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那是一滴一滴的鮮血，沿著陸思遠手臂流淌在武台之上，隨之化為一道黑氣散去。而他眼角中含著一種嗜血的神色，輕撫著自己傷口，像是一頭受了傷獨狼一樣，幾分收斂之余卻保留著原有的凶性。
洛明羽諦視著他，沉聲道︰「我確實無法跟上你的速度，但我卻可以感受你攻擊的流動，後發先至。」
陸思遠笑了一笑，撕下一角衣袖將傷口裹了起來，冷道︰「不錯，你的劍確實有些火候了，可是和我相比，遠遠不止差了一星半點。」
「哦？看來你還綽綽有余的樣子嘛。」洛明羽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手心握緊劍柄，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再如何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我現在便讓你們之人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玄法。」陸思遠話語中帶著一股怪腔，連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只見他雙目漸漸便黑，瞳孔與眼白融為一塊，全身都騰發出黑氣。
而這股黑氣隨著他手指的滑動而搖擺，如同千萬條觸須一般從他身上鑽出，蜿蜒而開。
這詭異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一名老祭司驚喊道︰「化血神驅，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兩千多人像是被炸開了，極度的恐慌蔓延在雲雪峰下。紫茵年幼不知其中緣由，問阿貢道︰「這個什麼神驅是種很厲害招數嗎？」
阿貢臉如死灰︰「不知道，我也只是听部族的老者們說過，這化血神驅是魔教失傳已久的絕學，可將體內之血驅體而出，化為真氣，若是常人踫到這黑氣，便會……」他說到這里說不下去，沖大祭司喊道︰「請停止這一場比武！」
大祭司自然知道眼前的情況十分反常，但他在祭祀之時已經向神靈許下承諾，問仙大典不論發生什麼變故都要選出最後一人，只好向台上說︰「明羽，你且認輸吧，你是不可能敵得過他的。」
望著陸思遠駭人的面孔，洛明羽感受那不可言喻的殺氣，可是畢竟這是最後一場比試，怎能輕言放棄，當下對大祭司的話不理不睬，將木劍擋在胸前，全力以赴。
陸思遠額頭微揚，面容痛苦地駕馭著道道黑氣，像是潮水一樣淹沒了整個武台。洛明羽眼睜睜被逼到了角落，氣急之下只能一劍劈出，可黑氣卻如同蛇群一般，瘋狂地纏住了他雙手雙腳。
「不出半個時辰，你體內的真氣就會被我全部抽光，現在認輸還來得及。」陸思遠沙啞的聲音里帶著無限威脅。
他不是在口出狂言，洛明羽真的覺得身上的氣力像是缺了堤的河流一般奔瀉不止，連眼前也開始暈眩了，而手中的那柄木劍也在黑流的侵蝕下化為灰燼。
這是何等的一種場面，像是冥界冒出的幽龍盤旋在大地之上。
紫茵望著洛明羽被卷入黑潮中的身影，幾乎要哭了出來，咽聲道︰「不要再打了！」
一場比武，真的要以命相拼嗎？
此時的洛明羽心中卻什麼也沒多想，只記掛著天璽山的上那一道仙影。再贏下這一場，我就能到山上去找仙子姐姐了，怎麼能在這里前功盡棄。
他想的一點都沒錯，從殷劍鳴帶他上山那次算起，最後的一道試煉將他們拒之門外，而這一次問仙大典又像是一切的重演，眼看著度過重重難關，可是最後的這一道坎卻怎麼也過不去。
「難道是天意讓我與仙山無緣嗎？不可能的，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贏。」
他發了瘋似的吼叫，卻全然听不到自己聲音，耳朵里飄動的是台下眾人的驚呼，其中有大祭司慌張的勸說、阿貢焦慮的喊叫。他還看見紫茵流著淚奔上台來，卻被一股股黑氣逼開。
這麼做到底值嗎？
他終于有了這樣的疑問，痛苦的身軀不再掙扎，那鋪天蓋地的黑氣如潮水般的將他卷了進去，幾乎要將他的身體撕裂，也將他意識全部沖走。
之後發生了什麼，只有旁人才知道了。
——————————————————————————————————
漫漫的黑暗總有到盡頭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洛明羽才被滔滔黑浪沖到了岸邊，他渾身使不上半點力氣，直到一道陽光照在臉上，終于有了知覺。
「我還沒輸嗎？」他下意識地去抓長劍，卻抓到一只縴秀的小手。
「明羽哥哥，你總算是醒過來了。」紫茵莞爾的聲音從旁側傳來，她把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手心間絲絲溫暖讓將他從冰冷的死淵里拉了回來。
洛明羽身子一抽，猛的睜開了眼楮，頭上的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屋頂房梁。
原來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到底怎麼了，比武結束了嗎？」他試圖爬起身子才發現全身上下依然毫無力氣。紫茵正候在床頭，按了按他身上的被褥，柔聲道︰「你好好躺著吧，別再想那天事了。」
「我已經昏過去幾天了？」洛明羽感到有些焦慮，拼命地回想之前發生的事，只記得陸思遠使出怪異的招數將他包裹在黑氣之中，似乎明白了什麼，黯然問道︰「妹子你告訴我實話，我是不是已經輸了。」
「你活著便已經是萬幸了，還顧這麼多干什麼。」紫茵星眸微嗔，話語中帶著的是絲絲柔情。
洛明羽頓時軟了下來，輕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他原本十分不甘，可是事已定論反而不願意再去多想，便問道︰「妹子，你這些天都在這陪我麼？」
「不陪你還能怎麼樣，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本來還有思遠能說兩句的，但他現在也……」紫茵說道這里臉色一變，頓時停住。
洛明羽這才想起他來，忙問︰「思遠後來如何？」
「還用說嗎？他當時看你已經精疲力竭也沒再下殺手，便將你扔到了台下。」
「看來他總算還顧及一點情意。」洛明羽不知道該不該感到欣慰，悵然地問︰「那麼他已經被仙人收為弟子了？」
紫茵點頭道︰「是昨天的事情，盡管族里很多人說他身懷邪功，主張重選一人，可是大祭司說仙人契約不可褻瀆，問仙大典決出的結果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的，所以還是將他送上了祭壇。我那天沒有去看，只听到族里的人說當時雲霧一轉，如同游龍一樣包裹了雲雪峰，接著紫光之沖雲霄，祭壇和思遠便不見蹤影。」
「那排場倒是華盛得緊吶。」洛明羽錯過了這奇異景象，卻絲毫沒感到可惜，笑了一下，將雙手枕在腦後。
紫茵臉上露出一絲歡喜，帶著幾分神秘說道︰「明羽哥哥，這一次你雖然沒能入仙，但是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可別告訴我哪位仙人前輩看中你，想把你請到山上去當仙女。」洛明羽玩笑道。
「才不是呢。」紫茵狠狠打了他一下，紅著臉道︰「是修學的事，因為莫浦手臂斷了，所以他那個名額空了出來，爹爹和大祭司說我是前十六人中唯一輸給思遠的，便讓我頂替了他。」
「真的？」洛明羽喜得從床上坐起，卻因為乏力閃到了腰，疼得直叫。
紫茵趕忙將他按下︰「我騙你作甚，現在我們兩個可以一起去中原修學了，這不正如我們當初之意嗎？」
洛明羽喜出望外，但心下還是有些遺憾，對紫茵道︰「妹子，你扶我到外面走走。」
「你這樣能走嗎？」紫茵有些擔憂，還是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從床上起身。
洛明羽緩步走出屋外，靜靜地望著西邊的天空，天璽山在迷霧中飄渺輕蕩，如同遠處的一幅畫。
而那個白色仙影正如同畫中的人兒一樣，呼之欲出。
——————————————————————————————————
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了。洛明羽雖然在比武中耗盡氣力，畢竟沒受什麼傷，很快便恢復得生龍活虎，而這一天正是他們修學啟程的日子。
從問仙大典上月兌穎而出的七人全部等在了鶴拓的大道上，幾個部族的首領和祭司也在為他們擺酒送行。七名少年有說有笑，盡顯期盼，他們無法料想得到這一趟中原之行將會遇到多少精彩之事。
胡桑枯神色復雜，對女兒說道︰「紫茵吶，你娘說怕看到你走忍不住要哭，便沒來送你了，她做了這些東西給你帶在路上吃……她還說，你從未離開過鶴拓，到了中原若是水土不服，便不要逞強，早些回來。」
「爹！」紫茵尷尬地望了望周圍人的反應，低聲道︰「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跟我說這些也不嫌丟人。」
胡桑枯點了點頭道︰「是啊，我的茵兒已經是大姑娘家了。」說著擦了擦眼楮，那堅韌的雙眸居然有些濕潤。
洛明羽見他神色如同要嫁女兒一般，忍住不笑，說道︰「首領放心好了，我會照顧好紫茵的。」
「恩恩，有你在我便放心多了，你雖然只比她大兩歲，卻比她懂事得多，這一路上你一定要好好管教她，若是她耍小性子，你便像我一樣罵她。」
胡桑枯一番話說得紫茵滿臉通紅，他身後阿貢等幾個族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只听東邊馬蹄聲響起，一隊百來人的隊伍行了過來。大祭司說道︰「官府的人馬已經到了，你們也該動身了。」
七人恍然，他們雖然是身手出眾才俊，畢竟還是少年兒，眼下要離開這熟悉的西南大地了，如何不感到惆悵？
洛明羽跟在了隊伍之中，他望著遙遠陌生的東方，目光如電，突然間轉過身子，騁目凝視著西邊煙嵐中的山影，亮聲道︰「紫茵，有一句話我現在就要說出來，你要督促我實現這個諾言！」
紫茵好奇地望著他，只見他手指西邊，壯豪長喝。
那一聲如天外飛聲，回蕩九州。
「記住了，終有一天，我會登上那天璽之巔！」