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爆炸終于結束。
朱治死無全尸,整個房間都是他的肢體碎塊跟零落的鮮血。伍玥兒艱難的從地下坐起,怔怔看著滿室觸目驚心的狼藉,腦中一片迷茫。
她忽而喉頭一甜,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看著滿身的猩紅,伍玥兒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終于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柔和的氣息渡入伍玥兒的身體,如春日的微風般徐徐條理著她體內散亂的氣機。
「唔……」一聲低吟,伍玥兒醒了過來,睜眼一看,正對上青涵溫柔的目光。
「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你們怎麼了?」青涵的聲音里充滿了疼惜。
「我,死了麼?」伍玥兒痴痴囈語。
「孩子,你好好的。你沒事,放心吧。」青涵輕撫著她的臉頰,「別怕,別怕,都過去了」
「哇……」伍玥兒大聲哭了出來,一頭鑽進青涵的懷里,嚎啕不休。
「怎麼會這樣」正哭得撕心裂肺之時,孫靜修似嘲又似笑的聲音傳入了伍玥兒的耳中,「你們,你們該不會是把今日所繪的八品爆裂符,不小心……」
不用說的太多,伍玥兒已明白了孫靜修的意思,她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聲音虛弱的反問道,「二師兄呢,他,他還好嗎?」。
「他死的不能再死了。」孫靜修眼中的嘲諷越加濃重,「你們一天的工作量足有百多張符,他就算長了十個腦袋也死得透了。」
伍玥兒其實早知道朱治死了,只是心里一直不肯承認而已。听到孫靜修的證實,維系在她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幸終于斷裂,當下慘然坐倒,腦中一片空白。
「孫靜修」青涵惱怒的暗斥一聲,「你嚇壞她了」
孫靜修撇撇嘴,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快意。
伍玥兒回過神來,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劫後余生的狂喜。她沒有死,這太好了,她還有機會,她還有機會收拾玄冰之這個小賤人的
「孫……」伍玥兒開口,想要立刻道出自己的揣測,要讓玄冰之受到她應有的懲罰,但她驀然間又意識到,倘若自己這麼做了,縱然可以讓玄冰之給朱治償命,自己也肯定會在真心語的逼供下說出自己的打算。
謀害同門,這是死罪,縱然謀害未遂,也要終身監禁。就算她是伍家的嫡系,恐怕也少不了十年的勞役,她是伍家的千金,她是金枝玉葉的大家小姐,她怎麼可以與囚犯為伍,做那些自己想想都會做噩夢的下濺活計
憋屈,難以想象的憋屈伍玥兒欲哭無淚,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麼憋屈,這麼恥辱的一天。
伍玥兒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但她又能怎麼樣呢?
腦中百轉千回,無數個念頭起了又落,落了又起,伍玥兒再次憋屈的發現,她竟然想不出任何法子可以解釋眼前的事件。
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點頭,伍玥兒黯然道,「我們,的確是不小心激發了符,本想把它們扔進散靈陣里,但是……」
「好了好了,你受驚過度,此刻不宜說太多的話。」孫靜修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復,毫無憐憫的打斷她的解釋,「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這就通知你的父親,讓她派人來接你回家。」
「孫靜修,你這是什麼意思」一邊的青涵狠狠瞪了孫靜修一眼,暗暗傳音道,「這里至少有二百張符爆炸後的痕跡,如果是意外,絕對不可能有這麼多的符被激發的而且,我們給這些弟子的都是下品符紙,即使全部激發,也不可能全部爆炸。」
「月涵仙子,倘若我告訴你伍玥兒先把刻印了聚靈陣的八品爆裂符放置于玄冰之的房中,並且把爆炸時間定在午夜之前,而玄冰之發現之後,把這些符重新設置爆炸時間之後又送到伍玥兒這里來,你相信麼?」
青涵瞳仁驟縮,「你的意思是……」
孫靜修嘿然道,「此事的內情稍後再說,月涵仙子,咱們暫時就對外宣布,今天這里發生的就是一場意外。晚些時候還有一場好戲等著你我,月涵仙子,暫且忍忍,相信老夫一次,老夫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
朱治所管轄的制符間發生符意外爆炸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符堂,不少弟子互相奔走相告,前往長輩們的居所打探詳情。
玄冰之沒有去,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早晨孫靜修在與她的交流中讓她今晚一直呆在宿房里等待消息,千萬不要到處亂跑,因而到了現在,她還不知道朱伍二人是死是活。
砰砰砰……
敲門聲忽然響起,玄冰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打開房門。
房外沒人,玄冰之心生疑惑,正想左右看個清楚,一道突如其來的神識沖擊卻奪走了她的意識。
玄冰之的瞳孔開始擴散,內里漆黑一片,猶若無知的木偶。她痴痴的關上房門,打開了隔絕查探的禁制,然後機械的走回客廳之中,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柄冰藍色小劍,向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鐺……
房中響起一個清脆的金屬敲擊之聲,一面灰色小盾突兀的出現在玄冰之的心口,替她擋下了來自自己的致命一擊
「誰?」房中忽然響起一個男人低沉的質問。
「我」回答者聲音蒼老陰沉,口氣之中充滿著嘲諷之意。
孫靜修從虛空中驀然顯形,伸手挽住失去意識的玄冰之腰際,將她輕柔的抱到一張軟椅上坐好。
「武震,出來吧,躲躲藏藏的多沒意思」孫靜修信步走到餐桌前,拾起一顆朱果狠咬了一口,言語不清的嘟囔道,「想偽裝成畏罪自殺麼?想法很好。」
餐桌對面,一名渾身隱沒在黑袍中的修士顯出身影,訝異的道,「你怎麼會在這里,你不是在處理善後嗎?」。
「哼哼」孫靜修不屑的諷笑一聲,「符堂乃是我的地盤,我在做什麼,只有我自己知道,就你那點斤兩,也能掌握我的行蹤?哼……束手就擒吧。」他根本都不屑多說廢話。
「憑你也配叫我束手就擒?」武震冷笑道,「我是元嬰七層修為,你只有元嬰一層修為,你能留得下我?」
「再加上我呢?」房門忽然打開,青涵面目肅冷的走進來,她手中抓著一個渾身被青索捆綁得猶如粽子般的青年男子,只有一顆頭顱暴露在人前。
「伍陌」武震大驚,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可思議。雖然他之前曾邀請過伍陌與他一同執行此次暗殺任務,但伍陌是明確表示過拒絕的。
「伍玥兒受了驚嚇,家主下令,要我前來收取玄冰之的魂魄,給小姑娘壓驚。」伍陌笑容滿面,根本沒有一點受制于人的難堪。
武震思索片刻,忽然抬手打出一道白色的神光,青涵下意識想要攔截,身後卻傳來一個男子威嚴的命令,「不要攔他報信」
「邱本邰原來你們早有預謀」武震失聲狂吼,深深為自己的唐突後悔,想要立刻自盡謝罪,卻悲哀的發現一身法力竟然在無所察覺的情況下被誰禁錮住了。
「不是我們早有預謀,而是你們太不把我符堂放在眼里了」邱本邰冷聲說道,「別反抗,還有活路你該知道,符堂所有禁制都歸我所控制,就算是你的主子前來,也是跟你一樣的下場」
「邱本邰,得饒人處且饒人,今日就給老夫一個面子,放了他二人歸去,如何?」玄冰之房外的廊道盡頭出現了一位渾身隱沒在黑霧中的老人身影,他便說邊走,話音落下之時,人已穿越數百丈長的廊道,與邱本邰相對而立。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邱本邰的目光穿越了黑霧,直視老人雙目,「這二人必須在我符堂中勞役終身,如果表現良好,我會考慮給他們留五十年的壽元。」
「不過是一個煉氣期三層的丫頭,人又沒死,你何必耿耿于懷?」老人的語氣十分輕松,「放過他二人,老夫保證從此之後不再找這丫頭的麻煩,否則……」
「否則以你煉虛期的修為,即使我有符堂禁制的控制之權,也沒有機會將之激活,攔你救人?」邱本邰聲音冷冷的,帶著幾分嘲弄。
老人輕輕頜首,「正是這個道理。」
「哈哈,哈哈哈哈」邱本邰忽而仰天大笑,他伸手一撕,將自己的法袍扯了個粉碎,「你來看看,這是什麼」
在邱本邰的胸口,有一個緩緩旋轉著的青色漩渦,老人瞳仁驟然收縮,他已認出這是一個時空傳送門,憤怒的道,「你竟然將傳送門開在自己體內,你的修為不要了麼?」
「不過是區區百年修為,舍了又能怎樣」邱本邰口氣輕松得好像在說一件與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你該知道,此刻的瓊華山門中,我的化身就坐于掌門身邊。要麼答應我的條件,要麼你親自與掌門談談,怎麼選擇,看你的了」
老人忽然沉默起來,許久,他唇邊露出一絲微笑,「好,好」說完他干脆利落的掉頭就走,須臾消失于眾人視線之中。
房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邱本邰抬手打出幾道真元,散去了傳送法陣,目光平靜的看著青涵,「你不高興?」
青涵輕輕點頭,「我一直以為,師父會按門規來做的。」
「講規矩的人才配說門規,不講規矩的人,只有用這種法子」
青涵失落的道,「我始終覺得這樣不好。這一切本來都是可以避免的,朱家的孩子不會死,伍家的孩子也可以好好教育……」
「那剛才的老混蛋呢,誰來教育他?」說話的是孫靜修,「月涵仙子,你太天真了如果你肯下山走一走,就會發現玄武洲滿世界都是他們這種人渣他們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真是畜生不如。如果我們今日不將計就計,讓他們吃點苦頭,日後他們只會更加囂張。」
青涵愕然,隨即釋然,「我確實該出去走走了。師父,孫長老,再會」說完她走到玄冰之身邊,取下她額上的月魂石,之後轉頭離去,沒有任何留戀之意。
「孫長老,干的不錯」邱本邰走入房中,重重拍了拍孫靜修的肩膀。這次能夠狠狠打擊武伍兩家囂張的氣焰,老蛇魔功不可沒。
「哈哈」孫靜修得意的一笑,「小玄這閨女我可是喜歡的很呢,哪里會舍得她少了一根汗毛,而且,我手底下正好缺了兩個打雜的,他們來的湊巧。」
武震與伍陌幾乎同時打了個冷戰,落在孫靜修手里,他們接下來的幾百年將注定要與無盡的屈辱為伴。
「現在怎麼辦?」邱本邰看了昏迷中的玄冰之一眼,「把她保護起來?」
「不,放她出去」孫靜修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師父是煉氣期三層外出歷練的,如今她也是煉氣期三層修為。修道三要素,機緣,心智,資質,她雖然資質不佳,悟性卻十分了得,我想,現在是她證明自己機緣的時候了」
「嗯,說的有理。」邱本邰輕輕點頭,「如果我師妹在這里,我想她也應該會同意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