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這麼定了,阿貢帶著洛明羽先行出發,而胡桑枯則領著一行族人在百色部落不遠處埋伏起來。
動身之前阿貢和洛明羽先換上了一件夜行衣,抄了一條小路潛行到百色部族旁。此時天色已晚,幽夜將兩人庇護起來,遠遠望去還當真發現不了。只見百色村落里燈火通明,守衛來回巡視,除了原有的百色族人之外,還多了幾百個官府士卒。
「想必木和卓那廝也擔心最後關頭事情敗露,守備森嚴了不少。」阿貢矮身在一叢灌木後,銳利的目光諦視著各個守衛的位置。
他是胡桑枯身旁的股肱,雖然只有三十出頭的年紀,做事卻老成持重。一路走來,洛明羽對他的豐富閱歷已經十分敬佩,凡是都請教于他,眼下見他神色緊張,知道想潛入百色村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低聲問道︰「阿貢叔,村頭把手太嚴,我們便繞到村後如何?」
阿貢搖頭道︰「木和卓雖是個粗人,但這點心機還是有的,越是薄弱的地方,他便越謹小慎微。若果我們繞到村後的話,遇上的守衛只會更多。」
洛明羽點了點頭,也不再亂問,他劍法雖然有了幾分火候,論起江湖閱歷仍是個愣頭青,只好按著身旁這位老手的意思見機行事。
阿貢雙目一直細查著村口幾處要道,只見右首邊不遠處有兩名官府守備漫不經心地閑聊著,時不時還打幾個哈欠,心下已經有了主意,對洛明羽俏聲道︰「看見那兩個草包沒有,一會我回想辦法引開他們,屆時你便趁機逃過那道沖要,躍上大廳的屋頂。記住不能弄出一點動靜,否則會被旁邊的守衛發覺。」
「我知道了。」洛明羽躍躍欲試,卻听見旁邊草叢沙沙一響,一個縴瘦的影子鑽到了他旁邊。
「你怎麼來了?」他又驚又急,差點忘了壓低嗓門。
「怎麼?嫌棄我啊?」那人聲音清柔,身上雖然也穿著夜行衣,卻掩飾不住曼妙的身姿,鬢角還有兩條青絲從頭巾里灑出,一雙美目靈動可人,卻不是紫茵是誰?
阿貢也沒想到她會突然跟過來,愁雲浮面,沉聲道︰「紫茵啊,首領不是讓你待在族里嗎?怎麼過來了?」
「你們都能來,我為什麼不能?再說我是自己來的,又不是跟你們來的。」紫茵‘哼’了一聲,驕聲說道。
兩人無言以對,既然她已經來了,再讓她回去顯然不太可能,好在她武功雖然稍弱,輕功卻好,況且為人也機靈,帶上她倒不至于成為累贅。
阿貢無奈道︰「好吧,那你們兩個記住,一會我把那邊兩個守衛引開,你們趁機躲上首領大廳。」
「那阿貢叔叔你呢?」
「我甩掉那兩個守衛之後自會回來,這段時間里你們千萬別被發現。萬一被發現了立馬這邊逃,力戒戀戰。」阿貢面色凝重,細細說道。
洛明羽和紫茵頷首答應,心中卻沒多少緊張。畢竟曾經在山谷之中經歷過那般生死關頭,相比之下目前的危險只是川前小窪罷了。
三人理清了各個環節便開始動手。阿貢先從衣袋里掏出一條細聲,綁在一棵小樹上,藏身在小樹後面,隨手撿了塊石頭對著樹葉里一扔,發出‘嘩’的一聲。
那兩個守衛听到動靜,互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道︰「我去看看。」手握長刀尋了過來。阿貢矮身樹蔭之後,待他走到當口,猛力一拉細繩,如同絆馬索一般將那人絆倒在草叢里。
那人摔得‘哎呦’一聲痛呼,爬起來一看卻什麼都沒有。另外一個守衛慌忙趕了過去問道︰「怎麼回事嗎?」
「被個什麼玩意撂了下……你跟過來干什麼?可別讓人伺機溜了進去!」摔倒的那人抱怨了一句,趕忙守回了原處。
便是這一會兒工夫,洛明羽和紫茵已經潛入了村落。百色村中被火把照得通亮,兩人身穿夜行衣也不好藏身,只能沿著房屋的陰影遁形,繞過了一隊巡邏的守備,近身到首領大廳,借助兩側的抱廈登上了屋頂。
這大廳足有一丈來高,兩人躲在上面很難被發現。洛明羽小心翼翼地掀開一塊屋瓦,窺視廳內。
只見木和卓臉色陰沉地坐在虎椅上,手中的木杖死死地頓在地面。他旁邊站著的是落陽道人,再往下便是莫浦,除此之外烏八龍和幾個部落骨干也在。他們神色各異,唯一相同的是一言不發,好似乎在等待什麼。
「看來他們的商議還沒有開始。」洛明羽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大廳里的人察覺。
這狀況足足持續了半柱香時間,直到落陽道人臉上一喜,說道︰「張大人來了。」
門口先是兩個隨從拉簾而入,接著那張大人才闊步進來,他先是沖木和卓微微一笑,接著對落陽大人作揖道︰「我因要事在身,故此晚來了幾步,還望道長和首領不要見怪啊。」
落陽道人賠笑道︰「張老弟身居要職,日理萬機,有些個瑣事纏身也情有可原嘛。」
「道長這般說來我可是更加慚愧了,也罷也罷,一會事情談成,我自罰三杯!」
木和卓本來便是滿臉怒意,見兩人不急不躁地客套,心下一火,忍不住開頭道︰「廢話就不用多說了,張大人此次前來,還是要固守日間的那些條件嗎?」
張大人哈哈笑道︰「木首領果然是快人快語,那我也直話直說了,之前我是跟你說了五百頭牛,八百匹錦帛,十萬兩白銀的條件,不過這都是刺史大人的命令。如今刺史大人又改口了,免去了那十萬兩白銀,不過又加了一個條件。」
木和卓臉色一變,問道︰「什麼條件。」
張大人皮笑肉不笑,緩緩道︰「從此以後,你們鶴拓族中的大小事宜,須得接受我們綿州的御政司的輔佐處理。」
他這話一出,木和卓和莫浦均是吃了一驚,要知道這所謂‘輔佐處理’其實是將鶴拓族內的一半權勢交給了綿州府,倘若木和卓答應了這一條件,西南鶴拓便徹底成為中原天朝的附庸了。
當下里木和卓神情如沸水中的死肉,憋了許久才罵道︰「放屁!若是之前十萬兩白銀的事宜我還能考慮考慮,這‘輔佐處理’一說,沒什麼可商量的!」
看著大廳中焦灼萬分,屋頂上洛明羽和紫茵反倒覺得好笑。這時阿貢也從旁邊躍上,他氣定神閑,完全想象不出他剛才居然連續騙過了兩名守衛,然後孤身潛行進來。
「大廳里情況如何?」阿貢心中在意的還是這個,開口便問道。
「似乎是官府那邊的要求有些苛刻,木和卓現在並不答應。」洛明羽便將剛才偷窺的事情告訴了他。
「五百頭牛,八百錦帛,還要交出族里的大小事宜?」阿貢臉色同樣是驚駭,沉聲道︰「這樣的合約簡直是石頭里榨血,怪不得木和卓不願答應了。」
話語之間,廳內的張大人又已發話︰「首領先不要把話說得太死,據我所知,你們鶴拓早在一百年前接受了我朝先帝的冊封,已是我朝比鄰邦交,此事只不過是舊事重提而已,首領為何要頗為非議呢?」
木和卓冷聲道︰「不錯,我百色部落確實接受過你們皇帝的冊封,但當時並未提起管轄一事。我百色部落雖然不過十余萬人,但自古以來便獨來獨往,你們要百色成為附庸,想也別想。」
落陽道人本來默不作聲,這時也不禁開口說道︰「首領三思,如今百色已經不同以往,若是找不到靠山,十幾年後被回嵐驅逐出鶴拓也不無可能,眼下這份協議雖有些苛刻,但卻是再好不過的權宜之計。」
木和卓眉心一緊,厲聲道︰「我百色實力雖不如前,但憑區區回嵐,也妄想騎到我們頭上,此事不用再說了,來人啊,送客!」
見父親語氣堅決,莫浦也勸道︰「爹,你就再考慮一下吧。」
木和卓額上青筋突起,單手撐頭,坐在虎椅上半句話也不說。
從大廳進來開始,張大人一直滿臉堆笑,這時突然收斂起來,語氣了淡了幾分︰「木首領,實話告訴你吧,我朝根本就不在乎你會不會答應,我們可以讓你成為西南王,可以讓回嵐或者其他什麼部落的首領成為西南王。明白點說,你不願意簽訂這個合約,可還有很多人排著隊等著按手印呢。」
「你是在威脅我?」木和卓從虎椅上暴跳了起來。
張大人絲毫不懼,冷聲道︰「木首領是個明白人,既曉得我話里的意思,又何必明知故問?」
看到雙方僵持不下,落陽道人又插口道︰「張大人息怒,首領也只是一時半會轉不過彎兒來,讓他好好冷靜一下便會改變主意了。」
「冷靜個屁,你問一遍我是不肯,你問一百篇我依舊是這兩個字!」
木和卓雖然仍舊斬釘截鐵,但語氣暴躁,似乎有些失控。莫浦心下著急,趕忙勸道︰「爹,你好好想想,你若是不同意此條協議,等于是把大好機會拱手讓給回嵐。換而言之,你這次拒絕了他們,對于他們而言只是少了顆棋子,對于我們百色而言,卻是少了東山再起的基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