裙袖,琴音驟然停住。

「如果你見死不救,等師父閉關出來後知曉這件事也定會不饒你呢。」

楚凌裳見她如此堅持,無奈搖頭,「青袖,你的嘴巴越來越不饒人了。」

「小姐——」青袖干脆又撒起了嬌。

罷了罷了,青袖說的對,也許這正是上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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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桃花滿天的季節。

幽幽鬼谷山勢陡峭,青溪蜿蜒流過,清溪岸邊是楚凌裳走過最遠的地方,清溪之外,世間究竟是什麼樣子她一點都不知道。兩側峰巒峙立,入雲插漢。

十余里外的一線飛瀑旁有一座墓宇,那是先祖師鬼谷子最寵愛的徒弟孫臏之墓,孫臏為人厚實,在眾多同門師兄弟中深受先祖師喜愛,由此將畢生所創的鬼谷之道授之于他。

峰高天窄,桃林深處微微一轉彎,在青袖的引領下她看到了倒在溪邊的人,心微微一驚,竟是個男子。

師傅的兩只仙鶴竟也在此,見楚凌裳前來,張開翅膀扇了扇,又叫了兩聲,然後守在那男子身邊。

青袖先是跑了過去,微微提了提長裙蹲身下來,輕輕喚道︰「公子?」叫了幾聲沒反應,她又轉頭臉色焦急,「小姐,他還有氣息,快救救他吧。」

楚凌裳先是遲疑了一下,暗自嘆了口氣,輕步上前,幾片桃花旋落在白裙之上,又伴隨清風竟然吹落在那人的臉頰之上,緊接著又一陣輕風,漫天桃花紛紛落下,落英在那個受傷之人的身邊,這一幕竟然可以迷亂人的雙眼。

近距離看,才驚愕這男子生得如此俊毅無儔,他雖然緊閉著雙眼,但眉宇盡染狂狷之氣,斜飛入鬢,薄唇微抿,剛硬的線條沒有半絲柔和,就算是一動未動地躺在溪邊,竟也是冷肅懾人。一襲青色長衫更是襯出他不同于中原男子的偉岸頎長身形和英氣勃發的氣質。

「啊——」楚凌裳下意識驚喘了一下,竟後退了一步,淡若清風的雙眸也透著暗驚。

好個王者之象!他並非凡夫俗子!雖然身受重傷,卻從他平靜的神態間隱約透著一股王者霸氣,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

「小姐?」青袖眼尖,見她有些失態,驚訝萬分,上前要來攙扶。

楚凌裳輕輕擺手,沒有上前,細致觀察了一下他的情況後說道︰「備紫珠葉、茜草、白及各等量研磨用于傷口,紫金龍粉2錢內服緩解內傷。」又見他面色微紅,細听呼吸之聲有些間斷,補上了一句,「除了外傷,他也罹患了風寒。」

「我知道如何用藥了。」青袖喜之往外,她一直跟在楚凌裳身邊,自然也多少學會了些岐黃之術,連忙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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