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演武場。
一名白發蒼蒼的耄耋老人,在另一名看起來比他更年輕出許多的青衫老者的攙扶下,顫巍巍的走出眾人的視線。
耄耋老人身材微微佝僂,一頭銀發梳得一絲不苟,下巴低垂,松樹皮似面頰,始終掛著極為嚴肅的神情,不怒自威。而跟在他身畔的青衫老者,中等身材,體格勻稱,臉上則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起來有股親和易于貼近的味道。
二人的出現,令得本來喧嘩四起的演武場瞬間便平靜下去。連同已經快和林朗台交上手的林震,也不得不選擇中途撤回手來,向著尹浩然略一示意,便帶著林塵落下地來。
「太爺爺!」
滿場沉寂之中,悄然有一道清脆悅耳的呼聲響起。眾人側面望去,只見林洛惜如一只青色蝴蝶,一路穿過雪地,朝著耄耋老者的方面撲了過去。
林洛惜合身投入老者的懷里,小雞琢米似的在老人面上啄了一下︰「太爺爺,小惜可是好久都沒見到你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該不是想把你太爺爺這把老骨頭給強拆了吧?」
老人的身子安若泰山,穩穩接住林洛惜合身投入的身子,一直保持著嚴肅的面頰突然綻開一絲夸張的笑容,一臉寵溺地笑著對賴在懷里的丫頭說道。
這一幕,直把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整個武陽城林家,應該只有洛惜小姐,能夠讓老祖宗露出這樣的寵溺表情了吧?
場中的林家青年子弟無不有些驚羨的想著。
「太爺爺,你都閉關這麼久了,小惜這不是想你了嘛!」林洛惜絲毫不把老人的玩笑話放在心上,嬉皮笑臉道。
「你個鬼丫頭,都這麼大了,還把你太爺爺這麼個老頭子摟得那麼緊,就不怕這些在場的小崽子們看笑話咯?」
「才不怕呢。」林洛惜剛欲宣布自己不怕被人看笑話的情緒來著,卻忽然想到自己此刻似乎正被上千道目光盯著看,話到口時,聲音卻不由得低的如蚊蠅振翅般。
「呵呵,面薄的丫頭。等你太爺爺把這里的事情給處理了,就陪你下棋去,你看如何?」老人呵呵一笑,面色慈祥地問道。
「好,太爺爺這回可不許反悔,上回的殘局,你可是至今都沒給我解出來呢。」林洛惜悄悄從老人身間退出一些距離,笑盈盈的道。
「君子一言。」老人含笑,在林洛惜面前舉起右手。
「快馬一鞭。」林洛惜抬起縴手,與老人右手輕輕一合,聲音清脆動听。
「好了,這回不怕你太爺爺反悔了吧?太爺爺該收拾收拾這里的殘局咯。」老人寵溺的撫了撫林洛惜的腦袋。
「太爺爺,林塵哥他」林洛惜抿了抿唇,終是決計嘗試著探一探老爺子的口風。
「太爺爺都看到了,誰對誰錯,我心里都有底。」老人淡淡一笑,簡單一語,便將林洛惜心頭的顧慮打消了去。
片刻之後,老人從林洛惜身前走出,面色又重歸嚴肅,清了清嗓子,高聲道︰「今日的族比的前十名額。已經有了歸屬,小崽子們,都散了吧。諸位前來觀禮的賓客們,若是不嫌棄我林家鄙陋,可移駕到我林家客廳一坐。」
「燕清,這里的事情交給我老頭子來處理,你去招呼一下客人。」老人偏過頭,向身畔的青衫老者吩咐了一聲。
旋即他又回頭朝著林塵的方向,開口道︰「林震,林朗台,林塵,你們三個都去我的院子一趟,我有話要說。浩然老友,你要是對這事有興趣的話,可以隨他們一起來。」
「林瀚老友,三十年不見,你人雖是老了,但這副脾氣還是一點都沒變啊。」尹浩然淡淡一笑,朝老人開口道。
「一介鄉野村夫,可比不得你這風雅閑人,我倒是不介意自己現在這麼副糟老頭的樣子。好了,有什麼話都到我的小院去絮叨,隨我走吧。」林瀚不咸不淡的回了尹浩然一句,隨後在林洛惜的攙扶下轉過身,慢吞吞,顫巍巍的往回走。
林瀚這前腳剛邁開,林朗台便挪著臃腫的身軀,一張肥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快步向前跟去,臨走過林塵爺倆身旁的時候,還特意的給了他們一個白眼。
瞅著林朗台走時的姿態,林塵與爺爺林震對視了一眼,均是輕輕的朝林朗台一哼。
「塵兒,一會兒跟老爺子說話的時候,態度要好一點。」林震低聲對林塵提示道。
「嗯。」林塵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隨即,二人邁開步子,朝著林瀚老爺子的方向走去。一直立在林塵與林震身旁的尹浩然見二人離去,原地停留了幾呼吸時間之後,思索片刻,還是沒有跟上去
林家後院,一處清新雅致的幽閣。
林瀚高坐閣首,面上噙著怒容,目光銳利,緩緩地向其身下坐著的眾人身間一一掃過。
閣下坐著的,自然是林震,林朗台,還有林塵。
在場的眾人,除了盈盈立在林瀚身邊的林洛惜,尚且能保持一絲淡然優雅的笑容之外,其他人都微垂著腦袋,緘默不語。
「朗台,你是不是覺得,我讓你就任林家族長,你就能為所欲為了?」半晌之後,林瀚的目光定在林朗台身上,緩緩的開口問道。
「爺爺,孫兒錯了,孫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朗台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聲音,唯唯諾諾地認錯道。和林瀚老爺子說話,林朗台素來都遵循這麼一個道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無論是對還是錯,必須先把錯給攬下來。
「這種丟我林家臉面的事情,若是有下次的話,你這族長,我看就不必繼續當下去了。」林瀚厲聲道。
「是。」林朗台整個臃腫的身子幾乎都在發顫,戰戰兢兢的道。
「真是個演技高明的家伙。」林塵抬眼看了看林朗台顫抖的身子,極為不感冒的輕聲道了一句。
「小塵,你剛在說什麼?」林塵的聲音雖是不大,但卻未能逃過林瀚敏銳的听覺。
「太爺爺,塵兒剛才在說,朗台叔真是個演技高明的家伙!」
林塵緩緩的站起身來,躬身向林瀚行了一禮,平靜地將剛才所說的話清晰大聲地重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