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得那樣過。
這幾天我發現自己就像一片沒有目標的羽毛,不知道會飄向哪里。
明天就是胤禛迎娶新人的日子,我呆呆的坐在御花園湖邊的大石頭上,麻木的看著湖面,波光粼粼,一如我的心境。
忽然湖面蕩起了大水波,我吃驚的看著水面,耳邊卻想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不自覺的抬起頭,卻發現胤祥拿著一塊小石子走到了我旁邊,和我並肩坐了起來,看見他過來,我默默的朝里挪了挪,爭取給他留大點的空,石頭本來就不大,萬一再掉了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紫蘇,你在想什麼?」他開始望著湖面問我。
「我在想,在想現在的生活是多麼的美好。」我漫不經心的回答。
他忽然轉過頭來,定定的看著我,「是這樣麼?紫蘇?是這樣想的麼?」
我想,我一定不能讓他們看出我不高興來,于是答的盡量理所當然,「是,不然你指望我會想些什麼?想你們朝政上的大事情?我腦子這麼笨,想不過來。想以後的生活?我只覺得現在過得很好,未來也不敢太想什麼。想我的爹娘?我已經離開他們那麼久,估計這份思念情分也被時間打磨的差不多了,況且,我就是想,我也回不到他們身邊。所以,我現在只有想現在過得這麼好,要珍惜現在的日子。」
「你有沒有想四哥?我不相信你不想他。」
這話狠狠的戳到了我的痛處,我強作鎮定的回答,「想啊,想他明天又將成為新郎,會擁著多麼漂亮的新娘子。」我笑了笑,「你們都夸新娘子多麼有學識多麼識大體,我還沒見過呢。看來只有明天有機會見啦。」說完,順手拿過旁邊的小樹條,無意識的撥起水來。
「紫蘇,你心里有沒有怨四哥?」這個十三,怎麼老問這些問題。
「沒有,我怎麼敢怨啊。」我繼續有一搭無一搭的挑著水花,「我也不能怨是不是,你們都是天皇貴冑,是那麼高貴驕傲的皇子,平民尚可有個三妻四妾,你們更不用說了。而且我啊,也沒有資格怨啊,你想想,我現在有什麼資格怨天怨地的?」平靜的說完這話,我感到自己長舒了一口氣。我平常就是用這些話來安慰自己的。
「可我看到的不是這樣的。」十三阿哥突然抓住我撩撥湖水的手,認真的看著我的眼楮,「紫蘇,你現在的眼神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里面盛著太多的難過與悲傷,沒有絲毫的淡然與歡喜。紫蘇,你很難過是不是?放下那些什麼沒有資格不能怨的鬼話,你誠實的告訴我,你很難過是不是?段紫蘇,你可以騙其他人,但是你騙不了我。你現在的狀態,你跌下馬最痛苦的時候也沒見過你這麼絕望過,這是心痛才能有的表情。」
听到這話我愣住了,傻傻的看著面前的胤祥,我沒想到,他能這麼一針見血的就能看穿我的心思。
我開始沉默。
「我也曾經那麼痛苦過,所以我知道你的感覺。」听著這話我心突然哆嗦了一下,他說的曾經,是因為我麼?
「當我必須放棄割舍掉我最喜歡的人,我也那麼痛苦。」他繼續說著他的故事,「那時候我也覺得被整個世界遺棄了一樣。但是仔細想來,那時候的割舍雖然很痛苦,但是卻是完全正確的。我後來發現那個女孩和另一個男人相處時身上有著太多讓我驚艷的快樂表情,我就更加確信我當時決定的正確性。因為那些快樂,是我無法給她的。」
「紫蘇,我知道你為什麼難過。因為那日在皇阿瑪乾清宮賜婚時,你看到四哥沒有任何反應,沒有拒絕就輕易的答應了皇阿瑪給他的婚姻。你知不知道,我們阿哥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對皇上也就是我們的阿瑪命令旨意的絕對的順從。在那種情況下,四哥肯定清楚的知道,他如果抗旨不遵的話勢必會有更嚴重的後果。與其抗爭無效,倒不如順了皇阿瑪的意做一個孝順兒子。」
看見我沒反應,他繼續說,「我不知道我今天的話你听不听得下去,我也絕對不是在為四哥開月兌什麼。但是紫蘇,你不能就這樣否定四哥,這樣對你對他都是不公平的。我們生活的環境不同,你不了解我們的困苦,所以你才會那麼直覺的表現出自己的難過,而我們,尤其是四哥,雖然心里也覺得很對不起你,但是卻只能把這種愧疚壓抑到心里。紫蘇,你了解這種痛苦嗎?」。
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讓眼淚往下流。憋了那麼長時間的眼淚好像突然感知到了壓抑的釋放,放肆的流了起來。我忍也忍不住,只能使勁抽鼻子。
「四哥本來今天又要找你,但是又害怕和昨天一樣說什麼話你也不听。」我倔強的別過臉,不讓胤祥看到我現在的表情。
他看見我這樣,也不再說什麼。
忽然天上飄起了雪花,悠悠蕩蕩的落在我的身上。
略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我開始起身,「胤祥,我要走了。皇上待會找不著我又會說我的。我沒事,你就放心好了。」
說完我低著頭轉身開始會乾清宮。剛下雪石頭鋪的小路有些滑,再加上剛才胤祥那些話對我影響太大,我這樣漫不經心的走路又遭到了報應,我又摔了一跤。
「你怎麼了?摔得疼不疼?」胤祥看我摔倒了,快跑過來扶我起來。「快看看,摔著骨頭沒有?」
我吃力的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真是一個多事之冬啊,今年摔了三次了呢。我怎麼老這麼笨啊?」
看著胤祥要為我檢查的手勢,我慌忙躲到了旁邊。「不用了,我先走了。沒什麼,老摔都摔出經驗了。」說完一瘸一瘸的轉身走去。
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下胤祥,他好像在眉頭緊鎖的看著我。大概也為我的笨手笨腳發愁了吧,也難怪,我笨到走路都走不利索了。
回到乾清宮,皇上看見我一瘸一拐的回來,也沒舍得讓我再做些什麼,讓我回去休息,這倒是正好遂了我的願了,估計這回就是讓我做什麼我也做不下去。
明天就是胤禛的好日子了呢。作為旁觀者的我,要做什麼呢?
即使我再也不想看見明天,明天也是會按時到來的。這就是自然規律。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希望自己可以快快睡去,爭取明天有個好的狀態。
誰知我這大睡蟲也有失眠的時候,翻來覆去的一晚上,還是睡不著。
在胡思亂想中臘月25日終于來到。
早早的,我就去乾清宮當值,由于昨天壓根沒睡,所以我當值的時候什麼人也沒有。等到了時辰,我開始去伺候皇上議政上朝。
「秋月啊,你昨天又沒休息好?」皇上問我。
「嗯。」我低聲回答。心里暗想,大概這下眼楮又很爭氣的熊貓眼了吧?
「秋月,你知道朕為什麼不給胤禛指個側福晉嗎?」。怎麼忽然扯上這事了?
「奴婢不知。」我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確實不知道。他們這些人的心思,哪是我琢磨得了的。
「朕想有一天可以把你指給胤禛做側福晉,但是朕不像現在你就嫁給他,朕想多留你一會。」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朕也看出你心情不好。你雖然想把自己裝的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但是確實裝的差勁了點。朕必須給胤禛指個格格,胤禛孩子太少,這對于皇家子弟來說,可是個大問題。子嗣的問題可能會給胤禛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朕想讓胤禛更好的開枝散葉。」
天啊,這不是把自己的兒子當成種豬了嗎?還開枝散葉。還是社會主義好,不僅一夫一妻,而且一家只能有一個孩子,我第一次認識到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
「奴婢知道。」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個爹有這麼多想法。
「你忙完之後,就下去歇著吧。朕準你今天休息,看看你的眼,都成什麼樣子了。」
「奴婢謝皇上隆恩。」我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忙完該忙的事情,我無聊的走在宮殿外的長廊里。今天沒見那麼多的阿哥,大概都去鬧婚了吧?
現在的時辰,也是好時候了吧?該迎娶新人上花轎了?
我瞅了瞅天上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
這雪也真是的,怎麼下得這麼綿長?下了一天了還不停。
段紫蘇,你可要好好地走,不能再摔倒了啊。我認真的走,一邊走一邊想。
終于到了自己的住處,我躺在床上閉著眼楮,想控制自己一切繁雜的想法。可能這幾天想得太多了,我竟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然到了黃昏。
醒來我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胤禛現在的婚禮怎麼樣了?是不是都該請親友喝酒然後鬧鬧哄哄的入洞房了?
這種想法折磨得我實在難受。
我決定出宮走走,于是跑去向皇上要了令牌。
漫無目的的走啊走,我竟然走到了胤禛的府前,大紅燈籠高高掛,果真一派熱鬧紅火景象。我趴在門口偷偷望去,里面的佣僕臉上都泛著喜慶之光。
段紫蘇啊段紫蘇,你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受麼?我跺了一下腳,實在是很恨自己的不爭氣。
那我能去哪兒呢?天下之大,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啊。
腦子忽然靈光一閃,去教堂啊。
對,去教堂!也不知道那個教父怎麼樣了?好久沒去那兒了。
打定主意之後,我開始向教堂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地上已經積了相當厚的雪,差不多已經到了我的膝蓋。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去教堂的路上,想起第一次走在這路上情景,那時是我想住進教堂,想從胤禛那兒逃跑,可沒想到卻被胤禛抓了回來。
想著想著,我開始不由自主的笑。
那時多好啊。剛來到這兒,什麼也不知道,和他之間,也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教堂門口。空空的教堂除了教父外也沒有人,一如我的心那般空蕩。
和教父打了聲招呼,我開始耶穌面前合手祈禱起來。
想我在聖誕節祈禱,也算是合時合景了吧。
以前我是不信這些的,但是到了這兒,卻忽然發現我在這兒除了耶穌,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寄托的。
祈禱完之後我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空空的想著事情。
忽然看到了鋼琴,這架白色的鋼琴,讓我想起了我家的那架黑色的。
我情不自禁的模上琴鍵,記得上次在這兒談的是肖邦的《夜曲》。我怎麼又開始回憶以前了?段紫蘇啊段紫蘇,你怎麼添了這麼個愛回憶的毛病?我忽然有點痛恨自己。
我想起最近的心情,不知不覺的彈起我曾經最喜歡的《一簾幽夢》來。
我最喜歡《一簾幽夢》這個曲子,更喜歡它的詞,綿綿軟軟中不失高亢,像極了我現在矛盾的心境。
不由自主的我開始邊彈邊唱起來。
「我有一簾幽夢
不知與誰能共
多少秘密在其中
欲訴無人能懂
窗外更深露重
今夜落花成冢
春來春去俱無蹤
徒留一簾幽夢
誰能解我情衷
誰將柔情深種
若能相知又相逢
共此一簾幽夢」
唱著唱著,不覺淚流滿面。
歌詞確實戳痛了我的心事,我感到自己是那麼的委屈。
我開始像瘋了一樣,一邊哭著一邊唱歌,旁邊的教父仿佛也看穿了我有心事,開始躲到另一間房間里。
空蕩蕩的大教堂,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孤單,是那麼無助,于是更加發泄的哭了起來。在這個世界里人人都能看透我有心事,我卻看不透別人的心事,甚至有時候連自己的心事也看不懂。
哭得沒勁了,我開始趴在琴鍵上,鋼琴發出低低的聲音,仿佛是對我不滿的控訴。
「紫蘇,你怎麼了?」忽然發現有人戳我。
我抬起頭來,一看卻是九阿哥。
「是九阿哥啊?」我重新趴在琴鍵上,「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沒去喝喜酒呢?」
「我從宮里出來時發現你不在宮里,找了一圈沒找著你。喝完四哥的喜酒,覺得心情不大好就想來教堂散散心,听到歌聲就進來了。沒想到你在這兒,嚇了我一跳。」
「這有什麼想不到的?」我哽咽著抗議。
「紫蘇,你沒事吧?我扶你回去好不好?你怎麼哭成這個樣子?」在我朦朧的淚眼中,我看到了九阿哥的心疼。
「好。」我已經沒力氣回去了。「你扶我回去也好,我累死了。沒力氣了。」說完我開始起身,誰料到前幾天摔的腿現在才火辣辣的疼,我不由的跌了下去。
「你怎麼了?紫蘇?」我看見放大的九阿哥的面孔。
「沒事,又摔著了。老下雪呢,光害我滑倒。」我扶著他的胳膊吃力的爬起來。
「紫蘇,我送你回宮吧。再不回去沒時間了。」
「嗯。」是啊。我還要回宮的。
「你到我背上來,外面那麼大的雪,我背你回去。」他開始蹲到我的前面。
「啊?」我有點不知所措。
「快上來吧,那麼大的雪你再摔上一腳就壞了。快上來吧。」他看看我。
「哦。」我听話的趴到他的背上。
「紫蘇,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九阿哥一邊走一邊問我。
「嗯。」趴在他的背上我都快睡著了,「什麼事啊?」
「你能不能以後直接叫我名字——胤?我也想讓你叫我也和叫四哥十三弟那樣。」
「好。」我軟軟的回答。
「胤啊,你真倒霉。」我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話。
「怎麼了啊?」背我的人在慢慢的回應我。
「每次下雪都要你背我,你真是太倒霉了。」
就這樣嘮嘮叨叨的說著話,忽然胤停了下來。
「怎麼不走了?」我還迷糊著。
「四哥?你怎麼在這兒?」我听見胤吃驚的聲音。
四哥?誰是四哥?胤禛在這兒?
我在胤的背上滑下來,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是胤禛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