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鳳儀宮,雲煙的縴腰仍被摟著,她的大半個身子也依舊在冷月夜溫熱的懷中,他的熱量透過薄薄的衣衫傳遞到她的身上,讓雲煙開始不知所措,可冷月夜並沒有放開她的意思。
「王爺,皇上傳召王妃」尖細的聲音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聞言,冷月夜眉頭一皺,松開了對雲煙的禁錮。雲煙安安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傳召真是及時,為她解了眼前的困境。
在太監的引領下,雲煙來到了皇帝的寢宮飛龍殿。
飛龍殿內殿由八根瀝粉金漆的蟠龍柱支撐,盤龍柱上的金龍盤旋而上,彩雲追月的殿頂浮雕寓意吉祥,氣勢恢宏,漢白玉雕砌的台階,造型優美的爐器,黑鋼玉鋪砌而成的地面,整個大殿顯得富麗堂皇,皇家貴氣盡顯無遺。
在漢白玉台階最盡頭的御座旁站著當朝最尊貴的人,當今的皇帝冷月德光。一身明黃的衣袍,雖然已經年過五十,大概由于養尊處優,依然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雲煙跪下來,行禮道
「不必多禮,是夜兒的皇妃罷,上來讓父皇瞧瞧」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
踏上漢白玉的台階,雲煙走到冷月德光的身旁。雲煙抬頭看向皇帝,略顯蒼老的面容,和冷月夜酷似的劍眉薄唇,不同于冷月夜冷硬的面容和冷冽的氣息,他的面容顯得柔和,渾身散發出儒雅之氣。
「是個優秀的孩子,有你陪在夜兒的身邊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委屈你了。」慈愛的聲音響起,他那略顯深邃的眼眸里泛著雲煙看不懂的光芒,似哀傷,又似愧疚,或者說兩者兼有。
「兒媳不委屈,父皇放心,兒媳會一直陪在王爺身邊。」堅定地承諾月兌口而出,雲煙想不通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許是為了眼前一位父親流露的哀傷,也許這是她內心的想法。
「我果然沒有看錯,是個懂事的孩子,是我對不起你們。」略帶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在在告知對方,又似在喃喃自語。
雲煙看著眼前似乎陷入某種回憶中的皇帝,不由得輕聲提醒道「父皇•••」
冷月德光回過神來,對著雲煙慈愛的笑著開口道
「夜兒是個好孩子,好好對他,他會明白的。以後沒事,多進宮陪陪父皇。」
「是,兒媳明白,那兒媳先行告退。」說罷盈盈一拜,轉身離開
看著雲煙漸漸遠去的背影,冷月德光微微嘆了口氣,又陷入了思緒之中。
當年他初登大寶,納名門閨秀蘇紫玉為玉妃,在蘇氏一族的大力擁護下,他開始一步步掌握實權。玉妃貌美博學多才,經常替他出謀劃策。玉妃知書達理,溫婉賢惠,他很快陷入了溫柔鄉之中。隨著皇兒冷月夜的出生,他更是給了玉妃萬千寵愛,把夜兒寵作天之驕子。
隨著時間的流逝,所謂樹大招風,蘇氏一門手握的重權越來越讓他忌憚,玉妃的嫻靜與溫順也越來越讓他感到乏味。于是他開始暗地里慢慢壓制蘇氏一族,同樣他也開始慢慢冷落玉妃。
就在這時,在一次選秀中,他看中了年輕貌美的雲霓裳。她不同于玉妃的溫順與嫻靜,她大膽,她熱情,她美貌,她聰明,她很快就點燃了他內心即將干竭的熱情。他就像是初涉愛河的青澀少年一般,深陷愛情之中不能自拔。
理所當然他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雲妃的身上,他在她的身上傾盡了他所有的愛,他順著她,他寵著她,他已經開始忘記曾經的玉妃。
很快,雲霓裳懷孕,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喜悅,如同初為人父一般,同時他也體會了前所未有的緊張,為此他甚至把雲妃帶到自己的寢宮親自照顧。
隨著雲妃誕下皇子,他對雲妃的愛也超出了一個皇帝對一個妃子的寵愛。他對雲妃的愛就如同一個平凡的丈夫對自己深愛的妻子那般,愛得盲目,愛得不顧一切,他的眼中只留下她深愛的女人和他們的孩兒,他只是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和疼愛孩子的父親。
他滿足他愛的女人的一切要求,他冊封她的弟弟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他重用雲相,他任由他憑借著手中的權利打壓蘇氏一族,在愛情面前他變得盲目起來,他忘了自己還是一個皇帝。
他任由雲相大肆奪權,他對雲相所做的一切視而不見,為了所愛女人,他不顧一切,義無反顧,明知道他卻不阻止,只要是雲霓裳想要的,他都會給。
蘇氏一門「賣國通敵」的證據擺在他的面前,他知道其中必有文章,但他並沒有去追究,一紙聖旨滿門抄斬。他只是遂了她的願而已。
玉妃被賜死,那時開始他對玉妃已經沒有很深的影響,他只記得是個很溫柔很嫻靜的女人,曾經的他也許喜歡過那個女子,可是,那只是喜歡而已。與此同時他也開始淡忘那個天之驕子的夜兒,因為他有了與自己愛的女人的孩子,他的宸兒,他的珍寶,他如願的冊封女子為皇後,讓愛的女子成為他的妻子,唯一能夠與他並肩而立的人,他要給她無盡的寵愛與榮耀。
他沒有看到曾經天之驕子的夜兒是怎樣苟且的活著,他沒有看到少年身上累累的傷痕,他同樣沒有看到少年眼中的絕望和無盡的仇恨。
為政治需要,少年即將被當做維系兩國關系的質子被送往曜日國,這時的他才意識到他同樣是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一個未盡責的父親。听聞一個丫鬟自願前往曜日和親,他很快就批準了,封女子為公主,前往曜日和親,這是一個父親唯一能為他做的。
為了彌補自己的愧疚,他應下了他參軍的唯一要求,他知道他曾經犯下了很多錯誤,他知道自己對不起這個孩子,對不起蘇氏一族,可是他並不後悔,他只是一個為了自己深愛的女子不顧一切的平凡丈夫罷了。
當他再注意到那個他未盡責的皇兒時,他發現他再不是當初他記憶中的那個皇子。現在的他手握重兵,站在權利的巔峰,成為那個殘暴,冷血,絕情,人所懼怕的「鬼王」
那個時候他開始慌了,因為他看到皇兒眼底無盡的仇恨,他感受到他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他想要阻止,他不能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同樣,他也不想再次讓這個令他愧疚的皇兒受到傷害。
果然,皇兒開始報復,他要求賜婚。對于皇兒的這個要求他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于是他按照皇兒的要求把雲家小姐賜婚給他做王妃。在聖旨上他只寫了雲家小姐,因為他知道雲家有兩位小姐,雖然此時甚少有人知曉,但是他是皇帝,有何事查不出?況且,是雲家,與他所愛女子有關的事,他怎會不知?他知道霓裳想把雲家受寵小姐賜婚給宸兒,他只是不舍她為難,故意給她暗示,以她的聰明定會想出辦法,果然,他們讓雲家那個不為人知的女兒出嫁。
她想要的,他都會盡量去滿足,當然他知道會犧牲無辜,但他還是選擇那樣做了。雲家那個不得寵的女兒,那個代嫁的無辜孩子,嫁給夜兒一定會受到各種生不如死的折磨。果然,探子來報,她在王府的日子很悲涼。剛入王府就被打入冷宮,除此之外,還受到各種凌虐。每次听完探子的回報他心中的愧意就增添一分,那個孩子是那麼無辜,卻要去承受那無盡的痛苦與折磨,是他對不住那個孩子。
那一次霓裳召見那個孩子他也是知曉的,只是他選擇了沉默。他也沒去召見那個孩子,不是他不想,只是他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麼面對她,他沒有召見她的勇氣,畢竟是他的私心害她如此,他怕看到她後不忍心,只有這樣才能狠下心來。除此之外,他還撤回了王府的探子,也許不知道心里就好受些罷。
今日他無意間听說王爺攜王妃入宮,他萬分的震驚。自從他命令撤回探子後,他再也沒有听說過有關那個孩子的消息了,然而夜兒竟然會主動帶她入宮?雖然他不是一個盡責的父親,但他還是了解自己的兒子,如果不是他認可的王妃,他定不會讓她站在身旁,更何況是帶她入宮一同參加宴會。這個孩子,尤其是雲家的孩子,竟然能夠讓夜兒有如此舉動,想必一定很聰明很優秀。
這一刻,他產生了召見那個孩子的想法,事實上他也的確那樣做了,看著眼前落落大方,婉婉有儀的孩子,他直覺她會得到夜兒的寵愛。她也的確是個聰明懂事的好孩子,有她陪在夜兒的身邊他也就放心了,只怕夜兒那孩子•••
收回紛飛的思緒,冷月德光低嘆一聲,那原本有些蒼老的面容顯得越發的憔悴,他周身彌散著哀傷,然而他那雙略顯深邃的眸子里,閃現的是無比堅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