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5月5日
「老婆我去上班了!」
我叫胡先鋒,人送綽號「胡大膽」,在一家水泥廠打工,今天上中班。
「大膽兒,下班早點回來,別和廠里的同事下館子喝酒……」
我老婆張小莉,一個我深戀多年的漂亮女孩。我們剛剛結婚還不到三個月。現在幾乎沒人再喊我的名字,人人都叫我「大膽兒」,連我老婆也不例外。
「知道了……我最听老婆話了。」說著,我溺愛的在小莉臉上輕輕捏了一把。
「壞死了你……總欺負人家。」小莉揮動著潔白的小手,在我胸前亂打,俊俏的臉上卻充滿了幸福的笑容。
我騎著摩托車上班了……
度過了牢獄般的八個小時。凌晨零點零分。終于再次「勞改釋放」——下班嘍!
回家的路上,摩托車被我騎得飛快,恨不能瞬間飛回到老婆小莉的身旁。
為了能夠早點到家,我經常會走那條少有人走的荒蕪瘡痍的小路。我听人說,那條小路上經常——鬧鬼!可我胡大膽,巴不得看看鬼都長什麼樣呢。這小子膽子大的都變態——別人總在背後這麼‘夸’我。
深夜里,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靜悄悄漆黑一片。
我早已習慣了小路的顛簸,加大了摩托車的油門。劇烈的顛簸總使我從中找到一種淋灕暢快的刺激感,就像騎著一匹快馬在遼闊的草原上瘋馳狂奔一般,那感覺簡直爽到了極點。
一輛沒車燈的破摩托,一條漆黑不平的小土路。
「哇!哈哈……痛快!」我在飛馳的摩托車上站起身來大聲喊叫著。
「撲通!」
「哎呦!」
一片漆黑……
……
金戈刀馬急,
風聞戰鼓催。
宿醉酒未醒,
南柯又一夢……
「哎呦……這一覺睡的怎麼這麼難受?靠!怎麼這麼冷?」
不知過了多久,我打了個哆嗦悠悠轉醒,緩緩的睜開雙眼,眼前突然一片的刺眼雪白,我又不得不趕緊把眼楮閉上。
「天亮了呀!」我迷乎乎的說道。「不對呀,我怎麼會躺在地上?難道……嘿嘿……天為被,地為床,看來我昨天又喝多了……嘿嘿,我可有好久沒有醉宿街頭了,真他媽懷念以前沒結婚的快活日子……」我側躺在地上閉著眼,露出一臉酒鬼式的醉笑自言自語著。
「不好!」隨即心里一陣的緊張:「壞了,壞了,我得趕緊回家,老婆現在指不定準備好了什麼家伙什,專等著我回家‘伺候’我呢,早點回去或許還能從輕發落。」想到這兒,我趕忙晃晃悠悠從地上爬了起來,醉眼朦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啊?這、這……這是哪兒?我……我怎麼會在這兒?我的老天爺呀,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立刻睜大了醉蒙蒙的雙眼,暈乎乎的腦袋當即百分百清醒了過來。
四周空曠如野,白茫茫一片。天空中竟然還紛紛揚揚飄著雪花,地上的積雪估計已經有半尺多厚,冰冷刺骨的寒意立刻侵襲了我身上的每一根感知神經。
「我的媽呀!不會吧?」看著眼前的一切,我驚訝的都有點不敢相信——初夏的天空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這一定是在做夢,不過,這夢也未免太真實了點兒吧!我怎麼會有快被凍僵的感覺?」我呆呆的看著眼前被白雪籠罩的一切,努力回想著昨天晚上下班後發生的一切。可是,腦袋瓜子卻如同這天地般一片空白。只記得車間牆壁上石英鐘的指針指向了零點零分——下班時間。
昨天晚上真的喝酒了嗎?我怎麼想不起來到底和誰一起喝的酒?又是在哪兒喝的呢?醉酒之後我怎麼會跑到這麼個鬼地方?……?太多的疑問一股腦的涌上心頭。
「對了!」我突然想起了我身上的手機,打個電話問問和我經常在一塊兒喝酒的同事不就明白了嘛!我迅速從褲兜里掏出了救命稻草般的手機。
「靠!這破手機怎麼沒了信號?」我氣結的差點沒暈過去。
「我要回家!!」這是我現在心里唯一的念頭,不過這又是哪里?回家的路又在哪里?在這厚雪覆蓋的大地上根本分不出哪里是路。唯一沒被白雪掩埋的?只有……我下意識的向自己剛才所躺的地方看了一眼……
「哼哼!果然是個夢。」我一臉冷笑的看著剛才身下所躺的那片地方——滿是慘不忍睹的人體殘肢。
刨開的胸膛……碎裂的頭顱……半節的殘臂……露骨的血腿……
此情此景,若是換成旁人,怕是早就嚇的,如同一個受到了侵犯的小女人般驚聲尖叫起來。不過,這對于我胡大膽來說,早已經能做到「麻木不仁」了。這種場景在我的夢里不知道出現過了多少次,沒想到今天又出現了。這無疑又是我的夢,我現在肯定是在自己的夢里。
我一臉漠然的看著那些恐怖的殘肢,除了有些作嘔外,內心根本不會泛起絲毫的懼意。或許就因為這個原因,我練就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鐵膽」。
每次廠里發生重大工傷事故時,我總沖在最前面——尋找幸存工友、背抬滿身血污的傷員、幫工友揀起被機器攪碎的鮮血淋灕的殘肢,更甚至跳進危險的大型機械中,背出被機器擠壓的已經不成人形的血肉模糊的工友尸體。這一幕幕鮮血淋灕、慘不忍睹的場面,每一次都會有人被嚇的尿褲子,每一次都會有昏倒的女工友和傷者一起被送進醫院。看著那些被嚇得面目慘白,手腳戰抖的眾多工友,只有我胡先鋒一人古井無波的「鶴立雞群」。
廠子里的人送了我一個綽號——不折不扣胡大膽。
我大膽的名聲在廠子里無人可匹,也沒人敢和我比膽量。後來我大膽的名聲傳開了,只要認識我的人都喊我胡大膽,他們似乎都忘記了我真正的名字,我自己似乎也快忘記了自己叫什麼。
「他媽媽的,今天做的這個夢也未免太真實了吧,凍死我了!」不知何時竟刮起了大風,狂風呼嘯就好象老天爺在發怒一般,漫天的雪花隨狂風急速傾斜,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我此時幾乎快被凍成了一根人型冰棍兒。因為我穿的是夏天的衣服,單衣、單褲、外加一雙大板兒拖鞋。在這大雪天里,要是被人看見我這副打扮,非說我有神經病不可。
「嘿嘿……還好是在夢里,沒人會看見。」我沾沾自喜的自語道,「不過,我不能在夢里給凍死吧,要不然真到了閻王爺哪兒,問:‘胡大膽兒,你是怎麼死的?’我說:‘我是在自己夢里凍死的’。哈哈……這不是嘩天下之大稽嘛!非笑掉那些小鬼兒們的大牙不可。不行,怎麼也得忍到自己夢醒的那一刻。靠!怎麼才能暖和點呢?」
「咦?」我突然有了一個恐怖的念頭,「剛才那些令我作嘔的死尸上……似乎?嘿嘿……」我露出了一臉的壞笑,「對,就這麼辦!這我又不是沒干過……」
……
記得有一年冬天,我們廠里有一名工友因工傷遇難,由于家屬還未從外地趕來,工友的尸體就停放在事故現場的一間空房子里。廠長派我胡大膽看護尸體……
到了半夜,寒風陣陣,如鬼哭狼號,我在睡夢中打了個哆嗦凍醒了。由于冷得睡不著,我從地鋪上爬起來,檢查了一下躺在不遠處的工友尸體。我不禁一皺眉,接著我便開口大罵起來:「他媽媽的,好你個摳門兒的廠長,你他媽不但‘重’女輕男,你還厚此薄彼、重死輕活呀你,那麼又厚又暖和的被子,你他媽讓死人蓋著,就給了老子一條薄毯子,你他媽想凍死我呀你,想謀殺呀你……」我大罵了一通之後還是冷得受不了。最後沒辦法,只好找我那死去的工友「商量」「商量」,「哥們兒……把你的被子借我蓋一晚上,明天還你啊!」我根本就不等他答應,再說他也不可能答應,他要是能答應,我胡大膽的鐵膽非嚇破不可。三下五除二,我把他鋪的蓋的全給他「霸佔」了。「嘿嘿……謝謝了啊!」
後來,我又覺得挺對不住他。這風高放火、星稀殺人的夜晚,如果再竄出幾條野狗來……
我從外面拖來了一個一人多高的裝機械設備用的空木箱子。我把大箱子口朝下,整個兒扣在了尸體上,又特意檢查了一遍,別說野狗,一只耗子都進不去。
一切停當之後,我蓋著死人被子呼呼大睡,結果……
第二天,死者家屬大大小小來了幾十號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哪個地方的。他們那里有這麼一個破習俗,叫什麼「陰面送死、陽面迎生」。他們那里人死了之後,來吊喪的人必須淚流滿面之後才能去見死者遺容,這就叫「陰面」,哭為陰、笑為陽。
那些不知內情的「倒霉」家屬們,在廠長的「指認」之後,來到我跟前好一頓哭。正在被子下面蒙頭大睡的我,憑白無故「毫無報酬」的給他們作了回「道具」。
等我被哭聲吵醒,把事情說清楚眾人把木箱子掀開之後……我的媽呀!我就是一咧嘴,我那工友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趴著呢。原本「霸佔」了人家的鋪蓋就已經罪不可恕,還讓人家……這可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呀。
悲憤、惱羞成怒的死者家屬們,嗷嗷叫的都要揍我,還揚言要我給死者「陪葬」。幸虧我們那個「重」女的廠長從中調解,我才擺月兌了「陪葬」的噩運。
廠長當著眾人的面狠狠批了我一頓。最後,還指著我的鼻子罵了我一句,「你小子也忒缺德了你!」
自那以後,我的綽號變了,被人叫做——不折不扣缺德冒煙兒胡大膽。
「嘿嘿……眾位朋友們……」我一臉陪笑的向那些殘肢說道:「對于你們的不幸,我表示萬分同情……不過,有句俗話說的好啊,‘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你們現在能不能積點陰德呀?把你們的衣服借我穿穿,反正你們也用不著了……不作聲?那我就認為你們默許了啊!」
說罷,我就撥開那些覆蓋在殘肢上的積雪。「反正是在做夢,夢醒一場空,不管我怎麼樣都行,沒人罵我缺德,沒人會找我‘陪葬’……」我一邊撥著積雪一邊小聲嘀咕著。
不大一會兒,我便清理出一大片死尸。我驚訝的發現,我所在的方圓二三十米的腳下,似乎都是死尸,而且死尸下面還是死尸,層層疊疊也不知有多少有多深,較上面的還是些有血有肉的尸體,再往下都是些白骨骷髏。
「靠!今天這夢也忒邪門兒了吧?我這輩子做夢夢到的死人,加起來也沒今天這一次夢到的多,而且還這麼真實,媽媽的跟真的一樣……」我心里在胡思亂想,兩只手可沒閑著,一直在撥著積雪尋找著能穿的衣服。結果——失望大于希望,他們身上穿的衣服比我身上的還「可憐」,淨是些單衣,而且黑乎乎破敗不堪,上衣的肘部、肩部,褲子的膝蓋部,都是些大窟窿。更可氣的是,那麼多爛衣服里我竟沒找到半只鞋子。
他們怎麼都沒穿鞋呢?為什麼衣服上的洞幾乎都一樣,都在同樣的幾個地方?他們又是些什麼人?尸體為什麼會被扔在這兒?他們又是怎麼死的?我今天的夢為什麼這麼邪門兒?
幾乎快凍僵的我,根本沒功夫去研究十萬個為什麼,哆哆嗦嗦的往身上穿了二、三十件死人衣服、褲子。雖說髒點、破點總比沒有強。可就是苦了我那雙腳,沒辦法我又找了十幾件衣服把腳給包裹了起來。經過一番折騰,總算把身體給裹嚴實了。再看看自己身上,裹的像個爛粽子似的。不過,我總算體會了一把穿「百家衣」的滋味兒。
「現在去找個地方避避雪,等夢醒來……這可惡的夢!他媽媽的怎麼這麼真實……」我邊罵著邊漫無目的的向前方走去。
剛走出十幾步,就听身後一聲輕喝:「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