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事兒啊!
我正想得出神,弘歷一旁拽我的袖子,「年姨,我沒想到,皇阿瑪居然要把宛央指給我。」
我仔細的看著他,他完全是一副青春期男孩兒靦腆的樣子,「怎麼?你喜歡宛央麼?」
他羞澀的看著我,「倒也不是多討厭的。我本來還愁得慌,要指給我一個不認識的丫頭這該怎麼辦?這回好了,皇阿瑪居然看上了宛央,畢竟我和宛央相處過一段日子的。」
弘歷真的喜歡宛央!我第一次開始正視這個問題,「那如果,如果不是宛央怎麼辦?」
弘歷募然抬頭,「怎麼會?您帶來的丫頭不就是宛央麼?年姨,您可別嚇我。」
我蒼白的笑了笑,「弘歷,原本不是宛央要給我出來的。皇上的確指給我一個丫頭,只因為我不喜歡她的作派,就沒讓他跟了過來。」
弘歷木然不動,臉色煞白,「真……的?」
「恩。」我覺得自己忽然很殘酷,「是,那丫頭,叫弦箏。」
弘歷緊緊抿著嘴唇,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是真的?」
我再一次的重重點頭,「恩。那丫頭現在還在我宮里,要不要去看看?」
弘歷茫然搖頭,聲音低沉,「不去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去吧,也是個清秀姑娘,見面了興許就喜歡上了呢。」
弘歷突然直視我的眼楮,「年姨,你也會說這樣的話?」
我被他的眼光盯的渾身發毛,「原本……不是……」
弘歷又看了我兩秒,接著垂下眼簾,「年姨,孩兒先走了。」說完就欲轉身離去。
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我心里面像是灌了一杯又一杯的苦水,腌的我嗓子一陣陣的痙攣。
「弘歷!」不知道怎麼了,我竟然沖動的奔上前去。
弘歷呆呆的回過頭來看我,完全沒有了那股皇子的自尊與驕傲,「還有事兒麼?」
我定了定呼吸,「你明明確確告訴我,喜歡宛央麼?」
弘歷低下頭,像是在思考。我的急脾氣忽地上來,都這樣了你還猶豫些什麼啊。于是板住他的肩膀,迫使他看著我的眼楮,「你只需告訴我,喜歡不喜歡?」
弘歷堅定的答道,「喜歡!」兩個字擲地有聲。
我滿意的點點頭,「想讓她陪你麼?」
弘歷突然絕望,「想有什麼用?皇阿瑪已經指了別人……」
「也許有用。」我打斷他的話,「我去求他,看看行不行。」
弘歷的眼楮突然放光,「年姨,有希望麼?」
「也不是一點兒轉圜的希望也沒有。」我看著弘歷年輕的臉,有點心疼,「你阿瑪知道喜歡一個人的滋味,當時我和他就是這樣的。還有,不就是側福晉麼,連我這種不明不白身份的人都當上了你阿瑪的側福晉,你阿瑪是開明的人,應該會理解的。」
弘歷突然抓住了我的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年姨,一定要幫我!皇阿瑪一向最听你的!年姨,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我點點頭,忽然想起宛央是個石女的事兒來,這可怎麼辦?
看到我蹙起眉頭,弘歷又急急的搖著我胳膊,「年姨,有什麼不妥麼?」
我心想,只要弘歷願意,把宛央指給他做個精神伴侶也是不錯的,于是問道,「弘歷,你喜歡的是宛央的性子還是宛央的外貌?」
「品性!」弘歷毫不猶豫,「我就喜歡她淡如水不造作的性子。」
「那如果他有什麼瑕疵呢?」
「人非完璧,孰能無暇?」弘歷一本正經的答道,「喜歡一個人,不僅會喜歡她的長處,連缺點必然也是討人憐惜的。」
「你真這麼想?」我有點詫異,沒想到這麼個小孩兒竟然有如此成熟的愛情觀。
「恩。」弘歷重重的點頭,「你還記得和我講過《茶花女》的故事麼?那個瑪格麗特雖是個妓女,但我若是阿爾芒,必定也會不計前嫌的喜歡他的。實際上,那個阿爾芒最後不也後悔了麼?」
「那好!」听著弘歷的話,我欣慰的笑了笑,「你別擔心,今兒晚上,我就找你的皇阿瑪說。」
弘歷突然沖我跪下,「年姨,弘歷的事情就交給您了。」
我連忙扶起他,想要安撫他的情緒,卻又不知道怎麼安撫,只能盡量自信的沖他笑笑,「放心吧,明天一大早等著我的好消息!」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寢宮,剛一踏進門,就看見有個身影背對著我立在門口,「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我愣了一下,怎麼听怎麼都覺得胤禛這語氣來之不善,不覺倒抽了口氣,「沒什麼,和弘歷邊走邊聊,無意中就晚了。」
「今天怎麼把宛央帶去了?」他轉過身來,陰著臉看我。
我假裝沒看見,旋轉個身讓丫頭換下外衣,「你又沒和我說不能帶宛央。」
卻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怎麼也隨著僵硬起來了。這可不好,為了弘歷的事情,一會兒還得求著他呢。
慢慢的軟下聲調,「嗯,我不大喜歡弦箏,你不說是家宴麼,還是帶個熟識的人好是不是?」說完抬頭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胤禛似乎被我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搞得有點蒙,研究似的看了看我,「弘歷那孩子又給你說些什麼了吧?」
我忙掩口,「倒也沒說什麼,就說他皇阿瑪想給他指個媳婦兒。」
「他把這個都給你說了?」胤禛嘆了口氣,「說了也好,省的我再給你說一遍。」
我倒沒想到他能這麼坦白,忙加緊了攻勢,「你不是說把我帶去的丫頭指給弘歷麼?我帶去的是宛央,你可不能反悔啊。」
「你……」他頓時說不出話來,「我交代你帶去的是弦箏!」
「可是你也沒說中途不能換人啊。」我忙撒嬌似的拽了拽他的胳膊,「這也是天意是不是?你讓我帶弦箏,可是我踫巧就遇上宛央了,所以就帶了去。還有,你看胤祥不也是很喜歡宛央的麼?胤禛,咱們不要別人,就宛央了好不好?」
「不行!」胤禛突然漲紅了臉,「胡鬧!」
「這哪兒是胡鬧啊。」我繼續分辨道,「你想啊,反正是個側福晉,我這種沒有家底背景的人都能做,宛央為什麼不行?側福晉麼,又不是嫡福晉,只讓他們情投意合就行。雖然宛央生理上有些問題,可是弘歷以後肯定會有很多女人的,生孩子之類的事兒也不差她一個是不是?就讓宛央隨了弘歷,做個精神依靠也好啊。也省的宛央日後受苦,弘歷是咱們自己的人,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嘛。」
「反正就是不行!」胤禛簡直是有點咬牙切齒的味道了,「不行!」
我很反感他的態度,「給我一個理由!怎麼不行?為什麼不行?!你倒是說說!」
胤禛看了我半天,兩片嘴唇張張合合了半天到底沒說出話來,只是無力的回了句,「不行就是不行,哪兒有那麼多理由。」
「你不是也喜歡宛央麼?」我依然不死心,「還讓他到你書房里看書。你若是不喜歡他,今天在乾清宮我就怎麼著你也不會讓一個丫頭跟著坐下的是不是?你還是喜歡宛央的對吧?不還說她謙恭有禮,品性雅靜麼?」
「這不一樣。」胤禛突然轉過身去,「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
他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小啜了一口,然後突然又猛然放下,緊緊的盯著我,「你怎麼忽然這麼熱心他們倆的事兒來?弘歷和你說過什麼了麼?難道弘歷喜歡宛央?」
我被他突然的舉動又嚇了一跳,心想看了今晚的事兒是辦不成了。但也不能把這倆孩子的心意透漏出去,胤禛執意認為倆人不合,我萬一再說出去,他干脆把宛央調走了怎麼辦?倆人就更沒有希望了。
想到這兒,我連忙靜了靜心思,「這倒沒有。只是我喜歡宛央,想把她拉近自己家里來。」
胤禛狐疑的看著我,「果真這樣?」
我呵呵的傻笑,「當然,肥水不流外人田麼。」心里卻心虛的要命。
「弦箏那丫頭你不也見過了麼?」他終于轉了個話題,眼神不再那麼逼人,卻環顧了四周,「進來這會子了,怎麼也沒見他?」
「我也不知道。」
「怎麼?你不喜歡他?」
「你以為心有靈犀的感覺是和誰都能有的啊?」我不滿的回了句,「剛送來的丫頭就讓我喜歡,這也太強人所難了。他和宛央不一樣,我見到宛央,就像是以前認識了很久似的。」
「為什麼不喜歡?」胤禛眯起眼楮來問我,「為什麼?」
「太有禮,太恭順,太小心,太乖巧!」
「呵呵呵。」胤禛忽然笑了起來,「你說的這幾個太,再別人眼里可都是優點啊。」
「一看就有個逆來順受的樣子。」我最討厭低眉順眼的模樣,「人本來就是有主心骨的,那孩子一看就是為別人活著的性格,一點兒個性也沒有。就像是被壓迫時間長了一樣,反正我不喜歡。」
「唉。」胤禛又嘆了口氣,「原本這就是選側福晉的標準,賢良,听話,家世好。你以為這是選蘿卜白菜?光看樣子。」
「那你喜歡?」我也學起了胤禛的口氣,「你喜歡啊?」
「也不是喜歡。」胤禛頓了頓,「只是弘歷大了,也該考慮這些事兒了。一有了側福晉,再單獨建府,基本就是長大的標志。這樣一來,在大臣們面前說話也變得有分量。」
「你說家世?」可能是因為我沒有背景的緣故,听到這兩個字就煩躁,「弦箏的家世很厲害?」
「嗯。」胤禛道,「她本名高佳弦箏。大學士的女兒。」
「大學士的女兒?」我心里納悶,「那我問她的父母是不是樂者的時候他怎麼還答應?」
「她父母確實是熟知音律的。」胤禛笑了笑,「說是樂者也不為過。」
「過大了。」我氣呼呼的提高聲音,「這根本就不是一個職業類別!」原本對這孩子就沒好感,這會更加沒話說了。
「這孩子人還是不錯的。」胤禛把我扯到他那兒,「你相處一會就知道了。確實不錯,屬于上等的丫頭。」
我嗯了聲,「那你也要把他安排到弘歷他額娘宮里去啊?插我這兒干什麼?」我實在不解,「按說,事情成了,那也是她兒媳婦。」
「今天福沛的身份定下了。」胤禛重重的嘆了口氣,「也算是個好事兒。我只怕我百年之後,新皇登基,你再帶著福沛無處可去。」然後他伏到我耳朵上輕輕說了句,「我以後的繼承者,八成是弘歷的。」
我點點頭,這不奇怪。不是八成,是一定是弘歷。乾隆皇帝麼。
「以你和弘歷額娘的關系,我真怕你以後沒後路可退。你又是不看頭勢的人,成天沒心眼似的到處亂晃,以後萬一惹這個事再定你個罪名,你就永遠翻不了身了。」
我瞥瞥眼,有那麼嚴重麼?
「你還別不信。」胤禛繼續說道,「多少先皇的受寵的妃子被新皇以莫須有的罪名整治,恐怕數也數不過來了。弘歷和你關系好我知道,但是僅有這層我還放不下心。他額娘妒性太大,我必須想法子再保你一層。若安排弘歷未來的福晉到你宮里做丫頭,往後再認你做個干額娘,這樣不就安妥多了?」
「弦箏別的優點不說,僅憑重情義一點我是萬分贊賞的。」胤禛慢慢撫著我的頭發,「听說,在家里時,就對她額娘和阿瑪極為孝順。若你能好好對她,日後必定涌泉相報你的恩德。」
原來胤禛都是在為我安排啊。我有些感動,「什麼話兒?剛當了皇帝就想以後的事情,不覺得太累了麼?再說,你怎麼知道我會活得比你長啊。」
「必須得想。」胤禛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咱滿洲人平時是最忌諱‘死’這個字的,平時我倒也不願意多說。可是你看看你這個精神,嫁給我這麼多年了,還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丫頭。所以,你勢必會比我長命的。」
我終于忍不住流出了眼淚,「不許瞎說。」伸出手來捂住他的嘴巴,「你若是走了,我也一塊隨去。留下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看到我哭了,胤禛忙拉下我捂住他嘴巴的手,用袖子小心翼翼的給我擦眼淚,「這不是好好的麼?怎麼好端端的就哭了?」
我忙胡亂擦了下眼淚,卻又想起弘歷的事兒來。馬上又直起身子,一本正經的問道,「這事兒決定了麼?當真讓弘歷現在就娶?」
胤禛茫然的看向我,「嗯。原本是打算這樣的。怎麼?你不願意?」
「這哪兒是我願不願意的啊。」我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多嘴多舌,人家親額娘都沒多說什麼,我倒在這兒管閑事。但是一想起弘歷那張充滿希望的臉,又鼓起勁兒來,「不覺得太早了麼?」
「早什麼早?」胤禛一把扯過我的手,「不早啦。」
「你看弘歷才這麼點兒。」我連筆劃再說,「太早了那個也是不好的。」我想為弘歷和宛央拖一下時間。
「哪個?」胤禛故意裝糊涂。
「那個。」我小聲回答,「真的,太早了那個真不好。」
胤禛哈哈大笑,「你還真是……」
我有些不好意思,「再說啦,你現在給他們一點兒時間讓他們培養培養感情不行啊?平時看你也是開明的人,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的道理麼?」
「強扭的瓜不甜?」胤禛又奇怪的打量我,「不知道你是哪兒學的句子。雖然粗俗,倒也貼切!」
「那是。」我站起身來,「就給他們留些時間,到時候兩情相悅再喜結良緣,這不更好?」
胤禛苦笑的看著我,「那好,就按你說的吧。」
被丫頭們服侍著上了床,看來胤禛真是乏了,不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慵懶又沉重。我卻怎麼這也睡不著。
這可怎麼辦?本來是和弘歷說好的,就差立下軍令狀了。這可好,如此容易的就敗下陣來,明天可怎麼見他?他還一肚子憧憬呢。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左想右想都很頭疼,也不知道是我鬧得太厲害了還是胤禛覺淺的緣故,他突然睜開了眼楮,把我好一個嚇。
「你怎麼不睡覺?」他語氣里還有些濃厚的睡意,「折騰來折騰去的。」
「我睡不大著。」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吵著你了?」
「唉。」胤禛伸過胳膊來把我一攬,「只是隨口提了那麼一句,哪知道你這麼藏不住事情?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干嘛這麼緊張兮兮的。我們的一輩子還長著呢。」
原來他以為我在乎的是這件事。我放心的閉上眼楮,「知道了,睡吧。咱們一輩子都呆在一起。」
心里覺得有些愧疚,如此強硬的胤禛竟然一直把我看成個玻璃女圭女圭。我還……
罷了!過一天是一天!
只希望弘歷不要太失望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